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病例，是一個不怕死的女性患者，41歲。
患者姓蘭。
蘭女士6個月前開始有咳嗽，咳嗽多為乾咳，痰不多，吃了無數的藥，中藥西藥都有，用她自己的話說，好一陣子，又不行了，接著咳，咳到懷疑人生。
有朋友建議她去醫院照個胸部CT，莫不是肺癌了。
蘭女士一想，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加上前幾年母親也是因為肺癌去世，更加擔心了，該不會真的是肺有癌症吧，趕緊來到醫院，做了胸部CT，結果出來了，鬆了一口氣，啥事也沒有。
醫生說胸部CT沒看到肺癌的話，基本上不會有肺癌的了，如果不放心，隔一段時間再複查。
有醫生懷疑蘭女士是哮喘，哮喘引起的咳嗽。
蘭女士疑惑了，哮喘不是喘息為主嗎，電視上有哮喘的女主男主都是喘得不得了啊，沒聽說哮喘病人是咳嗽的。
醫生解釋說，普通典型的哮喘是喘息為主，但有部分哮喘患者是以咳嗽為主的，不管是咳嗽還是喘息，其氣道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有炎症，只不過有些人引起了咳嗽，有些人引起了喘息而已，從這個角度來講，可以認為咳嗽為主的哮喘是相對輕微的，如果處理不好，日後可能會發展為喘息為主的哮喘。
蘭女士怕了，哮喘她是見過的，發作起來真的是要命，上氣不接下氣。問醫生要怎麼辦。
醫生安排她做了肺功能測試，還有一系列呼吸科的檢查，結果出來，啥事也沒有啊。肺功能是好的，舒張試驗是正常的，就連支氣管激發試驗也是陰性的。
不是哮喘。
醫生本來想要留蘭女士住院，多做幾個檢查，明確到底是不是其他疾病引起的咳嗽，比如變應性咳嗽、嗜酸性粒細胞性支氣管炎、胃食管反流相關性咳嗽等等。
但蘭女士不樂意了，要做的檢查太多，她受不了。她只關心兩個問題。
第一，我是不是肺癌。
不是。醫生很確定地說。
第二，我是不是肺結核。
也不是。醫生胸有成竹。肺結核也會引起長期咳嗽，但是肺結核患者做胸部CT會有明顯發現的，並且多數肺結核患者會有長期低熱、乏力、盜汗等表現，你不是。
那就行了，除了這兩個病，其他的我也不擔心，回家慢慢熬吧。蘭女士表態了，也是對醫院醫生的一個失望吧，畢竟住了一個多星期院，愣是沒找到具體的咳嗽病因，醫生還說要進一步做纖維支氣管鏡，都把她嚇壞了，那麼粗的一根管子從咽喉插進去，那不是要命是什麼。
不做不做，堅決不做。
醫生告訴她，長期咳嗽病因非常非常多，最常見的就是那麼幾個，可以一個一個排查，如果都不是，那就是比較少見的原因，需要點耐心的。
耐心已經消耗殆盡了。
出院。
堂堂一個大三甲醫院呼吸內科，連我一個小小的咳嗽都沒搞清楚，再留下來也是無濟於事，反而徒生煩惱，浪費錢糧。蘭女士頗有怨言。
回到家後，咳嗽依舊，每天都咳地厲害，部分白天夜晚，想咳就咳，自己搞點止咳藥吃，似乎能好一陣子，然後又不行了。有好些藥乾脆一點效果都沒有。
略懂行的親戚說，這種咳嗽肯定是麻煩的，醫院搞不定，他有偏方。
能治咳嗽，不管什麼病因的咳嗽，三服藥下去，必定乾淨。
蘭女士眼睛都瞪大了，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
果然還是民間有高手啊。
醫院那群傢伙，就知道查查查，查查查，抽血抽血抽血，錢花了不少，咳嗽還在。
