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歷史的女人——第1690期）
俗話說，子彈不長眼睛。怕死就不要當兵，相反，那些戰鬥英雄都是不怕死的。如果一個戰士既不怕死，子彈又長眼睛，或者他足夠幸運，中彈再多也死不了，那就是個傳奇了。本文講述一個足夠幸運足夠傳奇的抗戰老兵：他14歲入伍打鬼子，曾身中22槍不死，曾被俘8個月僥倖逃生，如今97歲仍健在！
（一）與其在家受虐待，不如當兵找飯吃
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那麼高尚。那時的羅見淵還不滿14歲，小屁娃一個，也沒有正經受過教育，說他具有多少愛國情懷，也是不太可能的。他起初當兵，也是為了混口飯吃。
1937年，鬼子進了中原。作為中國人，當然要拿起槍給日本人幹。那年的10月，一支抗日部隊到了羅見淵的老家四川忠縣（今屬重慶）。他們在行軍途中，做著抗日宣傳，一邊還就地徵兵。
在徵兵幹部們的鼓動下，為了保家衛國，有不少熱血青年都當了兵。當時的羅見淵也躍躍欲試。長官看他還是個孩子，太小，不想收他。可羅見淵死纏爛打，長官便問他，你不怕死嗎？
"不怕！"羅見淵回答得很利索。要說，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意思也有。不過在羅見淵心裡還有另一層意思。他家境不好，在家也吃不飽飯；再說，他也是個可憐娃，親媽死得早，老爹為了謀生，在離家幾百裡的地方教書，長年不回來。後媽在家很不待見他，整日不是打就是罵，也真是受夠了。與其在家受虐待，吃不飽肚子，還不如去當兵打仗自己找飯吃！
於是，羅見淵是鐵了心要當兵了。長官拗不過他，便答應接收了。於是這個懵懂少年跟後媽說也懶得說一聲，便跟著部隊走了，成了川軍的一名士兵。
戰事要緊。只經過了兩個月的訓練，羅見淵便被編入國民黨陸軍第30集團軍72軍新編13師37團2營2連，馬上就要上戰場了。
（二）新兵蛋子上戰場，便見屍體漂滿江
那時的川軍條件非常艱苦，想當兵"混飯吃"的羅見淵一到部隊就有點發懵。
當兵的每個人一次只發了8斤大米，其他發的東西都不能吃，分別是一頂斗笠，一雙草鞋，一雙綁腿。再有就是武器裝備了：一根老套筒步槍，50發子彈，兩個手榴彈。其實後來想想，也就這50發子彈算是比較"富有"。當時的紅軍或者八路軍戰士的新兵根本領不到這麼多子彈，一般都是5發子彈。
1937年的年底，還是新兵蛋子的羅見淵便見證了戰爭的殘酷性。他隨部隊開赴九江，坐在運兵船上，還沒有到戰場上，羅見淵便有點膽戰心驚了。那時為了隱蔽，運兵船上都覆蓋著樹枝當偽裝，可還是遇到了日軍飛機的襲擊。有不少在訓練時認識的哥們兒，還沒有到前線，就在敵機的轟炸下喪了命。
好不容易到了九江前線，戰士們剛下船，剛開始埋鍋造飯，飯還沒吃到嘴裡，部隊便接到了上級的命令，要他們去贛江接應一支跟日軍作戰的部隊。於是戰士們便嚥了一口唾沫，趕快集結。
羅見淵同大夥一起馬不停蹄往贛江趕，餓了啃口乾糧，根本顧不上休息，慌慌忙忙趕了一天路才來到贛江邊上。可一到那兒，羅見淵便被眼前的一幕強烈地震撼了。
江水已經被鮮血染紅，江面上到處漂的都是屍體。有敵人的，有我們的，簡直慘不忍睹。岸邊的空氣都瀰漫著一股死屍的味道……
此時戰鬥仍正在進行著。因為國軍把江面上的橋炸了，日軍只能用汽艇載兵過江進攻。我守軍的機槍向著江面上的敵人瘋狂地掃射著。羅見淵發現，那槍管都打紅了。
