文/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李麗
豆瓣8.3分，好於78%的動畫片和92%的喜劇片，一部廣州團隊原創的現實題材動畫片《雄獅少年》成了這個週末大銀幕最讓人驚喜的黑馬。除今年修復重映的1983年中國經典動畫《天書奇譚》，《雄獅少年》目前已成為2021年口碑最高的國漫電影。
因為《雄獅少年》的出現，大熱IP續集《誤殺2》有了最強勁的對手。雖然從首日票房看，《誤殺2》超過75%的票房佔比仍甩出第二名的《雄獅少年》一大截，但業內普遍認為後者潛力無限。目前《雄獅少年》的預測收官總票房為2.45億元——隨著該片好口碑的傳播，這個數字還將有大幅上漲空間。
這是一個留守少年阿娟和好友阿貓、阿狗在退役獅王鹹魚強的培訓下贏得舞獅比賽的小人物故事，幾個鄉村少年的熱血和堅持贏得了無數觀眾的熱淚。“無限接近我心裡當下該有的國漫樣子——沒有IP、沒有過多對日美漫畫的模仿、沒有太多套路。有瑕疵，但瑕不掩瑜。”豆瓣網友“豆瓣路人己”如是評論。
為何堅持做一部現實題材的原創動漫？片中令廣東觀眾醉倒的美景具體取景何處？所謂的“實景動畫”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技術？……帶著這些觀眾好奇的問題，羊城晚報記者近日獨家專訪了《雄獅少年》導演孫海鵬。
《羊城晚報》12月19日報道
A 動畫電影可以比真人片更有“煙火氣”
羊城晚報：《雄獅少年》目前口碑很好，讓人尤其驚喜的是，它是一部少見的現實題材動畫電影。監製張苗也說，放棄IP做原創其實有較大的市場風險。從你的角度，選擇現實主義題材的原因是什麼？
孫海鵬：現實主義題材是我自己一直想做的。這跟我的觀影習慣有關係。我看片的型別比較多，不會只看動畫片或者二次元，而是什麼都看，尤其喜歡紀錄片，那種落地的情感特別能打動我。動畫片我也喜歡看一些有“煙火氣”的，比如《東京教父》，還有宮崎駿的作品，以及皮克斯的《心靈奇旅》。這些作品證明動畫可以比實拍片更有“煙火氣”，更讓人感動。那為什麼我們中國的動畫人不做呢？我們值得做的東西更多，因為我們有那麼多有地域特色的東西，有那麼豐富的傳統文化……所以，我在策劃這部電影的時候，就決定它一定得是一部現實主義的片子。
羊城晚報：動畫人做電影，容易執著於技術而忽略了故事。當初《哪吒之魔童降世》讓很多人驚喜的原因就在於它把故事講好了，現在《雄獅少年》也有同樣的特點。你們一開始對於劇本的要求是怎樣的？
孫海鵬：我們最開始做這個故事的時候，就給自己先定了一個明確的目標——故事儘量簡單，但要情感豐富。其實很多動畫的故事沒講好，通常是因為創作者想法太多，90分鐘根本塞不下，但做出來了又想都留著。
羊城晚報：《雄獅少年》的廢片率不高？
孫海鵬：當然會有一定的廢片率。做電影包括做動畫電影，做長、做多是一個常態。但如何精簡，我們是分階段的。比如分鏡畫了超過十分鐘，長了，先縮減；到做動畫的時候，發現還是長了，於是又縮減……所以真正到了最後，廢片率是不高的，片子剪起來還是比較簡單的。
B 周星馳電影對我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羊城晚報：《雄獅少年》裡的阿娟是一個留守兒童，為什麼設定這樣一個角色來做動畫電影的主人公？
孫海鵬：我們希望片子裡的幾個孩子先有一個“低”一點的起點，這樣他們往上走的時候，產生的力量就會更大。
羊城晚報：片中的女性角色，比如跟主人公同名的舞獅少女阿娟和師母，都是很有個性的女子，而且對片中的男性角色有一種引領作用。這樣設計的原因是什麼？
