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臨死的時候，內心是不受道德和法律約束的。
錢莫被查出來胃癌晚期，活不過兩個月了，他才三十二歲。不規律的生活、無休止的應酬，毀了他的身體。
臨死前他想做一件事情，去殺一個人，他恨這個人，恨到咬牙切齒、恨到無法入睡，反正自己也要死了，就讓他先去死吧。
他扛著自制的獵槍，走在昏暗的夜色中。這槍的威力算不上太大，但是幹掉一個人綽綽有餘。雖然是自制的土槍，但是槍桿磨得十分平滑，他沒事的時候，就在屋子裡打磨這把槍。
今天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很多人都幻想過，自己在臨死之前會做什麼？是多拉幾個人來墊背？是把沒吃過的美食都品嚐一遍？還是把喜歡的女人直接拖進玉米地？
今天，錢莫有機會親身實踐一下，他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興奮。
突然，草叢中發出一陣響動，長長的野草劇烈地搖晃著。他停住了腳步，藉著月光仔細觀察著。鄉村的夜路，是沒有路燈的。他不敢貿然前進。
他不確定是某種野獸，還是一對野合的男女。他舉起了手中的槍，瞄準草叢。
一團白色的東西，從裡面跳了出來，嚇了他一跳，差點扣動扳機。緊跟著又跳出來一隻大狗。不對，憑著他多年的鄉村生活經驗，這不是一條狗，而是一頭狼。
它的體型更健碩，四肢更修長。而且聽老人說，狼的尾巴總是向上豎著的。那團白色的東西，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近在咫尺，他清晰地聽到狼的喘息聲，鋒利的牙齒閃著寒光。它向那團白色物體逼近。
“砰——”槍響了，擊中了狼的肚子，它慘叫一聲，轉身想逃掉，才竄出去幾米遠，身子搖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錢莫走到跟前，地上那團白色的，是一隻白色的狐狸。
他再次舉起了槍，這種感覺讓他興奮，對方的性命在自己掌控之下。現在，別說是一隻狐狸，就算是一個人，他也下得去手。
他才三十多歲，臨死前如果不幹點大事，他覺得這輩子白活了。
那隻白狐跪了下來，也許只是坐了下來，夜色昏暗，錢莫沒有看清楚。它的兩隻前爪作揖，眼睛中好像含著淚水。
它在哭嗎？眼淚擊中了錢莫內心的柔弱。改變想法，也可能就在一瞬間。錢莫把槍放下了。
“你走吧！我今天放過你。我要殺的不是你！”
他繼續趕路，把那隻白狐扔在原地。
他扛著槍，翻進了仇人的家，躡手躡腳地走到窗戶前。
以前，農村裡大多是紙糊的窗戶。不必捅破，窗戶上本來就有大大小小的窟窿。
錢莫只要把槍管伸進去，扣動扳機，仇人就會命喪當場。保證對方做夢都不會想到。
他要殺的人叫做高洪月，是他的情敵。十年前，正是他搶走了自己的未婚妻。錢莫把婚房和傢俱都準備好了，結果，等來的卻是分手的訊息。
未婚妻是村長的女兒。這件事導致錢莫成了全村人的笑話，他從此一蹶不振。三十多歲了，沒有老婆、沒有事業。他一想起高洪月，就氣得胃疼，你所擁有的一切，本來都應該是我的！
現在，復仇的時候到了，至少要讓你死在我的前面。他瞄準了仇人的頭。他正背對著自己喝酒。
突然，錢莫覺得有人在拉自己的褲子。他嚇了一跳，差點發出聲響。
他低頭一看，一團白色的影子，竟然是剛才的那隻狐狸。
他有些生氣，剛才放了你一條生路，怎麼還跟過來了？他抬起腿，狠狠地給了它一腳，白狐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躺在了黃瓜架下。
他再次抬起槍，可是褲腳又被拉住。這次，他感覺有些不對。
老人們說，狐狸是有靈性的，它三番五次拉住自己，是不是它預知了什麼？
雖然他對於道德、法律，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他害怕鬼神，害怕報應，害怕死後的世界。
“院子裡什麼聲音啊？”是高洪月的聲音。“你出去看一看！”
“外面黑咕隆咚的，你個大男人，自己不出去，讓我出去看！”是老婆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錢莫心裡一顫，十年了，他還沒有忘了這個人，那應該是他的老婆。怒火重新填滿了他的心，好像火藥填滿了獵槍，一觸即發。
“天天的，就知道喝酒，哪天喝死就好了！”老婆一邊埋怨，一邊走了出來。錢莫趕緊躲在煤堆的後面。
她比以前略微胖了一些，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聽說大兒子讀三年級了，讀的是寄宿制學校。
在月光下，她還是那麼美，生了兩個孩子之後，反而更有一種成熟的風韻。
當初兩個人交往的時候，他並沒有得到她的身體。而現在，這一股原始的能量再次迸發了。
他打算衝過去，用槍托把她打暈，然後拖進旁邊的柴火垛裡。當然，這麼做有可能會被發現。可他是一個將死之人，所有的理智、推論，在他身上都不管用了。
被發現，大不了把對方打死唄，他本來就是來殺人的。這樣，只會讓他更興奮！
這一次，衣袖再次被咬住，還是那隻白狐。它對著自己搖頭，淚水晶瑩。他對於鬼怪，還是有幾分相信和忌憚。
他咬了咬牙，正猶豫的時候，她已經轉身進屋了。
“哪有什麼動靜，你一天到晚，乾點正事行不行？”
“誰說我不幹正事，”緊接著是清脆的破裂聲，大概是碗或杯子摔碎了。
燈影晃動，兩個人扭打起來。
錢莫，翻過牆頭，悄悄地走了。
原來結了婚之後，大家的日子都差不多。都是在爭吵和眼淚中度過的。
如果，她嫁給了自己，一定就會好嗎？可能都差不多！
錢莫，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他自己一個人過。
院子門口，卻守著一個人，是一個漂亮的女孩，穿著一身護士的衣服。
“錢先生嗎？我等你半天了！”
“什麼事？”錢莫感到莫名其妙。
“是這樣的，我在縣裡的醫院上班，這有一份檢查報告送給你！”小護士說著從包裡往外掏，“我家就在隔壁村，順便幫你帶回來。不然您自己還得跑一趟醫院！”
錢莫接過檔案袋，從裡面掏出一份診斷證明，藉著昏黃的路燈看了起來，診斷結果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眼睛一掃，只看到“胃潰瘍”三個大字。
胃潰瘍是什麼意思？他不是胃癌嗎？
他的身體一顫，趕緊把報告遞給小護士，“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我到底得的是什麼病？”
小護士看了看，“胃潰瘍，沒什麼太大事兒，平時飲食要規律，少吃辛辣、寒涼！”
錢莫的眼淚流了下來，原來自己不是胃癌。
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如果自己稍微一衝動，現在他就是個地地道道的殺人犯。他瞬間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
“錢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辛苦你了，來家裡坐會吧，喝點水！”
“不了，太晚了，我得走了。”
“好的，改天我請你吃飯吧，讓你等我這麼久！”
“好吧！”小姑娘燦爛一笑，聲音像銀鈴一般。那遠去的身影，是如此清純動人。
錢莫像做了一場夢。對了，那條白狐呢？是它救了我。
可是，錢莫找遍村子附近的地方，再也沒有看到過它。
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道德和法律，還有信仰、良心和因果報應啊！他下定決心，這輩子一定要做一個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