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瓶
彭棟明
“吳滿足這個人呀，哈哈哈！”
後來，我在老郭面前提到吳滿足，他哈哈大笑。
“他的故事幾籮筐都講不完。他代過課、打過工、做過傳銷、炒過股票、做過馬頭（收六合彩的），如果有一項他成功了，也是我村一個人物呀！你知道他現在幹什麼嗎？”
我搖搖頭。
“他現在是我村的書記，聽說貪汙扶貧款，上頭要查他，估計又要失業了。”
“這麼傳奇的人物？”我充滿好奇，纏著老郭給我詳細講講。
“老吳初中未畢業就去深圳打工。日本人開的廠，工資稍高點，但經常加班，他嫌辛苦，在深圳混了十幾年，打道回府。據說回家時帶了幾布袋寶貝回來，從不示人。回到老家，耕田，他是不懂的；聽說小學要招代課老師，找到時任校長老黃，老黃叫他找小米的親戚教辦主任劉光。老吳面帶難色，找劉光談何容易，自己根本不認識他。最後託了老馬才搞定。說是代課，老吳卻沒有心思教書。家有五斗糧不當孩子王，幾十元的工資，不夠他吸菸喝酒。幸虧校長是自己同學，不怎麼管他。可是，後來，老黃處處給他小鞋兒穿，聽說跟他帶回來的寶貝有關。
一天，老黃到老吳家喝茶，提起想用倒吊黃浸酒，可惜沒有酒瓶。
“校長，你算找對人了。我家裡其他東西沒有，酒瓶倒是有的，要幾個，我拿。”話未說完，老吳轉身走進隔壁房間，隨手關了門。
“乒鈴乒鈴”一陣瓶子翻動的聲音，弄了老半天，老吳拿出兩個酒瓶，瓶口有點裂痕，但不影響裝酒。
臨走，老黃透過隔壁房間沒有關緊的門縫，發現裡面好多酒瓶，什麼茅臺、藍帶、軒尼詩、路易十三......這小子，這幾年估計在深圳發達了（可能發了不義之財），才回家的。揹著自己，一人偷偷喝好酒，真不夠同學！前幾天滿嘴酒氣還被自己批評了幾句。老黃開啟瓶蓋，聞了聞，那天就是這味道。自己身為校長，還從未喝過洋酒開過洋葷呢！這小子看我怎麼收拾你！老黃內心憤憤不平。
“校長，以後要酒瓶，只管來拿！”老吳雖然一百個不願意，但為了討好領導，只能假裝大方了。
“酒，瓶就不要了！”老黃意味深長地說。
第二天，老黃早早在校門口等著，老吳邁著八字步，一步三搖，吹著口哨向學校走來。
奇怪，今天沒有酒氣！老黃想批評卻沒有藉口，悻悻地
說：“吳滿足，天氣變了，今天沒有喝酒呀？”
“沒有。”
接連幾天，老黃都把話題轉到酒字上：“好想求教辦主任調個好學校，聽說他喜歡喝洋酒。可惜我沒有，聽說市場很多假的，買到假酒事就辦砸了。”老黃說著，眼睛盯著老吳。
“是的，我深圳的朋友都託人去香港買！”
老吳就是不開竅，面不改色，深藏不露。
從此老吳小鞋沒少穿，可雲裡霧裡不知所以然。
教師節那天，老黃打電話給老吳：“滿足，趁節日，今晚到我家，我叫老太婆炒幾樣菜，請你喝好酒！”
“好呀，回來這麼久，我們還沒有一起喝過酒呢？”
老吳興沖沖到市場買了兩斤豬頭肉和半隻鴨還有一包鳳爪，一路晃著來到老黃家。
看到老吳手中的東西，臉色一沉：“誰要你的下酒料！”
老吳知道老黃是跟自己客氣，領導都這樣。
有一回，老吳廠長生病住院，工友們都去醫院看望，介以每次拿禮物被廠長夫人批評的經驗，大家商量，這次統一空手。老吳第一個去，廠長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廠長夫人笑著叫老吳坐、喝茶。嘴上說著，屁股卻沒有動。後來一大幫工友來了，大包小包的。廠長醒了坐了起來，廠長夫人嘴裡責備那些工友，腿卻像芭蕾舞演員，足尖點地，來來回回給大家端來了熱茶。後來，就沒有後來了，老吳的組長一直被那個被廠長夫人罵得最兇的工友代替，老吳失業了。
此次校長請客，老吳怎好意思空手，這次他下了血本，花了一個月工資。
“校長請客，榮幸之至，一點點小菜，不成敬意。”
寒暄幾句，黃夫人廚房裡，柴火旺，鍋正熱，“哧喳”幾次，幾盤菜就端上了桌。
黃校長回到房間，半天拿出一瓶黃金米酒。
“堂堂校長，喝的就是這等好酒？”吳滿足笑著問道。
“我老黃，雖說是校長，可沒有你滿足過得瀟灑呀！你茅臺、軒尼詩、藍帶、XO、路易十三......統統喝過。”
“我是喝過，可是每種也只是喝了一點點。”
“聽說路易十三不錯。”
“是的，我前幾天剛喝過，確實不錯。”
“要不，你回去拿點，讓我也嚐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老吳該醒目了吧。老黃笑眯眯地看著老吳，等待他恍然大悟後轉身回家。
“不好意思，喝完了。”老吳不好意思地說。
“就知道吃......獨......食！”老黃很生氣，老吳不知道。
“校長，這酒還在瓶裡，沒有毒！我喝多了，沒事！”
“其他洋酒也行呀！”
“早喝完了，一瓶也沒有多少！”
“起碼有1斤吧？”
“有半兩就不錯了。”
“你那是什麼酒？一瓶只裝這一點點？”
“什麼酒也一樣呀！”
“吳滿足，你不想請我喝酒就直說，別編鬼話騙人，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老黃臉漲得通紅。
“老同學，俗話說，茶三酒四，有酒我肯定叫你，吃孤老酒哪有意思。”
“那我問你，你房間裡那些酒瓶是怎麼回事？”
老吳瞬間醍醐灌頂，“你說那空酒瓶呀！說來慚愧！”
原來，老吳在深圳時無意中在垃圾桶發現酒家扔掉的空酒瓶，順手拿回宿舍。突然間藝術細胞野蠻生長，收藏空酒瓶就成了他的業餘愛好。從此，每天晚上流連在各大酒店垃圾桶方圓幾平方米的地方，專門收集空酒瓶，沒幾年，就收集了好幾蛇皮袋。回家時，酒瓶就成了他在特區的唯一財富。
“那你每天喝的洋酒？”老黃不解。
“就是酒瓶里人家剩下的呀！”
“哦！哦！”老黃恍然大悟，“你還記得《齊人有一妻一妾》這篇文章嗎？”
“我可沒有享齊人之福！”
“你享的是齊人的口福！”
“哦！哦！”老吳笑著直指老黃，“你笑話我！”
賓主盡歡，酒酣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