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李嫂一向是身壯如牛，辦什麼事都風風火火，前幾天卻病倒了。
聽說她出院了，我昨天去看她，往日紅潤有光澤的臉，瘦了一小圈。
她接過我手裡的東西，聲音有點哽咽，說沒想到，第一個來看望她的人竟然是我。
她以為第一個來看望她的人會是她的大姑姐或者是小姑子。
李嫂的婆婆83歲，因為小腦萎縮，已經臥床不起接近6年了。
老公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三個人商量著怎麼給婆婆養老。
婆婆一個月有3000多元退休金，三個孩子想每家再加上點錢，送她去養老院，遭到了公公的反對。
公公說，他和婆婆養育了三個孩子，老了需要孩子出力了，卻被扔進養老院，還不如吃點安眠藥睡過去算了。
大姑姐馬上跳出來說，不能惹爸爸生氣，要不三個孩子輪換著照顧媽媽吧。從她開始。
大姑姐那時已經退休了，她在父母家住了一個月，就輪到了李嫂的老公。
老公說，我個大老爺們兒侍候咱媽拉屎尿尿太不方便了，我白天上班還要給領導開車，晚上睡不好根本不行，這件事還是你來吧。
李嫂想想也確實是這樣，她那時還沒有退休，但在單位已經成了可有可無的人——有她的位置，沒有必須需要她去完成的工作。她跟領導打了個招呼，歇班一個月。
輪到小姑子的時候，小姑子不幹了，嚷嚷說自己請不下假來，單位不放，只有辭職這一條路。
小姑子是不可能辭職的，她老公年紀輕輕就得了腦中風，落下了後遺症，一側的手腳不靈活，幹不了原來的工作，去了一家停車場混日子去了，一個月1800元錢，養不了家糊不了口。關鍵是兩口子還有一對雙胞胎兒子，正在讀初三，學習成績還不錯。小姑子的單位效益還不錯，一家人都還指望著她。
這時候，李嫂滿心期待大姑姐姿態高一點，把她妹妹的活兒攬到自己身上，也不枉平日裡她妹妹那麼維護她。
李嫂始終覺得自己和姐妹兩個有隔閡，無論什麼事，她倆都一個鼻孔出氣，對她更多的是客氣，而不是親情。
誰知道大姑姐這個時候真沉得住氣，高低不表態，不說話。
李嫂實在是憋不住了，試探著說，要不，妹妹找個保姆替著你照顧媽？我也不能一直請假。
這時候公公又提出反對，他說自己說話做事不拘小節，跟外人無法共處。
一直不說話的大姑姐又站出來維護公公，說找保姆不是個好辦法，父母老了，兒女就應該好好侍候。
她說自己因為照顧媽夜裡睡不好，醫生診斷說是神經衰弱。她不是不願意替著妹妹盡孝，確實是身體不合適。
李嫂看到大姑姐的臉上冒出了汗珠，臉都變得紅彤彤，莫名地心軟了，她知道大姑姐正處於更年期，身體遭著罪呢。
李嫂一咬牙，說乾脆她辦理內退算了，反正還有不到兩年，她就可以退休了。這樣輪著照顧婆婆，三個子女三家人，誰也過不成安穩日子。
大姑姐小姑子感謝的話說了一大籮筐，還都表態說讓李嫂放心，她們不會讓李嫂一個人出力的，只要有時間，都回家替換她照顧婆婆。
老公非常贊成李嫂這個決定，說他們家沒有心事，兒子大了，在外地上學，就應該多付出一點。
剛開始，大姑姐經常白天替換李嫂回家做點自己的事，後來，慢慢地替換的次數就少了。兩年後，她的兒媳懷孕了，又生了孩子，她就直接顧不上自己的父母了。
小姑子休班的時候忙完了家裡的活兒就來父母這邊，說話很是感激，很是客氣。她在經濟上不寬裕，每次買了東西，公公都當著李嫂的面數落她亂花錢，有好幾次，李嫂看到公公偷偷塞錢給她。
再後來，李嫂和老公商量後，直接把公婆接到了自己家住，這樣一過就是五年多。
李嫂也感到累，她也到了更年期，身體也出現了一些症狀，可她實在是不知道怎樣安排公婆的晚年。
直到這一次她病了，在尿道壁上長了個瘤子，堵住了尿道，她不得已住進了醫院，老公拉著公婆送去了大姑姐家。
李嫂住院期間，接到了大姑姐和小姑子好幾次電話，關切地問她手術成功嗎？身體扛得住吧？
因為疫情，醫院禁止家屬去看病人。
出了院的李嫂，還要佩戴導尿管一個星期，她說自己哪裡也不想去，覺得丟人。
我敲門，她以為是大姑姐或者是小姑子來看她了，因為她們昨天就知道了她出院的訊息。沒想到是我。
她說，我以為那姊妹倆會心疼我，拿著我當個寶，我可真的高估自己了。我這一病，想明白了一件事，女人，首先要愛自己。把自己累病了，沒人心疼你。
我只能安慰她，彆著急，說不準下一個敲門的，就是大姑姐或者是小姑子呢。
晚上，我接到了李嫂的微信電話，她說，讓我說對了，我前腳走，她大姑姐後腳就去她家了，還有她公公。
李嫂說，大姑姐沒好意思問，快要走的時候，公公說話了，說在大姑姐家住不習慣，想看看什麼時候能搬回來住。
李嫂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委屈、氣憤，自己還插著導尿管、還需要別人照顧呢，就想讓我繼續侍候你們，真的是一點都不心疼我！
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語氣，慢慢地吐了一口長氣，對大姑姐說，姐，我已經侍候父母五年多了，接下來，就看你和妹妹的了。
說出這句話，李嫂心裡輕鬆了很多。她想明白了，如果老公反對，她就讓他回父母家侍候父母，那是生他養他的爹孃，他孝順他們，是應當的。
她要心疼一下自己，愛自己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