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個王朝往往不會因為滅亡而退出歷史的舞臺,伴隨而來的是忠臣死士此起彼伏的復國運動,少則數年,多則數百年,成為新生的王朝的心腹大患。本文就來盤點一下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的復國運動。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約公元前1046年,周武王滅商後,聽取周公旦意見採取“以殷治殷”的政策,分封帝辛之子武庚於殷,利用他統治殷民。同時周武王派遣其兄弟管叔、蔡叔、霍叔在殷都附近建立邶、鄘、衛三國以監視武庚,史稱‘三監’。一年後,周武王病逝,周成王即位,由周公旦“攝政當國”,乘著西周統治集團主少國疑之際,武庚燃起復國之夢,聯合管叔 、蔡叔,同時和殷商舊地東夷的徐、奄、薄姑等方國串通,一時間聲勢浩大,史稱“三監之亂”,此事極大的震撼了周王朝統治集團,周公旦以傾國之力東征,經過三年鏖戰,武庚功敗垂成,兵敗被殺。事後,周公以帝辛庶兄微子繼承殷祀,在宋建國,史稱宋國 。
數百年後,周王室早已衰微,宋襄公懷揣著復興殷商的夢想。在齊桓公死後,齊國發生內亂,宋襄公率領衛國、曹國和邾國等四國人馬打到齊國,齊人裡應外合,擁立齊孝公,經此一役,宋襄公聲名鵲起。 宋襄公雄心勃勃,想繼承齊桓公的霸業,與楚國爭霸,一度為楚國所拘。公元前638年,宋襄公討伐鄭國,楚國出兵攻打宋國以救鄭。宋襄公沒有退縮,他打算直接和楚成王一戰。這個決定卻遭到了大司馬固的勸阻,他說了一句讓所有殷商餘民包括宋襄公都心酸的話:“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宋襄公明知如此,卻不肯放棄,與楚軍在泓水展開決戰,宋襄公講究“仁義”,要待楚兵渡河列陣後再戰,結果大敗受傷,次年傷重而死。宋國的霸業就此沒落。
當歷史的車輪進入戰國後期,此時的周王室也已經奄奄一息,天下為七大強國所瓜分,早已被世人忘記的宋國此時卻出現了一個小霸主,此人即是宋康王。史載宋康王相貌堂堂,“面有神光,力能屈伸鐵鉤”,與其先祖帝辛頗為相似,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在公元前329年,宋康王以武力取得宋國君主之位,並在十一年後自立為王。宋康王在位期間,意圖復興殷商霸業,四處出擊,史記稱“東伐齊,取五城。南敗楚,拓地三百餘里,西敗魏軍,取二城,滅滕,有其地。”號稱“五千乘之勁宋”,一時間被比作紂王在世。公元前286年,齊閔王聯合楚、魏兩國攻打宋國,宋康王戰敗而死,宋國也就此滅亡,算是宋國以及商王朝最後的迴光返照。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秦始皇於公元前230年到前221年厲兵秣馬,前後共計十年時間,滅亡六國,一統天下。在秦滅六國之戰中,以趙、楚兩國反抗最為激烈。公元前228年,秦軍攻克邯鄲,趙國滅亡。趙王遷之子趙嘉與趙國貴族逃往代地,自立為王,與燕國聯合,又抵抗了六年,於公元前222年,為秦將王賁所滅。無獨有偶,楚國在公元前223年為秦國所滅後,楚國貴族在淮南擁立昌平君為王,繼續與秦國周旋,一年後,為王翦所滅。