什麼偏方？能否賜教？
親戚見是自己人，也不收錢，拿起紙張和筆，寫了幾個字。
生草魚膽2個，連用3次。
草魚膽？還是生的？蘭女士又瞪大了眼睛。
親戚點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這除了是我祖上的秘方，也是古書記載的神效療方。
家裡人覺得生吃草魚膽太過血腥，而且覺得不乾淨，怕有寄生蟲，不讓蘭女士吃。
你們沒一個人能體會這種咳嗽的痛苦，我寧願有寄生蟲，也不願再這麼咳嗽下去。頂多再去醫院買點殺蟲藥排蟲。
蘭女士吃意已決。
上哪找這麼大的草魚呢。
蘭女士一大早就趕去了菜市場，殺魚檔有很多賣草魚的，光買魚膽人家不賣，這東西也不值錢，平時都是丟掉的。只好連著魚一起買了，三條大草魚。
擋住知道蘭女士要的是魚膽，說這魚膽啊，據說是有點毒性的。要小心。
蘭女士點頭，說以毒攻毒嘛。
沒點毒性的東西又如何能排除我肺內的痰毒呢。
回到家，把魚剖了，割下魚膽，三個大魚膽，平時蘭女士對這東西都是不帶看一眼的，沒想到今天要吃掉它們。
而且是生吃。
洗乾淨魚膽表面，閉著眼睛，皺著眉頭，蘭女士一口氣吞了三個魚膽。
果然是女中豪傑。
魚膽入肚，感覺咳嗽馬上要好了一樣。
可還沒等到魚膽起效，意外先來了。
吃了魚膽2小時後，蘭女士開始不舒服了。
先是肚子痛，陣發性絞痛，就好像有人拿著繩子捆住自己的小腸在使勁牽扯一樣，痛得不得了，沒辦法忍受，額頭上汗水都出來了。
更誇張的是，很快就開始嘔吐了，噁心嘔吐，吐出來的都是胃液，不見有魚膽了，估計魚膽已經吸收了。
看來魚膽生效了？蘭女士尋思著。
家裡人見狀，很擔心，說肯定是中毒了，生魚膽是有毒的。
蘭女士不信，打了電話給親戚，親戚支支吾吾，說如果肚子痛得厲害，可能得上醫院看看了，是不是這個魚膽不乾淨。之前有人吃了都沒事的。
在家人的勸說下，同時也的確是難受，蘭女士趕到了醫院急診。
急診科醫生沒聽幾句，就說不用猜了，就是魚膽中毒。每年都有幾個不怕死的。
蘭女士有點不開心，是魚膽不乾淨還是魚膽本身中毒了？
當然是魚膽本身啊，生草魚膽本來就有毒啊。煮熟了可能還好點。醫生不耐煩地說。
魚膽中毒也沒有什麼特效藥，只能對症支援治療了。
什麼意思？蘭女士家屬問。
就是說，馬上洗胃，把殘留在胃裡面的還沒吸收的乾淨洗出來，然後肚子還痛就止痛，嘔吐就止吐，拉肚子就止瀉，如果後期有肝腎功能衰竭，再想辦法應付，說不定得上ICU。
大家聽到ICU幾個字就懵了，不就是個魚膽嘛，怎麼就到ICU這麼恐怖的地步了。
怕是你們沒見過生吃魚膽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的吧，肝衰竭了，腎衰竭了，沒尿了，別說進ICU，死人的都有。急診科醫生說話很直接。但手裡的活沒停著，很快就安排上了洗胃。
然後抽血，送檢驗科。
蘭女士開始拉肚子了，在急診科這短短几十分鐘，一共拉了3次。
肚子這邊又痛，又嘔，又拉肚子。
生不如死。
抽血結果出來了，鉀離子低，心肌酶異常，血常規提示白細胞計數偏高。肝腎功能還好，沒有出現肝腎衰竭的表現。
經過洗胃、簡單的對症支援治療後，蘭女士症狀終於緩解一點了。
要住院，進一步治療。醫生說。
我好轉了，不住院了。蘭女士拒絕。
家裡人勸說無效。
回到家後，沒過幾個小時，腹痛又來了，而且頭暈地厲害，全身乏力，胃口也不好，根本沒辦法吃東西，拉了尿，特別黃，到了晚上，也沒多少尿。蘭女士想起醫生說的，腎衰竭會沒尿，該不會真的這麼倒黴吧。
