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個姑娘叫白玉蘭,白玉蘭的爹兄弟兩個。
常言說,嚴父慈母。白玉蘭家也是這樣。不過,白玉蘭不怕爹,倒怕她叔。不光怕,還煩,討厭!
白玉蘭每每想起二叔來,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彆扭。儘管叔已死去多年。
白玉蘭五、六歲的時候,白天下地拔草拾柴禾。回來後,娘在廚房裡做窩窩頭兒,她燒火。
到了晚上,白玉蘭和老爸老媽一人一架紡車紡線,三架紡車搖得嗡嗡嗡嗡,響成一片,屋子裡如同颳起一陣大風。
雨雪天是紡線的最好時辰,小玉蘭和爸媽,一直熬到半夜。
後來,跟玉蘭很要好的小美,小華,小麗,小英幾個同齡和稍大些的姑娘,晚飯後,也把紡車搬過來,跟玉蘭家一塊兒紡線。
大家一邊紡線,一邊說笑。或者聽玉蘭爹講故事、說笑話。
老人家年輕時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肚子裡的故事如同賣瓦盆的,一套一套的。聽的幾個小姑娘忘了困,忘了累,紡的更帶勁兒。
中間也有休息的時候。玉蘭爹說:“你們幾個玩一會兒去吧。”
話剛落音,幾個小姑娘就嘻嘻哈哈地跑出屋子,蹦蹦跳跳地跑出院子,來到大街上。
這裡明月清風作伴兒,真是一個美好的童話世界。
他們幾個小姑娘一會兒捉迷藏,一會兒當“老鼠鑽囤”,一會兒當“殺羊羔兒”......一陣陣笑聲,一陣陣掌聲,加上你追我趕的腳步聲,玩兒的可真開心。
突然,小英壓低聲音說:“玉蘭,你叔來啦!”
玉蘭的叔叔,大高個兒,六十多歲,臉上一天到晚嘟嚕著,沒笑色兒。他跟小孩子從來不開玩笑。孩子們見他過來了,馬上安靜下來,停止了蹦跳說笑,變得規規矩矩、斯斯文文,一個個成了小大人。
玉蘭小聲說:“別理他,等他走了,咱該咋玩兒就咋玩兒。”
這玉蘭叔邁著大步從幾個小姑娘旁邊走過的時候,停了下來,跺了一下腳,厲聲喝道:“小妮子,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學學紡線織布,做做針線活兒,就知道在外頭瘋,鬧得四鄰不安!”
幾個女孩子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又害怕又生氣又掃興。
白玉蘭,小小年紀,可不吃這一套。她說:“你嚷嚷啥?我們紡花幹了半天了,出來玩一會兒就不行嗎?”
小英說:“真是多管閒事。”
小華說:“我玩我們的,你走你的路,礙你啥事了?”
這玉蘭的二叔剛想離開這兒,聽到這些話,轉回身,嚴厲地說:“小妮子,敢犟嘴兒?反了你們,找打是不?”
玉蘭的聲音最響:“你敢!沒吃你的,沒喝你的,你衝什麼衝?”
“小蘭妮兒,就你能,回頭跟你爹說,看不打你!”
“說去吧,說去吧,說去吧,我不怕!”小玉蘭連珠炮似的嚷嚷。別的小姑娘也紛紛小聲嘟囔:這個老頭子真討厭。
別理他,咱們玩兒咱們的。
玉蘭的二叔不願跟小毛孩子再糾纏下去,鼻子裡“哼”了一聲,走了。
小玉蘭和夥伴們繼續剛才令人快樂的遊戲。
小玉蘭十二歲那一年,“文化大革命”爆發。各個生產隊都成立了“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
小玉蘭對娘說:“隊長想讓我參加,我也想參加。”
娘問:“都是幹啥呀?”
“聽人說,文化大革命了,要宣傳毛澤東思想,教育老百姓,愛社會主義,多啦!我也說不清楚,說是唱唱歌,跳跳舞。”
娘問:“你行嗎?”
玉蘭說:“不會就學唄。早先紡線,我不會,後來我學會了。織布做鞋縫衣服,我原來也不會,現在不也會了嗎?”