周圍到處都是屍體，先前駐守的部隊沒有剩下幾個人了。羅見淵他們的隊伍一到便投入了戰鬥。聽著子彈在耳邊呼嘯，初上戰場的羅見淵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此時他才明白，當兵這碗飯也不好端。然而，既然來了，咬咬牙，也只能上了。此時小夥子的血性也被激發了出來，端起槍開始向敵人射擊。
也怪，砰砰砰幾槍過後，羅見淵便沒有了一點膽怯心理了，感覺挺過癮的。可沒多久，他身邊便有戰友們負傷甚至倒地犧牲。此時，他心中頓然生出一股子仇恨來：還我兄弟！於是便對著敵人猛打。
這一仗一連打了8天。我軍主力部隊轉移之後，羅見淵所在的師部才接到撤退的命令。他們完成了任務，但也損失慘重，全師的2000多人只剩下了700多人。羅見淵有幸活了下來，但第一次真槍實彈戰鬥，便遭遇如此兇險，羅見淵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後來他回憶說，那次，自己簡直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
接下來，羅見淵所在的部隊進行了兩個月的休整，之後又開始奔赴前線作戰。
（三）鬼子刺破我的頭，我叫鬼子上西天
從1939年9月到1942年2月，國軍組織了史上赫赫有名的長沙大會戰。中日雙方共投入兵力160萬多萬，我方由抗日名將薛嶽等指揮，日方則有岡村寧次等人指揮，此役堪稱抗日戰爭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會戰，最終我軍殲敵11萬人，是整個抗日戰爭中殲敵最多的戰役，大大滅了日本人的威風。長沙會戰共分三個階段，我們的主人公羅見淵便參加了第三次長沙會戰。
在這次戰鬥中，羅見淵所在部隊同日軍整整激戰了40天，打得天昏地暗。後來他們排的機槍手犧牲了，羅見淵還接替了機槍手，不停地朝敵人掃射，擊斃敵軍無數。這場戰鬥結束之後，羅見淵的耳朵一直嗡嗡嗡地叫了好幾天，幾乎失聰，可見當時戰鬥的激烈程度。
長沙會戰結束後，休整了幾個月。1942年7月，羅見淵所在的部隊接到命令，去阻擊從廣州、福建過來增援贛州的日軍。此時的羅見淵儘管才18歲，但已經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他擔任班長，帶著兄弟們負責防守連隊的前哨陣地。
這天夜裡，有30多名日軍悄悄地向我前沿陣地攻來。由於敵人來得太快，出乎戰士們的意料之外，來不及打槍了，羅見淵便帶領兄弟們同衝上來的鬼子展開了白刃戰。
肉搏戰比槍戰更加殘酷，尤其是在夜間，互相看不清，得非常小心。雙方正拼時，一個鬼子向羅見淵頭部一刀刺來。多虧羅見淵經驗豐富，立即騰出一隻手抓住了襲來的刺刀。饒是如此，敵人的刺刀也把他的頭刺了一個大口子，他明顯感到熱血咕咕外流，火辣辣的疼。可他顧不得疼了，一隻手抓住敵人的刺刀死死不放，另一隻手迅速拔出綁腿裡的匕首，朝對方腹部猛刺，上西天吧你！
鬼子當場斃命。但羅見淵也是筋疲力盡，半個身子都被鮮血染紅了。他掙扎著拿起死鬼的揹包和幾棵手榴彈，踉踉蹌蹌剛走了幾步便摔倒在地，滾到了山下。
羅見淵在山下昏迷了一整天時間，才被一個路過的農婦救醒。農婦解開了他的綁腿，對他的傷口進行了簡單的包紮。然後他忍痛拄著一根木棍就去尋找部隊了。