孫海鵬：可能因為我本人就一直被引領吧。（笑）我太太對我的幫助很大，她也會給我們的作品提意見。而且我們主創好像都有這麼一種感覺，要有一個女孩去點醒我們的主角。
羊城晚報：阿娟的舞獅師父“鹹魚強”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掃地僧型角色，靈感來自哪？
孫海鵬：這個角色我們希望做得比較有市井氣，設計的時候參考了周星馳《國產凌凌漆》裡的屠夫形象。我本人也比較喜歡周星馳的電影。
羊城晚報：《雄獅少年》中確實有幾處對周星馳電影的明顯致敬，比如“鹹魚強”的“鹹魚腳”就是能讓觀眾會心一笑的梗。
孫海鵬：周星馳電影對我的影響可能是一種精神和文化上的潛移默化。比如《喜劇之王》就特別打動我，它裡面的情感我覺得特別對。具體的說不上來，但可能每次想搞笑的時候，我就會往它那個方向靠。
C 拍荔灣湖公園，因為我就住它旁邊
羊城晚報：片子裡阿娟所住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是很地道的廣東鄉村。聽說你們在製作前去了很多地方採風，最後具體採用的是哪裡的景？
孫海鵬：我們集中採風的主要是兩個村子——順德的百丈村和北水村。其實我們當時找了很多村子，但格局好的村子，有些已經被改成了旅遊景點，有些建築還在，但牆上的青苔、地上的溝溝坎坎都被水泥給抹掉了。那些有村民的村子格局又通常沒那麼好——太密集，基本上沒什麼空間給我們發揮。
羊城晚報：百丈村和北水村的什麼特點吸引了你們？
孫海鵬：這兩個村子各有特點。百丈村，整個村子都坐落在魚塘之上。一片片魚塘就像棋格，那些房子就這裡一點，那裡一點，像珍珠一樣散落著。我們航拍了一些素材，真的特別漂亮。北水村則有一些很古老的建築，整個村子格局比較舒服，沒那麼密集。最重要的是，這兩個村子都有村民在裡面生活，你去到那裡就能感受到那種生活氣息。
羊城晚報：導演對廣東農村生活熟悉嗎？
孫海鵬：我小時候在湖北農村生活過。雖然都是農村，但多少有點不一樣。不過我們的美術總監是廣東人，他對屋子裡的陳設、村子裡的氣味都把握得很準確。
羊城晚報：片中舞獅大賽的舉行地在荔灣湖公園，這個地點的選擇出於什麼考量？
孫海鵬：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家住荔灣湖旁邊，從我家陽臺就能看到它，出門玩最近的也是它。我一直覺得荔灣湖公園很特別，那種嶺南味道保持得很好。
羊城晚報：有些觀眾提出，這部片子有這麼純正的粵味，很可惜卻沒有粵語版。
孫海鵬：也不是不考慮做粵語版，只是因為時間有限，來不及做兩個版本。希望以後有機會吧。
D 要做出味道，最難是審美而非技術
羊城晚報：監製張苗說，本來這樣一個片子可能需要三五年的製作時間，但他要求你們在24個月完成。有一個鏡頭的渲染據說特別複雜，你直到期限的最後一天才交給他。那是哪個鏡頭？
孫海鵬：那是阿娟在天台舞獅後的鏡頭。他整個人特別小，整個城市特別大。這個鏡頭確實渲染起來體量比較大，但它不是最難的，還有更難的，具體我都記不清了。
羊城晚報：片中的場景給人的真實感很強，導致有不少觀眾誤以為畫面是用照片轉化的。但實際上你們採用的是實景動畫的手法，這從技術角度來說難不難？
孫海鵬：說實話，三維技術發展到現在，做一個特別像照片的東西是沒問題的。但最大的問題在於你怎麼把那種“味道”做出來，這才是最難的。我們最開始也試過對著照片做，結果發現做出來的不像村子，倒像是公園。建築都在那兒，橋也有，樹也有，人也在，你也說不上哪兒不對，但就是不對，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村子。所以我們後來還是決定一遍遍去採風，去觀察那些角落裡的小草、牆上的青苔，還有那些人生活過的痕跡……這都是需要花時間和精力去做的事情。說到底，這是一個審美的問題，而不光光是一個技術問題。