娘相信,這小玉蘭心靈手巧,見了就學,一學就會,娘同意玉蘭參加宣傳隊,只是有些擔心,說:“要是你二叔見你跟別人一起又唱又跳的,一準又得吹鬍子瞪眼的。”
玉蘭說:“我不怕,我有我的自由,又不是偷別人搶別人去。我沒做錯事兒。”
老實巴交的娘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白玉蘭參加了生產隊的文藝宣傳隊,主要是:手裡揮舞著紅寶書,唱語錄歌,跳“忠”字舞。
小演員全是隊裡的十幾個小姑娘小夥子。年齡都在十三、四歲左右。也有幾個大人,導演是村東頭的文君等兩三個人。
大家都是零基礎,零起點,沒有演出經驗。
為了搞這些活動,縣文化館為各公社培訓了一批骨幹,這些骨幹回來後又對各個大隊推薦上來的代表進行培訓,然後回到村裡就做起了輔導員,又叫導演。
大家湊在一起商量著來,奔著咋好聽咋好看,就咋唱咋演。小演員們熱情很高,每天晚飯後(白天有的要上學,有的要下地拔草)把碗筷一撂,便往村子中央的小廣場上跑。
沒有鑼鼓琴絃,導演只能用嘴念:“啷個哩個啷......”,還念鼓點兒:“咚咚鏘,咚咚鏘......”
可別說,大家既熱情又認真,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唱的好聽,舞的好看,天天晚上引來好多觀眾,外村也來了不少人。
這就是全國最最基層的小劇團兒了。白玉蘭如今奔七十的人了,還能唱起那首歌:
天上佈滿星,
月牙兒亮晶晶。
生產隊裡開大會,
訴苦把冤伸。
萬惡的舊社會,
窮人的血淚恨。
千頭萬緒,千頭萬緒,
湧上了我的心。
止不住的辛酸淚,
掛——在——胸。
......
以下還有好幾段,先後說父母被地主逼死,自己走投無路入虎口,給地主去放牛,吃不飽,穿不暖,挨皮鞭......歌聲舒緩,抒情味兒很濃,如泣如訴,催人淚下。
正如玉蘭娘料到的那樣。
一天晚上,玉蘭的二叔來到後院兒對玉蘭娘說:“嫂子,別讓玉蘭在外頭瞎蹦躂啦,說話就成大姑娘啦,天天半夜不歸,跟一些半大小子瞎摻和,讓人說閒話兒。”
玉蘭娘說:“又不光玉蘭一個,聽說人不少吶。孩子在家憋不住,隊長又幾次上門來找,說玉蘭是個好苗子。”
“不是我說你,不能這樣順著她慣著她。日子長了,出點兒什麼事兒,後悔就晚了。”
“等他回來,我勸勸他吧。”
二叔氣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二叔又見玉蘭跟一幫小姑娘們在一起又唱又跳。
他知道,不是玉蘭娘口頭上應承,沒勸阻白玉蘭,就是勸阻了,白玉蘭沒有聽。
玉蘭心靈手巧模樣俊,唱歌跳舞,人人都說好,這樣下去,真出了丟人顯眼的事,他爹媽丟人,我這個當叔的臉上也無光,出來進去,還咋抬頭走路?
多少年的老禮兒了,閨女大了,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輕易不下“繡樓”,好好地學習紡線織布,做針線,把這些活兒練好才是本分,哪有天天風風火火的在外頭瘋癲,成何體統?
散場以後,白玉蘭來到自己家的大門外,只見有個人影蹲在牆根兒處抽著菸袋鍋,火珠兒一閃一閃的。
待玉蘭一路哼著小曲兒,邁著跳舞的步子來到跟前時,才發現是二叔。玉蘭平時雖然討厭這位二叔,見了面,卻又不能不答理他,便問:“叔,還沒睡吶?”
二叔“哼”了一聲,站起來,在牆上磕打了煙鍋,接著把菸袋桿兒別在腰間,說:“二妮呀,別慌走,我有幾句話。”
玉蘭眨巴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問:“啥事兒?”
二叔反問一句:“啥事?像你這樣天天半夜三更在外頭瘋,還有點兒規矩沒有?”