這一走就是30多里路。因為羅見淵受傷太重，中途差點堅持不下來了，幸虧又得到了一個村民的救助，給他喝了一碗紅薯粥，這才堅持走到底。到部隊後，羅見淵又昏迷了好幾天……
（四）脊樑被打成馬蜂窩，可閻王爺就是不要我
上次肉搏戰差點讓羅見淵丟了命，而下面這次更加兇險，他竟身中22槍！
羅見淵休養了數月之久，又上戰場了。1943年11月，羅見淵所部前往湖南常德的德山駐防。剛到德山，羅見淵便接到了一個任務，去搶回被日軍佔領的一個陣地。
毫不遲疑，羅見淵便同35名突擊隊員趁著夜色出發了。為了偽裝，他們把臉上抹上泥巴，蹚過冰涼的河水，靠近了敵人的陣地。可此時他們遇到了麻煩。敵人的陣地前佈滿了鐵絲網，想要繼續前進，必須得剪掉這些鐵絲網。
於是羅見淵和幾個戰士簡單做了防彈衣：在背上套上幾層毛氈，然後把繳獲來的大衣浸溼披上，再把上面鋪上一層泥沙。他們披上簡易的防彈衣後，匍匐前進到鐵絲網前，開始剪那鐵絲網。
可就在他們剪開敵軍的鐵絲網，準備向遠處的大部隊發起進攻訊號的時候，一名戰士無意間碰到了敵人在這裡佈下的詭雷（一種隱蔽性很強的地雷）。一聲爆響驚動了日軍，探照燈打了過來，隨著就是敵人機槍的瘋狂掃射。
羅見淵連忙臥倒，但敵人的槍彈還是噗噗噗地打在了他的背上。他土製的防彈衣儘管卸去了子彈的力度，但背上還是隱隱作痛。
此時我軍大部隊也衝了過來。羅見淵同戰士們一起拼命向敵軍衝去。
一陣激烈的槍戰過後，又經歷了一次驚心動魄的肉搏。把日軍殲滅之後，羅見淵才聽到背後有人叫道："班長，你的皮帶斷了，你後背都是血！"
此時羅見淵才感到後背陣陣刺骨的疼。原來他的後背早已被鮮血染紅。他自制的防彈衣儘管部降低了子彈的殺傷力，但不少子彈還是透過大衣釘在了他的脊樑上。那些子彈似乎受到阻力後成了強弩之末，但仍把羅見淵後背弄成了"馬蜂窩"。
在戰地醫院，羅見淵被醫生清理傷口，發現共有22處被子彈打中的痕跡，血肉一片，真是慘不忍睹。儘管傷口都不太深，但一大片也是非常危險的，一旦感染也極為致命。當時醫生接到命令，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治好羅見淵。於是醫生用了在當時極為珍貴的盤林西尼（青黴素），才保住了羅見淵的一條命，沒有讓他去閻王爺那裡報到。
（五）老子不想做俘虜，一鋤幹掉鬼子命
這次嚴重受傷，又讓羅見淵休息了幾個月才上戰場。接下來，他隨部隊參加了著名的衡陽保衛戰。
此戰從1944年6月下旬開始，持續了40多天，打得異常慘烈，史稱"東方的莫斯科保衛戰"。最後我方付出了慘重代價，國軍共投入1.7萬兵力，只餘下1200人；而日軍的10萬兵力也死亡2萬，受傷6萬，更是被搞得慘兮兮的，顏面無存。
當時羅見淵所部負責衡陽的外圍防衛，在戰鬥中也是付出了極大傷亡，最終全軍覆沒。激戰中羅見淵受傷暈倒。當他醒來後發現自己和另外兩位戰士都已經成了俘虜。當俘虜的那段日子，羅見淵他們受盡了敵人的折磨。戰士們被強迫進行挖戰壕等繁重的體力勞動，稍有抱怨便會遭到敵人的毒打。
戰士們受不了時，便想法逃跑。可一旦逃跑失敗，被抓回來就慘了。鬼子們會把他們綁在樹上，讓軍犬咬他們，甚至讓新兵用刺刀當活靶子練，死法極慘。羅見淵這次被俘長達8個月之久，受盡了恥辱。最終他還是幸運地逃脫了。
