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讀小說，一本好的小說在手，就會立刻著迷。這顯然不是什麼好事——因為讀小說太耽誤時間。記得胡適就曾經對自己年輕時因廢寢忘食地讀小說而浪費了大好光陰作出過深刻反思。
戒掉“小說癮”之難，堪比戒菸。
戒不掉“小說癮”怎麼辦？只好限制：限制數量，限制時間。我強行給自己作出規定，小說只能在臨睡前讀幾十分鐘，絕不超過一小時。但是，最近讀美國作家雷蒙德錢德勒的三本小說似乎違反了“規定”。這三本小說是《漫長的告別》《長眠不醒》《再見，吾愛》。
雷蒙德錢德勒的小說精彩之處可以列舉出很多方面，比如，他筆下的人物都是活靈活現的，富有個性的；書中的主人公菲利普馬洛，沒有錢，但他不在乎錢，他只在乎追求事實真相——哪怕為此放棄大富大貴；還有，他寫景不僅細緻生動而且富於聯想，用詞用語獨特，給人身臨其境之感。比如：
我在日落時分趕到了蒙特馬.維斯塔區，當時水面仍波光粼粼，海浪拖著修長、柔滑的弧尾在遠處拍打。波濤的乳白色邊緣下，一群成轟炸機隊形的鵜鶘飛過。一艘孤單的遊艇正朝自己位於灣城的出港灣而行。在遊艇遠處，太平洋巨大而空虛的海面呈現出一派灰紫之色。
所謂蒙特馬.維斯塔區，指的是幾串大小形狀各異的房子，沿山脊顫顫巍巍地垂掛下來——感覺那座山打個噴嚏，就能把它們震到海灘上的盒裝午餐裡。
——《再見，吾愛》
我們在一個大加油站旁轉向內陸，腳側翼繼續前行。周圍霎時安靜下來。我們孤單地行駛在海藻和鼠尾草的氣味中，四周不時冒出一扇亮著黃光的窗戶，看起來伶仃寂寞，像掛在樹上的最後一顆橘子。偶爾有幾輛轎車路過，道路被冰冷的白光打亮，接著視野又在車子遠去的低吼聲中黑下來。一縷縷霧氣在低矮的天空中追逐著星星。
——《再見，吾愛》
讀雷蒙德錢德勒的小說，總有一種蒼涼感、悲壯感——一個地位低微的小偵探，卻堅守著做人的底線，僅憑這一點，就足以令我感動了。與此相對照的是，一些有錢有勢的人卻丟失了做人的底線。
2021年10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