“我沒幹錯事兒。”玉蘭說。
“這本身就不對。你知道別人在背後說閒話嗎?我都替你臉上發熱。”
“這是宣傳毛澤東思想,難道你反對?”,一句話,把個二叔噎得半天沒說話。
“從明天起,你給我好好在家待著。”
“咦?我不是你的親閨女,你也不是俺親爹媽,你管不著!”
“小妮子,敢犟嘴兒,看我不打你!”
“你敢!我做錯什麼了?”
聽到大門外的吵嚷聲,玉蘭爹媽從屋裡匆匆來到大門外。
玉蘭爹:“小妮子,不能跟你叔犟嘴兒!”
玉蘭娘說:“玉蘭,你叔說啥,你聽就是啦,不許多嘴多舌的!”又轉向她二叔:“別生氣,回頭我替你出氣。天不早啦,回去睡吧。”
白玉蘭眼淚汪汪,鼻孔裡“哼”了一聲,把三個人剩在了大街上,昂首挺胸地走進了自家的院子。
第二天晚飯後,當白玉蘭匆匆往排練場趕去的時候,路過前院二叔家的外門口,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對話聲。
“爸,我也去參加宣傳隊,多熱鬧。”是堂妹玉美的聲音。
“人家要你嗎?笨手笨腳的。去的那些小姑娘,都是隊長挑去的。”這是玉美爹的聲音。
“去了是不錯,多學點本事,見見世面,也長不少知識。”這是二嬸兒的聲音。
“我就要參加,明天我就去報名。”
“先別急。後頭的你蘭姐昨天讓我訓了一頓,你緩幾天再說吧。”
“這是好事,為啥訓她?那我呢,你也不會同意的。先說下,讓去也得去,不讓去也得去!”
“別先急,緩個三、五天你再去,要不,讓你蘭姐知道了,她該說我偏心眼了。”
“我一天也等不下去,明天我就去報名。”
“讓她去吧,聽說參加宣傳隊還記工分兒呢。”是二嬸的聲音。
二叔一貫看孩子嬌貴。別看他一天到晚臉上陰天,從不跟誰開玩笑、說笑話。但在家裡頭,不管是姑娘,小子,從沒拉下臉來訓過,更沒動手打過。他疼愛小美,所以小美提出參加宣傳隊,他也沒執意阻攔。
白玉蘭聽到這兒,鼻孔裡“哼”了一聲,同時狠狠地跺了一腳:好哇,管我管得這麼嚴,你咋不管住自己的閨女?別人家的孩子不是人,自家的孩子是金豆子!
白玉蘭十四歲那一年,隊裡的團小組長找到她,讓他寫入團申請書。
玉蘭很激動,只是,不會寫字兒,她只有讓上小學的哥哥代她寫。
在介紹家庭成員中,需要介紹二叔的身份。
玉蘭還不知道二叔家的成分,趕忙跑到前院二叔家去問,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當二叔知道她要入團時,馬上拉下臉來,說:“小妮子,不好好學做針線活,女孩子入團有啥用?整天張狂、瘋癲,將來連婆家也找不到!”
白玉蘭一聽很不順耳朵,拔腿就走,他對哥哥一說,哥哥說,就按咱家的成分寫吧,咱家是貧農,不用說,他家也是貧農了。
不久,當堂妹小美知道了堂姐白玉蘭入團了,也跟爸媽鬧著入團。
二叔找人問了問,別人告訴他,要夠十四歲。小美還差兩歲呢!爸爸回家對他說:“孩子,再等兩年吧。”
兩年後,爸爸沒忘這件事,他又找到團小組長,說是小美積極要求入團,你們要不要。對方讓小美先寫申請書,還要找入團介紹人。
介紹人找誰呢?小組長說他願意當小美的介紹人,還要再找一個。找誰呢?小組長告訴他,白玉蘭哪!爸爸這才明白過來。
白玉蘭十九歲那一年,經媒人撮合,相中了西莊的李英俊。這李英俊高中畢業生,回鄉知青,人品出眾,很有才氣。
縣廣播電臺經常播送他寫的文章。
他是《魯西南文藝》的重點撰稿者。
他更是大隊文藝宣傳隊裡的骨幹!