這天，羅見淵和兩個被俘的戰士被日軍押著去前線修工事。在回來的途中，押解他們的鬼子在衡陽城外的一個小山村裡搶糧食。他們搶了糧食之後，還企圖對一個漂亮的村姑施暴，於是把羅見淵他們三個綁在了一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羅見淵他們咬咬牙，是時候動手了！可他們幾個被繩子綁著，很難反抗。於是趁鬼子解褲子，對他們疏忽之時，羅見淵幾個互相配合，解開了捆綁對方的繩子。
這下解放了。當鬼子正要得手之時，羅見淵幾個拾起地下的石頭朝鬼子頭上砸去。路邊還有一把鋤頭，也成了他們的武器，戰士們像鋤地一樣，把鬼子直接幹了！
三個日寇當場斃命。然後羅見淵他們在那位村姑的指引下，走出村莊，花費好大工夫，走了60多里路終於又回到了部隊。
剛回到部隊不久，日本人就投降了。
（六）今年已經97，健健康康度晚年
抗戰終於勝利了，羅見淵想這次該回家了吧。可不久，戰爭又起。羅見淵所部在1946年被整編到國民黨王牌部隊第74師，羅見淵被分到171團1營重機槍1連。從他的歸屬便可以看出，當時他被上級是如何器重。
後來羅見淵也"光榮"地參加瞭解放戰爭中赫赫有名的孟良崮戰役，然而不幸的是，他成了敵方參戰者。當然這也沒法，歷史原因嘛。因此，他又不幸地成了俘虜，這次是被解放軍俘虜的。
此時的羅見淵的眼前擺著兩條路。一條是跟著解放軍繼續打仗，一條是回家種地。此時的羅見淵雖才23歲，但年紀輕輕的他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他數次虎口逃生，什麼陣勢沒有見過？如果他繼續留在部隊跟著解放軍打仗，肯定還能立下不少戰功，指不定還能成為一名將軍。可23歲的羅見淵卻意外地選擇了一條"不光明"之路。也許是他想家了，也許是他打仗打煩了，他說他想回家種地。
於是上級便同意了羅見淵的要求，給他發了40塊錢路費，他便回家了。也許，解甲歸田，也是一種超脫吧，我們在這裡不能對他進行道德綁架：你那麼能打，為什麼不為解放戰爭出力？我們要尊重他的選擇。
羅見淵是在1947年回到故鄉的。當他同分別多年的老父再相見時，雙方是抱頭痛哭。因為當時羅見淵是不想受後母的虐待而悄悄離家當兵的，父親在外地當然也不知道，當父親的也是挺有愧的。不過此時兒子終於囫圇著回來了，老爹也是蠻高興的。
回到老家的羅見淵就默默無聞地當了一輩子農民。在解放後的非常時期，羅見淵曾因在國民黨軍隊中當兵這事，受到了一些不公平待遇，也是一言難盡，就不說了吧。再說老頭也不願提這事。
2015年時採訪照
後來，為了養家，羅見淵也曾走出農村到外面打工。後來老了，幹不動了，他同老伴也做過一些小生意，生活還能過得去。再後來，羅見淵夫妻倆老了，生意也幹不動了，就到成都去，跟著兒女生活了。
需要指出的是，由於歷史原因，抗戰老兵羅見淵一直沒有退休金（因為他也無休可退）。直到2013年，民政部發布了優撫國民黨抗戰老兵的相關政策，羅見淵才整理了自己的材料送到了街道辦事處。後來在四川省抗戰老兵救助志願者的幫助下，羅見淵被納入了社保，每月能夠領到一筆養老金了。
養老金雖不多，但羅見淵很滿足，畢竟，他的抗戰功績得到了社會的認可。羅見淵在抗日戰爭中是出了大力的，他真的不應該被歷史忘記！如今羅見淵已經是四世同堂，雖已經97歲，身體還很硬朗，他和同樣滿頭白髮的老伴都健康地生活著，希望他們能安度晚年，好好享受下歲月靜好吧。
（文/說歷史的女人·夏日漱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