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師

　　從曼谷的中文報紙有關旅遊的廣告欄內，經常可以看到許多旅行社組織到“金三角”和“九十三師”的專線旅遊團的廣告。九十三師！這個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的遠征軍的番號，如今也成為一個旅遊地的代名詞。

　　九十三師的駐地位於泰國北部邊境城市清萊以北的山區。從清萊向北走30公里的山路，就進入九十三師駐地。這裡本應是泰國的領土，可好像有一道“國境線”，泰國移民局的警察在這裡設有關卡，出入的人員和汽車都要停下接受檢查。過了這道關卡，人們似乎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排排整齊的竹屋、木房……簡直和中國雲南的邊寨一模一樣，加上一些商店、飯館……都是用中文做招牌，使來自外地的中國人有著濃厚的鄉土感。其實，這裡只是九十三師的一個對外開放的駐地（居民點）。九十三師的實際控制範圍，不僅包括這方圓幾十平方公里的山區，而且還控制緊連這裡的緬甸東部、湄公河以西、中國雲南以南的大部分山區，甚至在泰國的西北與緬甸交界的地區，也有它的分支。

　　外來的人員，一般只能在它的開放駐地旅遊、參觀、“做生意”。駐地的腹地是不允許外來人進入的。

　　在這個開放駐地，除了有商店、飯館，也有小學、中學、醫院，還有一座裝置相當完善的小賓館。最使外來中國人（多數是從香港、澳門、新加坡和臺灣來的遊客）感到親切的是，這裡的老人、婦女、青年、小孩，都可以講一口流利的華語（普通話）。

　　駐地醫院有一位高醫生，年已60多歲，可以稱得上是九十三師的元老。

　　據他介紹，抗日戰爭的後期，中國軍隊應東南亞盟軍總司令的請求，派遣了一支遠征軍入緬配合英軍作戰。這支遠征軍就是九十三師。

　　當年由於中國軍隊作戰英勇、戰績輝煌，頗得盟軍的讚賞，也得到東南亞地區人民的敬意。抗日戰爭結束後，這支軍隊還沒有來得及回國（據高醫生說：當時是為了協助英軍作戰而留在緬甸東部駐防。）大陸就被解放軍解放了。

　　“說實話，我們這支軍隊還從來沒有和解放軍正面打過仗呢！”高醫生頗為感慨地說。

　　在全國大陸解放之後，九十三師的處境是非常尷尬的：去臺灣吧！2萬多軍隊，談何容易，再說，老蔣也不同意；回大陸吧！他們對共產黨太不瞭解，內心有一層無形的障礙；留在緬甸吧！總是異鄉異國，何況，在道理上也說不過去。在50年代初期，老蔣還給他們一些給養，並要他們時刻準備“反攻大陸”。初時，他們還有點幻想，隨著時間的過去，老蔣也愈來愈少理他們了，他們的心也漸漸淡漠了。

　　“當年我們來緬甸是為了打日本人，我們從來不想打內戰。”這是高醫生的心裡話。

　　為了整個軍隊的生存，為了2萬多人的命運，他們經過與緬甸、泰國等正規軍的作戰；經過與當地少數民族武裝的衝突；經過與這一地區的各種販毒集團的爭奪……輾轉來到這個泰、緬、老三國交界的“金三角”地區，並紮下根來作長遠打算。他們種植鴉片，開辦了許多毒品加工廠，而且逐步形成了一個與世界各地販毒集團有密切關係的販毒組織。在曼谷，在香港，在歐美，都有他們的代理人。他們與當地的中國僑民的後裔人或泰國邊民結婚，並生兒育女。他們在這裡開墾荒地，修築公路，興建水電站，辦學校，辦醫院，建居民村。經過了30多年的奮鬥，他們終於在這個“三不管”的地區，建立了自己的“獨立王國”，併成為這裡的實際主人。

　　“我們的生活水平，還是不錯的，比一般泰國人要好得多。但是，我們苦惱呀！因為我們沒有祖國！”說到這裡，高醫生的聲音有點嘶啞了。

　　這麼多年來，九十三師的人員變化很大，但是，他們始終是以軍隊的編制來管理軍人和他們的家屬。每戶的男孩子到了16歲，就要入伍當兵、受軍訓。所以，直到今天，他們還有一支號稱三萬人的正規軍。

　　在“金三角”這一特殊地區，如果沒有武裝力量做後盾，要想生存下去，那隻能是夢想。緬甸政府也好，泰國政府也好，對自己的國土上有這麼一支外國軍隊，實在感到惱火和不安，但是，這支軍隊曾為這一地區抗擊日寇作過貢獻，在當地老百姓心目中，有一定的威信。後來，由於歷史的原因，這支軍隊留下來了，但是，他們又不是侵略者。雖然，這支軍隊也幹販毒的勾當，但是，他們對掃清這一地區的各種土匪，也出過不少力。他們在這裡種鴉片、製造海洛因，但是，他們也興建了許多公路、電站，對這一地區的開發起了一定的作用。近幾年，他們已逐漸減少了鴉片的種植，而擴大了種植水稻、水果的面積，並從外地請來專家協助發展。