......
這時候的大隊文藝宣傳隊,已經不是文革初期各生產隊辦的小團隊了,而是在那個基礎上發展壯大起來的。已不僅僅限於歌舞演唱之類,而是被人稱為“莊戶劇團”了。
它有樂隊,有導演。李英俊所在的大隊文藝宣傳隊,導演姓胡,人稱“胡導”,副導演姓夏,人稱“夏導”,喊來叫去,由夏導,叫成了“瞎導”。
前者年長,年輕時曾與幾位夥伴兒浪跡天涯,四處謀生,在街頭村口打地攤兒演唱為職業(不化妝),求得別人一點兒施捨,接著走村串戶討飯吃,“胡導”便有了這麼一點兒基礎;
後者年輕,是大隊派來的團支部書記,屬於團長,行政領導,業務上不大懂,卻又常常指手畫腳地充能,所以,“瞎導”便成了他的外號。
李英俊在宣傳隊裡,唱唸做打,很像那麼一回事兒,成了主要演員。
另外,他的快板書說的好,每年入冬,全縣文藝匯演,他都要被點名前去表演,吃住在外十幾天,很令人眼熱。
李英俊在十里八村是個多才多藝、頗有名氣的小夥子。
只是因為姥爺家成分高,富農!再加上大隊個別頭頭嫉賢妒能,使得李英俊在招工,入黨,提幹,參軍,推薦上大學等等方面都不順。正是懷才不遇、身處逆境的時候。
婚姻一事也是一波三折。女家對男的說不出什麼,但一想到他那個家就搖頭。
一是窮,連地瓜幹窩窩頭,有時也接不上頓兒,窮得差一點把鍋吊起來當鑼敲;
二是弟弟妹妹多。李英俊是老大,下邊還有一群豆芽兒一般的七個弟弟妹妹。
俗話說,寧願孃家老,不去當大嫂。女的嫁過來肯定只有吃的苦,沒有享的福。
三是婆婆兇,愛佔便宜會算計。平常日子,母女之間還常常鬥嘴鬧氣,將來婆媳之間能合得來?
就這樣,李英俊的出路好幾條,條條都走不通。對內,上門兒說媒的人也不少,菸酒糖茶好菜餚,沒少搭進去,甚至有幾回女方的親媽和嬸子大娘一幫人來相家,回去後,卻沒有反饋任何資訊。
白玉蘭不嫌棄這些。對於李英俊,媒人只一提,她便爽快地答應下來。
要問她圖什麼?回答:李英俊一表人才,又有才氣,我沒文化,婚後過日子不作難。給莊稼噴藥治蟲,說明書我看不懂,有了李英俊,不做難了。
不是說他弟弟妹妹多嗎?他們總有長大的時候,將來還不是男婚女嫁,各過各的。
婆婆厲害,惹不起,躲得起,難道她能吃人?家裡地裡,我幹什麼都不怕,都能幹好。婆婆能把我怎麼樣?
親事定下來之後,李英俊卻沒急著把白玉蘭娶進門兒。他想,先吃下這顆定心丸兒,再接著等時來運轉的出頭之日。
他堅信,“天生我才必有用,我輩豈是蓬蒿人”?他熬夜,讀書,寫作,苦練基本功,盼著機遇光臨。即使隨著年齡的增長,美妙的打算落空,也不至於一輩子打光棍兒,因為白玉蘭在那裡等著哪!
還好,1977年,李英俊考上了大學,而且是名牌大學,全國最高學府——北京大學!正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大學堂!
李英俊的金榜題名,一步登天,一時間轟動了十里八村!
白玉蘭的二叔二嬸兒,這下可慌了神,在李英俊接到通知書的幾天裡,兩口子坐立不安,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這一天,兩口子跑到後院兒哥嫂家,顯得非常關心玉蘭的婚事,落座後,二嬸說:“哥 ,嫂子,聽說了吧?西莊的李英俊考上大學了。這些天公社的廣播天天大吵大叫,遠遠近近都知道了。”
玉蘭爹說:“知道啦,好事兒嘛!”
