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剛進屋，章一鳴就問她，“柳蓮又找你說什麼？”
青青說了柳蓮的哭訴，章一鳴厲聲問女兒，“你是不是說不要和秦永勝好！”
青青點點頭。章一鳴的手掌啪地拍在剛拿上炕的吃飯桌子，“這事有你說話的份嗎！她後爹要她嫁給誰，她就要嫁給誰？你找死啊！那年要不是你和郭志強好，你媽能挨鬥嗎？你吃一百粒豆子不知道豆腥氣！”
青青一聲不吭，她害怕父親那雙暴怒的眼睛，更害怕父親偶然舉起又強忍著放下的手掌，打到身上，會很痛的。
尚蕙打圓場，“好啦！吃飯，別人家閒事不用管，自己家破事還顧不過來呢！”
章一鳴又惡狠狠地朝青青吼，“你就是外路精神，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靠後爹在大隊當老師，風吹不著、雨打不著，用得著你嗎？”
悶悶地吃完晚飯，青青去刷碗。尚蕙跟出來，“最後怎麼說的。”
青青用低得聽不見的聲音告訴母親，“柳蓮說讓問問你，說你聰明，年輕老師有事都問你。”
尚蕙想想，“實在不行就訂婚，告訴她，堅決不結婚，讓她後爹招工的時候讓她走，不回大連當工人不結婚。就這條件。別說是我說的，就說你想的。農村也有男人在城裡當工人，老婆在農村的。柳蓮倒過來，老婆在城裡當工人，男人在農村，也不是不行。這才叫男女平等呢，符合現代精神。”
青青看看裡屋，“我爸能讓我去。”
“去吧，我來應付。”
章一鳴聽到開門聲，心知肚明，“青青是不是找柳蓮去了，她小她傻，你也傻呀！這事咱能出主意嗎？秦學堂不整死你。”
尚蕙很淡定，“我讓青青告訴柳蓮，訂婚。提出條件，秦堂學不把她調回大連，就不結婚！先應付過去這關再說。”
“這事用得著你管嗎？和你有關係嗎？”
尚蕙眼睛盯著丈夫，“和我沒關係，我就是看不下去！秦學堂什麼東西，他自己撿便宜還不過癮，還讓他侄子再撿便宜。也不怕傷天害理，遭雷劈！真看人家沒人。欺負孤兒寡母，什麼東西！”
章一鳴越發生氣，“用得著你來拔刀相助，這把刀別把你自己捅嘍。”
“我告訴青青，別說是我說的，就說是她自己想的。你放心，柳蓮不會說出青青，我和她在學校教書，柳蓮人性不錯。”
“我就是不明白，用得著你操這個心嗎？”
“用不著我操心，我怕我自己過不去？”
“別人的事情你過不去？你為什麼過不去？”
尚蕙看看章一鳴，“當年，李兆富的事情，如果我勸一下，他可能死，也可能不死，可我沒勸他，什麼時候想起來心裡都不舒服。柳蓮也是。我說了，我心安。”
章一鳴用鼻子哼一聲，不再說話。
青青走到後山，柳蓮已經等在那兒。看到青青，她一把抓住青青的手，“陳老師有什麼主意嗎？”
想起章一鳴的訓斥，青青撒一個謊，“別提了，我爸看到咱倆，不讓我媽管。柳蓮，要不你先同意下來？”
“那我就不能回大連了。”
“你可以先訂婚，堅決不結婚。就跟秦學堂說，嫁給你侄子也可以，但你要把我調回大連，我當工人後再回來結婚。等你回大連，他還想管你？！”
“那我媽和我弟弟會不會遭殃。”
“先拖著唄。五七戰士都開始往回調，徐克一家第一批已經回城。到時候你媽和你都回去大連，他能有什麼辦法。”
柳蓮眼睛中放出光芒，“對，我先拖著，拖到我家都回大連！”
“不用怕他，他什麼東西，佔你媽便宜，還想佔你便宜！”
倆女孩商量妥，悄悄走回家。她們不知道，遠處有一雙眼睛，那個要娶柳蓮的秦永勝的眼睛在遠處盯著她們呢！
剛一進門，柳蓮就看到秦學堂那一雙小眼睛透出冷冷的光。柳蓮顫抖一下，想起青青的話，她若無其事地走進屋裡，對自己說，“不用怕！”
秦學堂陰森森的聲音響起來，“去哪兒了。”
“上南山？”
“找誰？”
柳蓮立即猜到後爹派人看著自己，“找青青。”
“說啥？”
“能說啥？說我的事吧。”
“她怎麼說？”
“他說挺好的，說秦永勝和郭志強不一樣，跟你的侄子，在農村也能過上好日子。”
秦學堂用鼻子哼一下，“這丫頭還算識趣。你同意？”
“嗯，我同意和秦永勝的事情。”
秦學堂用他那一隻手捻著旱菸，送到嘴裡，“這就對了，柳蓮，我能害你嗎？有我在，誰敢欺負你，在秦屯，你會過上最好的日子。”
“我知道，叔是向著我的。但叔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國家號召晚婚晚育，我是大隊民辦教師，我現在還在要求入黨，我可不能太早結婚，得等一等。”柳蓮覺得這個理由更好。
秦學堂略一思索，“行吧，等個年半載得也行。”
從琴看到女兒態度的巨大轉變，有些不相信，又有些心痛。“柳蓮？”
“媽，你放心吧。既然叔保這個大媒，不會錯的。”
柳蓮和秦永勝舉行盛大的訂婚典禮，屯裡的人幾乎都去賀喜，三元、二元地隨禮。秦學堂把隨禮錢給柳蓮，柳蓮拒絕，“酒席是秦永勝家辦的，還是給他家才對。”
秦家不但娶五七戰士從琴，還要娶從琴的女兒柳蓮，這則新聞，在砬子山大隊成為挺長時間的熱門新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