羊城晚報：有看過IMAX版的觀眾強力推薦大家去看IMAX，你有沒有在IMAX版中展現給大家更多細節的信心？
孫海鵬：我有信心，因為我們在這方面確實做得很充分。
E 如果大家都做一樣的東西，動畫沒未來
羊城晚報：影片每個角色的造型都很有辨識度，關於造型的風格，你們最初是如何考慮的？
孫海鵬：從專業角度來說，首先是卡通度的問題。頭越大，眼睛越大，看起來就會越卡通——這是一個客觀規律。如果頭身比例越接近真人，它的風格就越寫實。我們這個片子是一個現實題材的動畫，如果太卡通，很容易讓人入不了戲。那麼，我們要把卡通度設定到什麼程度，才能讓大家最有代入感？這是一個技術上的考量。我們其實試了很多方案，最後覺得這一版方案是最合適的——人物在片中是最協調的。
羊城晚報：但也因為這種創新，人物的造型在網友間引發了一定爭議。
孫海鵬：對於那些質疑，我之前一直不太想回應。我一直覺得，任何藝術都需要創新，我們去嘗試一些不太一樣的風格，總比大家都做一樣的東西好。如果那樣，動畫沒有未來。
羊城晚報：有沒有計劃做續集？
孫海鵬：監製有這個計劃，要做一個“少年宇宙”，都是說少年人的故事。但下一部我們不一定再去舞獅了，應該會找一個別的方向。
羊城晚報：那觀眾還會看到阿娟嗎？
孫海鵬：他不一定還是主角，但在某個時刻，他還會出現在大家面前。
羊城晚報：你覺得這部電影的受眾是哪些人？現在業內已經將它比作下一部《哪吒之魔童降世》，你覺得能達到那麼高的市場成績嗎？
孫海鵬：我個人不太考慮這個。一個好的故事，大人小孩都應該愛看。至於票房，每個片子有每個片子的命，這個不可控。但我很確定的是，我們團隊做了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
【觀眾評價】
國漫終於不再是孫悟空和哪吒
小燁：終於看到一部不是以孫悟空、哪吒為主角的優秀國漫了，居然還是現實主義題材的，太驚喜了。畫風寫實、技術紮實，配樂也好喜歡，廢柴少年成長記，結合舞獅這個民俗主題，情懷感人，細節動人。這是屬於小鎮青年的奇蹟，向城市建設中每一位無名氏行一次注目禮，給面目模糊的他們影一張清晰的沙龍照。
謝謝你們的魚：前半段配音爛、節奏爛、笑料爛，後半段一頓暴哭，燃死我得了，真的太頂了，簡直是一杯嗆鼻的烈酒。完完全全用真人片邏輯拍攝的動畫電影，真沒有想到如此具有現實質感和人文關懷，對於舞獅文化的展現堪稱完美。話說男主角剃頭之後也太像易烊千璽了吧！
消亡之人：獅頭像個做夢裝置，戴上就是雄獅少年。摘下，就回到生活本身。前半段的確非常周星馳，所幸電影沒有止步於此。全片正是一種周星馳敘事與一種現實敘事的反覆激盪，正如阿娟一次次得到又失去、戴上又摘下的獅頭，正如每個小人物都曾在腦海中發生過的掙扎。你要夢想，還是生計？所以結局才那麼好，在割裂中找到平衡。獅頭掛在那裡，生活依舊，夢卻也在延續。很高興有這樣一部無IP原創國產動畫電影，而它在呼喊夢想這個古老命題時又如此兼具現實性。如果一定要喊國產動畫崛起，或許現在才是好時候。
桃桃林林：雖然套路，但真的好燃啊！後半段各種熱淚瞬間。結尾收得很好，不用真的給一個奇蹟瞬間，足夠感動就夠了。舞獅如人生，都是上山下山。未必都會贏，但一定不能認輸。
朝陽區妻夫木聰：真傻，這年頭怎麼還有傻瓜會讀李白？——真好，這年頭居然還有人願意相信詩。（評論摘自豆瓣）(更多新聞資訊，請關注羊城派 pai.ycwb.com)
來源 | 羊城晚報
圖片 | 劇照
責編 | 邵梓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