“好事?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哪!你以為是喜帖子,我看是喪條子!”二嬸說。
“咋能這麼說呢!”玉蘭爹說。
“你想想,李英俊考上了有名氣的大學,往後就成了公家人。端的是金飯碗,住的是小洋樓,他還能惦記著農村這個泥窩窩!”二叔說。
“那也不一定。”玉蘭爹說。
“不一定?走不了我的眼。玉蘭這定親已經五年了,可李家不哼不哈,不長不短,一直拖著。這李英俊做夢都想著飛出去。這一考上大學,他還會要咱玉蘭?哄了咱這麼多年,腳踩兩隻船兒,到頭來坑的是咱玉蘭呀!”二嬸說。
“要我說,咱先提出退親,不攀他。他有本事過他的,咱沒本事過咱的,顯得咱有骨氣。也不用哭,也不用吵,誰離了誰都能過。”二叔說。
玉蘭爹平靜地說:“別急,別急。是散是和,英俊總得到家裡來一趟,給個準話兒。”
“嗨,你當他會來?他來了,一提散夥,能讓他順順當當出這個家門口?”二嬸說。
“咱不罵他,不說難聽的。他有本事啦,玉蘭配不上他,應該的。”玉蘭爹說。
“不如咱現在提出來退親,臉上顯得好看。”二叔說。
“別慌,再等等看。”玉蘭爹拿定了主意。
二叔和二嬸兒白費了一番口舌。臨走的時候扔下一句話:不聽別人勸,吃虧在後邊。
白玉蘭在李英俊去北京上大學走之前的幾天裡,格外顯得忙,主要是熬夜為他做鞋:既有單鞋,又有棉靴。
從魯西南到北京,有一千五百多里地,肯定比咱這兒更冷, 離不了棉靴。平時,他要跑步出操,要坐教室裡聽課,腳冷了可不行。
白玉蘭有著一手出眾的針線活兒,做布鞋,做棉靴,可謂得心應手。她扯布料,做鞋幫,納鞋底兒,一針針,一線線,她把全部的愛傾注到了裡面去。
那千層底兒,潔白如玉;那用黑條絨布製作的鞋幫,烏黑亮澤,鞋口邊沿處的針腳,細密而均勻,只有縫紉機才能做出來。
前院兒的二嬸兒來串門兒,拿起那精心製作的布鞋和棉靴,翻來覆去地看,這是她的女兒玉美打死也做不出來的。
她臉上發熱,心口亂跳,然後默默地把鞋子丟在床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沒說一句誇獎的詞兒,倒說了這樣一句話:“二妮呀,別花這麼大功夫、下這麼大勁兒了,我看沒用,白搭。還不如歇會兒、玩一會兒呢。”
二嬸兒回家對二叔說:“後頭的那個二妮子看來是鐵了心啦,那李家如果不退親,這玉蘭將來可是等來的大富大貴。”
接著嘆了口氣,又說:“在農村,如今大學生可是金貴,姑娘們,一萬個裡頭也找不到一個。就看這二妮子的造化了,就怕有這個福,沒有這個命。”
她還想著將來李英俊和白玉蘭不能白頭到老。
“我真擔心咱家小美,她跟玉蘭只差兩歲。玉蘭找了個好男人,咱小美很難能找下這樣的。”二嬸說。
“那是。”二叔坐在小板凳上,垂著眼皮,吸著旱菸袋,表示贊同。
“玉蘭要是和小美一樣,都找個在家種地的。那也就顯不著小美命不好啦。”
“我也是這麼想。只是,不管怎麼勸,那個小蘭妮就是不吐口退親。”
後來,白玉蘭終於等來了洞房花燭夜,跟李英俊手牽手步入了洞房。
後來,二叔家的小美吵著鬧著,非要像堂姐白玉蘭那樣,找一個名牌大學生做丈夫。可惜世間哪有這樣巧的事兒啊!人常說,好事可遇不可求哇。
二叔坐在門檻上低眉順眼,抽著菸袋,默不作聲。最後才嘆了口氣,說:“當初這二妮兒如果聽咱的話,退了親,如今小美哪能這麼傷心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