　　在美國侵略越南的戰爭時期，美國人曾請求他們協助美軍作戰。在越南侵略柬埔寨、寮國，並把戰火蔓延到泰國邊境的時候，泰國政府又請求他們協助泰國軍隊對付越南侵略軍。

　　泰國政府一直對這支有相當戰鬥力，又有良好裝備的軍隊抱有極大的興趣。泰國國王曾數次表示：願意接受九十三師全部人員歸化泰國，並改編為泰國軍隊，而且條件非常優惠。但是，一次又一次被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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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十年來，九十三師就是在這一動盪的地區，與各種政治、武裝力量周旋，並得以生存、發展的。

　　可是，正如高醫生所說：“我們沒有祖國！”一支沒有祖國的軍隊，他們是痛苦的，也是沒有前途的。

　　曼谷歌廳的少女

　　曼谷有一條馬路叫耀華力街，也是人們所稱的華人街。這裡居住眾多的華人，就連街道建築、商號門牌、生活習慣，都酷似廣州。在這裡，有許多低階小歌廳、小舞廳、小浴池、小茶樓，而裡面的一些歌女、舞女、陪浴小姐、女招待，大多是華人，其中更有來自“金三角”九十三師的少女。

　　九十三師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每戶的男孩子都要當兵，而女孩子，一般是任其自己決定去留。所以，許多人家的女孩子在讀完小學或初中後，就結伴（或由已外出的少女帶領）到曼谷、清萊……等大城市去“撈世界”。可是，她們能做什麼呢！她們雖然也會講泰語，但是卻沒有“泰國居民證”。在泰國，搞一張真正的“居民證”並非易事，而最主要的是要有一筆為數不少的錢！沒有“居民證”的人，屬非法“移民”，是找不到工作的，萬一被泰國警方發現，還會被抓去坐牢，然後再送回九十三師。

　　因此，這些少女只能到那些低階歌舞廳去賣唱、伴舞、以至賣身。這些歌舞廳可不像香港的歌舞廳，只要能登臺唱歌，就有錢收。在耀華力街有一間“臺北歌廳”，其實，是一間只有十來張桌子的小飯店。每天晚上九點鐘之後，就有十多個歌女輪流演唱。說實在話，這些從來未經過任何訓練的歌女，其水平還不夠三流，無非是靠一點賣弄風情以博取客人的歡心。歌廳的老闆是沒有工資給她們的。她們唯一的收入是陪客人坐檯，當她們上臺唱歌時，如果客人高興，就會叫女招待給她們送上一條花帶（相當給三十銖泰幣）或另外再夾上一兩百銖。就是這點錢，老闆還要抽三到五成。如果，客人不給錢，她們最多隻賺得一杯飲料。為了生活，為了有錢搞“居民證”，她們中間絕大多數都必然走向賣身的道路。

　　當然，如果有些少女的祖輩、父輩、兄輩是九十三師的高階軍官或在販毒買賣中賺了大錢，這些少女來到曼谷之後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在曼谷市中心蘇利旺街，有一間大旅運公司的經理，就是九十三師的一位將軍的女兒，這間旅運公司實質上是毒品轉運站。

　　男青少年是不允許出外的，但是，在當了若干年兵之後，家裡有人頂上，他們也可以出外自己謀生。

　　不管怎麼說，這些青年男女的祖國概念是非常淡薄的，他們只是聽老一輩講到自己的祖國，或者從書本上看到自己的祖國。他們對祖國沒有多少感情，只希望自己能得到“泰國居民證”。和“泰國護照”，以便自己謀生，發財。誰又願意一輩子在山區裡當兵不是兵、做匪不是匪呢！

　　像高醫生這樣的元老是愈來愈少，能夠有強烈祖國感的人，為數更少。數十年的時間過去了，他們早已失去了對臺灣的幻想。但是，由於歷史的原因，他們又始終對大陸抱有敵意。今後怎麼辦？這種沒有國籍的局面，總有一天會改變的。

　　首先，九十三師早已不是昔日抗日的軍隊了，現在在國際人士的心目中，也只不過是一支組織較為嚴密的大販毒集團或可充當臨時的僱傭軍。國際反毒組織在西方國家的支援下，配合泰緬聯軍，曾多次對“金三角”地區進行反毒掃蕩，許多販毒集團都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雖然，九十三師因為人員和武器的“強大”，泰緬聯軍有所顧忌，但在國際輿論的壓力下，總不能讓他們長期稱霸在他國的領土之上。其次，泰國國王願意他們歸化泰國的建議，雖屢遭拒絕，但對某些人（尤其是青年人）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前面所提到的“缺乏祖國感”。

　　一個國家的數以萬計的國民，結成一個寵大的集團，長期駐紮在別國的領土上。而且，這個集團有自己的武裝、自己的事業、自己的組織……成為一個國中之國。這，不能說是一個正常的現象。

　　每一個真正的中國人都希望早日結束這一場歷史悲劇，都希望海峽兩岸的最終統一，給包括他們在內的海外遊子，帶來重返祖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