蘭女士開始有些緊張。
加上頭痛厲害，沒辦法，看啦在家休息是不行的了，只好再次來到急診。
醫生要求再次抽血，結果出來一看，肝腎功能都出問題了，尤其是血肌酐（代表腎功能）顯著升高，意味著腎臟可能開始不行了，難怪你尿少，醫生說。
還真可能需要洗腎了。醫生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這句話嚇壞了蘭女士。
不會這麼倒黴吧，就吃了幾個生魚膽，腎臟就壞了？就要洗腎了？還要進ICU？甚至還會死人？她雖然有疑惑，但是現實已經打臉了，事情真的可能比較糟糕。
患者病情比較重，尤其是腎功能不好，急診科醫生聯絡了腎內科醫生，收入了腎內科，必要時要透析了。腎臟如果真的被魚膽幹掉了，腎臟不排尿了，毒素也就出不來，這時候只有透析能有一線生機。
醫生還給了激素抗炎、護胃護肝等治療。
腎內科醫生接到病人後，淡淡的說，看來這個生魚膽受歡迎啊，上一回是吃了治療風溼病，這一回是吃來治咳嗽，看來是萬能的啊。
蘭女士聽了沒有生氣，顧不上醫生的反諷了，只求趕快治病，把腎臟弄好。
腎內科醫生說，生魚膽裡面有膽汁毒素，可以直接破壞人的溶酶體、線粒體，阻礙細胞能量代謝，從而導致肝細胞、腎臟近曲小管細胞壞死，肝腎衰竭。
蘭女士只聽懂了肝腎衰竭，但這已經夠嗆了。
由於考慮患者是生魚膽中毒，而且腎功能損傷了，醫生建議用血液灌流治療。
血液灌流，類似血液透析一樣，都是先打個針，把患者的血液引出來，在體外機器進行過濾、吸附毒素、洗乾淨後再回輸給病人體內。醫生解釋說。
血液灌流是治療毒物中毒的有效方法。
蘭女士沒得選擇。
再猶豫可能腎臟就無法挽回了，她似乎能感受到魚膽在一點一點地破壞自己的腎臟細胞。
她迫不及待接受醫生提供的任何治療。
醫生說，這個血液灌流也只是一種辦法而已，不是說一定能治好腎衰竭的，如果毒素損害不深，那麼把毒素清理乾淨後腎臟能恢復。如果毒素傷地太深，腎臟已經壞掉了，即便把毒素清理出去可能也收不到很大的效果。
所以，要儘快。
當天就上。
當時肝功能提示轉氨酶已經達到了2000多，血肌酐也是300μmol/L多了。
住院第3天，轉氨酶、血肌酐逐步下降。
腹痛也基本緩解了，嘔吐、腹瀉也基本沒了。
蘭女士這回被眷顧了，比較幸運。
蘭女士望著旁邊這臺碩大的機器，說如果沒有這鐵疙瘩，可能我這小命就不保了。
鐵疙瘩指的是血液淨化機的。
醫生笑著說，這臺機子就模擬你的腎臟，把尿液和毒素排出來。但再好的機子也比不上你自己的腎臟，自己的器官是精密至極的，機器比不上。
還是自己器官用起來舒服啊。
住院10天，已經停了血液淨化治療了，複查的肝功能腎功能都基本恢復了正常。蘭女士死裡逃生。
出院時，醫生千叮萬囑，你的咳嗽還是要看呼吸內科，再找找原因，如果呼吸內科找不到，那就去看消化內科嘛，胃食管反流相關性咳嗽也會這樣咳嗽的，我留意到你每次都是吃飯後咳嗽特別兇猛一些，所以，看看消化內科也是可以的。
蘭女士不淡定了，我一個呼吸道的疾病，你一個腎內科的醫生，讓我去看消化內科醫生。這到底啥跟啥啊。
哈哈。
祝福。
回頭找那個親戚算算賬去。再次提醒，生草魚膽是有毒的！其他魚膽是否有毒我沒查證過，但那玩意也不好吃，別去嘗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