秦國殘暴的統治只維持了十幾年,秦始皇駕崩後,胡亥即位,因得位不正,屠戮兄弟、誅殺功臣,使得六國遺民看到了復國的良機。公元前209年,楚人陳勝、吳廣率先發難,在大澤鄉發動起義,建立張楚政權,天下聞風響應,六國紛紛復國。六國復國過程和結局如下:
楚:楚國大將項燕的後裔項梁、項羽叔侄在會稽殺郡守殷通起義,尊楚懷王之孫熊心為楚王,楚國復國。公元前206年,秦朝被諸侯聯軍所滅,項羽尊熊心為義帝,但只是個空頭架子,並無實際權力,不久,項羽嫌義帝礙事,命英布於九江將其弒殺,公元前202年,項羽被劉邦擊敗,在烏江自刎,楚國滅亡。
魏:陳勝稱王后,周市經略魏地。寧陵君魏咎被周市擁立為魏王。魏國貴族拉開了反秦復國的序幕。後秦將章邯攻魏,齊楚救援,結果大敗,周市、田儋戰死。城破,魏咎為保全百姓,約定投降,然後自殺。其弟魏豹逃走,從楚國借兵收復二十多城,被項羽立為魏王。後來楚漢爭霸,魏豹先從漢後叛漢。劉邦平定三秦後,派韓信滅魏,魏豹被俘,項羽圍攻滎陽時,劉邦不放心魏豹,派周苛將其殺死。
齊:齊王族田儋、田榮兄弟率領家奴殺死縣令,東進恢復齊國故地,田儋自立為齊王。不久,秦將章邯圍魏王咎於臨濟,田儋率兵救援,但戰敗被殺。齊人又立另一宗室田假為王,田橫驅逐田假,立田儋之子田市繼任齊王。
項羽分封諸侯後,田榮因不滿項羽分封,舉兵反抗,項羽率軍攻齊,田榮、田市皆敗死,田橫又立田榮之子田廣為王,自任丞相掌實權。公元前203年,劉邦派酈食其出使齊國,約田廣叛楚和漢共擊項羽,不意漢將韓信採用蒯徹之計襲破齊,田廣、田橫以為被酈出賣,殺之。此後田廣死,田橫遂自立為王。不久齊地盡為韓信所有,田橫逃至梁地,歸附彭越。劉邦怕田橫威脅齊地,就強行招田橫入長安,田橫未到長安就自殺了,其賓客門人也全部自殺。
燕:趙王武臣派原燕國人韓廣經營燕地,結果韓廣一到燕地就被當地人立為燕王。項羽分封諸侯時,強行徙韓廣為遼東王,立韓廣手下大將臧荼為燕王。韓廣不肯搬遷,結果被臧荼擊敗殺害,兩國又合併成一國。公元前205年韓信兵臨燕趙,臧荼投降並協助漢平定齊楚。後來劉邦不放心,藉口臧荼謀反,親自帶兵擒殺臧荼,滅燕。
趙:陳勝派武臣經營趙地,武臣在張耳、陳餘擁戴下稱王。不久,在一次內部兵變下,武臣被殺,張耳立原趙國王室後人趙歇為王。後來項羽分封諸侯,封張耳為常山王,陳餘則輔助趙王歇,兩人交惡。公元前205年,陳餘攻張耳,常山國滅,張耳投漢。公元前204年,韓信、張耳滅趙,陳餘戰死,趙王歇被生擒。
韓:項梁立韓公子橫陽君韓成為王,項梁一死,韓成就被亂兵嚇跑,投奔楚懷王,項羽看他太窩囊,滅秦後封為列侯,不久又殺掉。劉邦從韓國故地找到韓襄王孫子韓信,立為韓王(為了與淮陰侯韓信區別,一般稱作韓王信)。後來,韓王信在滎陽失守時向楚投降,不久成功逃回漢營,劉邦又立他為韓王,韓王信跟隨漢軍擊敗項羽,平定天下。漢朝建立後,韓王信獲封國於穎川一帶,定都陽翟。不過劉邦對他也不放心,讓他遷都到與匈奴接壤的地方,逼得他接連匈奴。公元前196年,韓王信在入侵漢朝邊境時,被柴武所殺。
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
