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解放軍生活·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 作者：李能剛 陳武斌 蹇 茂 崔運紅
馬泉低鳴，哨樓高聳。今年昆木加哨所的最後一匹軍馬退出了現役。
它叫閃電，一匹棗紅色的軍馬，跟它 的名字一般，奔跑起來，如同一道穿掣在 原野的閃電。
夜裡，月光籠罩下的哨所窗外寒風呼嘯，像是在為離別奏起憂傷的前奏。馬棚 內飼養員秦輝一如既往地為閃電梳理著毛髮，眼神中泛著淚光，偶爾看一眼窗外 的明月，若有所思。
“老夥計，不管過多久，你一定要記 得我。”秦輝翻了翻草料，在馬兒身邊絮叨 著，終於忍不住，一顆豆大的淚水順著臉頰滴進了馬槽裡。閃電似乎知道了什麼， 用額頭蹭了蹭這位陪伴自己十多年的老戰友。
白天，一向服從紀律，脾氣溫和的秦輝和指導員旦增曲傑發起了火。
“不行，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秦輝漲紅著臉說道。
“秦輝，你冷靜點，閃電的退役是上級 的命令，我們要服從大局，你和閃電的感情我們都知道，但……”指導員端起一杯茶走到秦輝身旁，拍了拍他說道，“閃電的安頓工作我們會做好的，你放心。”
是啊，閃電和秦輝在這十多年的相處中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種感情遠不止軍馬與飼養員之間的簡單情愫，更多的是“戰友”之情，生死之交。
“你就叫閃電”
那年他19歲，它2歲。
11年前，秦輝還是一名剛到哨所不久的列兵。那時候哨所條件艱苦，與外界溝通閉塞，加上繁重的巡邏任務，讓秦輝一度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久而久之，思想 消極，很少與戰友交流，直到有一天閃電 的出現。
那天，哨所裡新來了一匹軍馬。由於巡邏的道路艱險複雜，軍馬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每一匹軍馬，連隊都會認真對待， 精心呵護。
閃電與其他軍馬顯得有些不同，在幾個經驗老到的班長面前都表現得格外暴躁，桀驁不馴。
秦輝第一眼看到閃電，心裡便有說不出來的喜歡。看到班長們都無法親近閃電，便主動請纓。說來也巧，閃電似乎能感受到秦輝手掌傳遞出來的溫度，唯獨在秦輝面前顯得極為溫順。
“以後，你就是它的飼養員了。”連長說道。
“是！”秦輝興奮地回答道。 那一夜他高興得整夜沒睡，在給它想名字。
“要不你叫小紅？不行不行，這個不好聽。”秦輝一邊喂著草料一邊說道，看了 看馬兒額頭的白色印記，如同一道閃電， 他突然想到，“閃電，對，你就叫閃電，這個 好……”閃電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名字，輕揚起了前蹄。棚內笑聲與馬兒的嘶聲顯得 格外和諧，像是兩個快樂的孩子。自此以後，秦輝也開朗了許多，一改之前消極的態度。
“閃電，你知道嗎？今天的巡邏太危 險了……”每天晚上，秦輝都會來到馬棚， 跟閃電說會兒話，給閃電分享著白天發生的事情。講到精彩的地方，秦輝還會“情景 再現”，生怕閃電不明白。因為閃電還太過 年幼，所以暫時還無法參加巡邏任務，但它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無盡的期待。
時光在慢慢流逝，秦輝和閃電也在慢慢成長。
“閃電救過我的命”
“閃電救過我的命，我捨不得它，我們還能再商量商量嗎？”秦輝看著指導員說道，眼神中透著一絲祈求。窗外的五星紅 旗被大風吹得獵獵作響。
那年他21歲，是步兵班班長。它4歲，已經踏上了巡邏路。
那一日，巡邏分隊接到命令，前往門格拉山口執行巡邏任務。時值冬日，大雪封山，巡邏任務依舊。 門格拉山口位於31號界碑與32號界 碑之間，地形險峻，道路難行，加上天氣原因，巡邏途中不確定因素很多。臨行前連 長再三強調巡邏安全，確保巡邏任務圓滿完成。
