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軍改”,果然是動真格的了。建國後六十年間形成的軍隊作戰和行政指揮管理體系被重組:八大軍區煙消雲散,四個總部人去樓空,三十萬官兵解甲歸田。
其實這六十多年間,軍隊有過多次改革,但如此徹底的,是頭一遭。就說萬壽路上的“總後大院”吧,怕是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名副其實的“家屬院”了。
總後沒了,原總後的下屬機構,轉隸的轉隸,降格的降格,解散的解散。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曾經是總後勤部最驕傲、最晃眼的三所軍醫大學和軍事醫學科學院,被拆分給了陸海空三軍和軍事科學院。
第四軍醫大學與總後勤部有著同樣久遠的歷史,都是成立於建國初期。一個甲子的輪迴之後,四醫大改頭換面、易幟更張。一個在四醫大並不怎麼顯山露水的空醫系,來了個“小鴨扛大旗”,居然成為了此次四醫大“易幟”的“定海神針”。出人意料,功不可沒。
四醫大成為了歷史,我們這些四醫大人不免多少有些傷感和無奈。不說我們的父輩為了搭建這所殿堂付出的汗水和淚水大概能以噸計,就說我們這群“猴子”,又有多少從生到死都沒邁出過這座美麗的”花果山”一步。
大家懷念這過去的六十年,追憶曾經的共同時光。甜蜜間夾雜著苦澀,晦暗中也展露出彩虹。既然一切已經成為過去,為什麼不把美好留作記憶!
有關四醫大的過去,一個共同的話題就是三個醫大換防。
一九六九年底前後,三個軍醫大學逆時針換防駐地。不但正常的教學和生活秩序被打斷,而且在物質上也造成了巨大的損害。單就換防本身而言,用“得不償失、勞命傷財”八個字來形容,應該是恰如其分、絕不為過的。十五年後,三個醫大重回故里、“葉落歸根”。既然如此,換防的理由又是什麼?如果是個錯誤,為什麼時至今日仍沒有任何人來承擔責任?
三個醫大換防源起何事,至今仍是個謎。
欲知醫大換防的真實緣由,故事還得從“珍寶島自衛反擊戰”說起。
話說自五十年代末開始,中蘇交惡一發不可收拾。進而發展到從意識形態到國家關係都處於全面的敵對狀態,邊境衝突時有發生,珍寶島便是其中之一。
仗打完了,人死了不少,蘇聯人為了報一箭之仇,六九年八月在新疆鐵列克堤圍殲中國邊防軍,造成中方三十多人死亡。同時陳重兵在中蘇邊境。
當時的這兩句口號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一句是:要準備早打大打,打核戰爭,打全面戰爭。另一句話是:深挖洞、廣積糧。正是從這兩句話裡,老百姓們嗅到了戰爭的血腥氣味。於是,全國上下齊動員,貼窗條的貼窗條、挖地道的挖地道,主要就兩個字:備戰。
既然是“備戰”,就要“備”。歷來的戰爭準備無非就是:擴軍,調兵,模擬演練和擴大生產這幾個環節。六九年四月的“九大”之後,新組建了三個陸軍部和高炮部隊,並調動軍力重新部署,主要用於加強北京軍區的力量。27軍和28軍就是在那時劃歸北京軍區的。除此之外,援越的所有隸屬空軍和陸軍的高炮部隊盡數撤回國內;並組建了空11軍和空12軍及6個殲擊機師;北京軍區增加2個守備師歸69軍節制;陸軍38軍改為摩托化軍;內蒙古全面施行軍事管制,等。至六九年底,全國共有陸軍軍部36個,其中40%在北京軍區。
模擬演練也頻繁展開。六九年國慶節期間,空軍實施了建國以來最大規模的疏散隱蔽演練:飛機轉場、入庫,人員疏散、隱蔽,集中力量挖坑道,搭建野外臨時指揮所。
對蘇作戰,基本作戰樣式是國土防禦作戰,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把敵人讓進來打”。
防禦作戰,戰爭是在自己的國土上進行,人員、物資的轉移和搬遷是必不可少的一環,以保證一個國家的正常運轉。抗日戰爭初期,不但國民政府的首都由南京搬到了重慶,而且眾多的機關、工廠和教研機構也同步由東部地區遷往了大西南。蘇聯衛國戰爭期間,斯大林讓出了大片國土,把能搬走的人員、物資和裝置統統轉移到了遠東腹地。與蔣介石不同的是,斯大林沒有後退,而是堅守一線。
我們當時的情形是,如果敵軍從“三北地區”進攻北京,整個長江以北的重要機構都面臨往戰略腹地搬遷的局面。而新中國成立後,我們還沒有任何戰時大規模搬遷的經歷,當然也就更談不上經驗了。那麼在戰時如何組織成建制的大規模搬遷和運輸,就是當時所面臨的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成建制的搬遷涉及幾個關鍵問題。譬如:從開始動員到實施所需的時間,運輸工具的數量和方式,花費以及速度。要拿到這些資料,必須透過演練和實驗。而在當時,籌劃、組織和實施這些演練和實驗的工作,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當時的軍委辦事機構——軍委辦事組的頭上。
話說回來,既然戰時搬遷之事需要演練和實驗以採集到必要的資料,軍委辦事組就有責任全面籌劃和實施這件事,於是,三個醫大的調防就成為了現實。
那麼,為何是三個醫大換防而不是什麼其他的單位來幹這件事?看官,這裡頭的邏輯是這樣的:首先,此次搬遷只是一次演練,只為採集資料、積累經驗而設,不必花費太大而勞命傷財。最大限度利用現有的設施,不要大興土木為佳。第二,應該是跨省搬遷,以取得大範圍、長距離運輸的組織協調經驗。第三,演練搬遷的單位應該有足夠大的體量,以考驗軍委、總部組織大規模搬遷的組織協調能力。第四,實驗的“樣本”至少要有三個,以滿足統計學的基本原則。第五,實驗的樣本中必須包括使用全部的運輸工具,也就是說不但要有公路和鐵路運輸,還必須有水路運輸。這就是為什麼七醫大的搬遷是坐船順流而下,”千里江陵一日還”。說句不怎麼中聽的話,七醫大遷往上海,劉姥姥進大觀園,就是沾光了長江的光!而上海人之所以能逃過“進山”這一劫,也是因為長江。如果二醫大去重慶,那2400公里的逆水行舟可不是一件能輕鬆搞定的事。
你說,除了三個醫大之外,全軍哪裡還能找出更合適的實驗物件?於是,六九年十月,經過簡短的緊急動員之後,三個醫大將軍士兵、老少婦孺全體上陣,來了個“螞蟻大搬家”。
這,就是我的關於三個醫大調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