當巡邏分隊到達山腳下時，才發現上山的道路早被積雪所覆蓋，原本戰士們長年累月走出的小路已無法分辨。上山的路本就崎嶇難行，加上不少天然形成的深 坑，使得這“最後一公里”格外危險。
寒風在呼嘯，雪花融化在戰士們的面罩上結成了冰晶。前行危險，但任務必須 完成。
“所有人下馬，軍馬走前面，大家拉著馬尾巴前進，一定注意安全，速度放慢。” 連長命令道。 所有人按照連長的方法，巡邏分隊緩慢地向山頂進發，閃電因為經驗不足，走在了隊伍的最後。
走了許久，眼看目標點就在前方，意外卻發生了。 在即將到達的時候，汗水夾雜著雪花融化的冰水眯進了秦輝的眼睛裡。他一時放鬆警惕，鬆開了馬尾，用手去擦拭眼睛， 卻沒有注意到前面戰友探路踩下的腳印。突然腳底一空，秦輝踩到了深坑，雙腿失去平衡。千鈞一髮之際，秦輝隨手一抓， 抓住了閃電的右蹄。 “嘶……”右腿吃痛，閃電聲聲長嘶，整 個身體也被拉著跪了下來，但右腿卻沒有本能地踹踢正掉在洞口的秦輝。
同行的戰友見狀，趕緊過來營救，將秦輝拉起。“秦班長，你手受傷了，快包紮一下。” 拉起驚魂未定的秦輝，同行的下士小李發 現秦輝滿手鮮血。但反覆檢查，卻並無傷 口。
只見閃電在右腿上舔了舔，秦輝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蹲下身來，仔細看了一下閃電的右腿。寒風中，馬兒的右腿上有一道極深的口子，鮮血一直流到了馬蹄，結了一 層烏紫色的血痂。因為閃電的毛色緣故，所以很難看出。原來，剛才在秦輝拉住閃電的右腿時，右腿在重力的作用下劃到了突出的山石，右腿吃痛，但閃電依舊默默堅持， 因為它明白，秦輝有危險！
望著閃電的傷口，這個年輕堅強的戰 士流下了眼淚…… 直至今日，閃電的右馬腿上依舊有一 道月牙形的傷疤。
在接下來的軍旅生涯裡，閃電一直陪伴秦輝巡邏在祖國的邊防線上，執行了無 數次的任務。
“我想再帶它走一次巡邏路”
“指導員，我想再帶它走一次巡邏路。” 秦輝輕抿了一口茶嘆道。杯中的茶水雖已 經沒了溫度，但依舊甘甜。正如常年戍守在這裡的戰士以及軍馬一般，芳華不再，但初心不改，永葆本色。
現在，他30歲；它13歲，即將退出現役。 近年來，隨著邊防條件的逐步改善，官兵們的巡邏較以前方便了許多，部分軍馬的使命，也逐漸被新式的交通工具所取代。
翌日，秦輝帶著閃電踏上了巡邏路。清 晨的陽光照耀在拉爾錫山脈，宛如一條銀龍蜿蜒在邊界線上。昆木加哨樓前，雄鷹盤旋，巡邏分隊正整裝待發。
“報告！軍馬閃電申請入列！”秦輝牽 著閃電走近隊伍。
“入列！”那一刻，大家腦海中出現最 多的畫面，是閃電這麼多年來風裡雨裡的陪伴。哨樓裡、界碑前、雪山上、邊界線旁， 一幕幕場景讓戰士們的眼裡閃耀著光芒。
巡邏命令下達完畢後，巡邏分隊再次踏上了那條熟悉的巡邏線。在過去的11年 裡，閃電共參與執行巡邏任務500餘次，翻 雪山，蹚冰河，無怨無悔，是戰士們身邊無言的戰友。
“老夥計啊，你還記得這裡嗎？”來到 門格拉山口下的深坑時，一人一馬在此久久佇立。在這裡，閃電曾經救了秦輝的命。門格拉山口的風吹乾了秦輝眼角的淚 水，他在閃電的額頭深情地一吻。
“嘶……” 閃電一聲長嘶，眼角反射出璀璨的晶瑩。 那日，秦輝和閃電在山口佇立許久， 戰士們只是遠遠佇望，沒有人去打擾他 們…… 當夕陽的餘暉遍灑在萬里邊防線上時，萬里河山，盡收眼底，一片豁然開朗。
“秦班長，我們該走了。”連長拍了拍 秦輝的肩膀。
“是啊，該走了，該走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秦輝望了一眼餘暉下的閃電說道。
蜿蜒的山谷中，一支巡邏分隊正在返回營區，餘暉下的光影被拉得很長，像座 座行走在邊防線上的界碑，無論是戰士還 是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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