秦朝是古代大一統王朝中唯一一個沒有遺民和復辟運動的王朝,而它的接任者大漢王朝將六國貴族遷往關中後徹底解決六國遺民的問題,開始長達四百多年的統治。經過呂后、惠帝的休養生息,文帝、景帝的繁榮治世,武帝的開疆拓土以及昭帝、宣帝的繼往開來,就是這樣讓漢朝的威望在當時是無可睥睨的,漢也成一個民族的稱呼,奠定漢朝多次復辟的民間基礎。因此,當天下遇到亂世的時候,建立一個叫做“漢”的朝代,自然是最深入人心的,向心力也是最高之一,所謂“漢有天下世長,恩德結於人心”。
西漢末年,王莽篡漢,天下大亂,人心思漢,劉姓子孫乘勢而起,劉玄在綠林軍的擁戴下,建立更始政權,劉聖在嚴尤、陳茂等擁立嗣元政權(大漢嗣元皇帝),新莽很快滅亡,一山不容二虎,劉聖轉瞬之間亦被劉玄所滅。劉玄雖然成為名義上的天下共主,但因猜忌諸將導致內部分崩離析,在公元25年,更始政權被赤眉軍所滅,同年六月,已經是“跨州據土,帶甲百萬”的劉秀在眾將擁戴下,在河北登基稱帝,之後經過十幾年的征戰,光復漢室,史稱“光武中興”。東漢王朝又經過一百九十多年,群雄逐鹿,統一北方的曹操及其子曹丕建立曹魏取代了東漢。劉備在諸葛亮、關羽、張飛等人的輔佐下,在益州建立蜀漢政權,歷經42年,為曹魏所滅,漢朝正式終結。
值得一提的是,西晉末年天下大亂時,匈奴人劉淵以“吾又漢氏之甥,約為兄弟,兄亡弟紹,不亦可乎”為名起兵建立漢趙政權。再往後,東晉十六國時期,李特建立成漢。五代十六國時期,劉知遠建立後漢,劉陟建立南漢,劉崇建立北漢,但基本與劉邦的老劉家沒有多大關係了。
小王朝的興亡
江東士族在孫吳滅亡後地位一落千丈,又多受北人歧視,故多有懷念吳國之情。在滅亡後三十多年間,於區域性地區尚有數次復國運動。例如,公元310年,吳興豪族錢璯趁西晉即將滅亡的機會,自稱平西大將軍、八州都督,劫持孫皓之子孫充並擁立其為吳王,而後又將其殺害。這一動亂後被周玘所平定。公元318年十一月,孫皓的另一個兒子孫璠起兵反對東晉,被殺。
之後經過多年混戰,苻堅在王猛輔佐下統一北方,但在未整合好內部矛盾時悍然揮師南下導致淝水慘敗,之前被前秦滅掉的國家紛紛復辟,先是慕容垂逃回前燕故地復國稱王,慕容宗族的子弟躍馬披甲,遍地狼煙;什翼犍之孫拓跋珪亦在牛川稱王復國等等。其中,以慕容氏的燕國最為頑強,立了又廢,廢了再立,屢敗屢戰,鍥而不捨,先後建立前燕、後燕、西燕、北燕、南燕,金庸小說《天龍八部》中,慕容博、慕容復為複姓燕國四處奔走的靈感便來源於此。
南朝第三朝的蕭梁在經歷侯景之亂後元氣大傷,被陳霸先乘勢取代,蕭氏後代在北周的卵翼下在江陵建立後梁,延繼著蕭氏的國統,但後梁實際上是附屬於北周的一個政權,國小力弱,仰人鼻息,最終在公元587年被隋朝廢除,共傳宣帝蕭察、明帝蕭巋、後主蕭琮三世,國祚三十三年。 然而由於蕭氏歷代事奉北周、隋朝甚為恭謹,蕭巋之女還成為隋煬帝楊廣的皇后,因此後梁國被廢除後蕭氏在隋朝中央政府與江陵仍保有一定的政治影響力。
公元617年,梁武帝六世孫蕭銑在江南復辟蕭梁,國土東至三硤,南盡交址,北拒漢川,勝兵四十餘萬,成為南方最大的政權,歷時五年,為唐朝所滅。
隋唐悲歌
大隋王朝雖統一南北,創下煌煌盛世,但因隋煬帝大興土木、窮兵黷武僅在37年間便隨著江都一道白綾的落下而轟然倒塌。不過隋朝並未就此滅亡,嫁給突厥可汗的隋朝宗室義城公主矢志復仇,在她的主導下,東突厥汗國的處羅可汗派人迎接隋煬帝遺孀蕭後及其孫楊政道來東突厥,立楊政道為隋王,把留在東突厥境內的中原人交給政道管治,重建大隋,史稱後隋,“有眾萬人,置百官,皆依隋制,居於定襄”。公元630年,唐朝出兵滅亡東突厥汗國,另外分兵攻破定襄,後隋滅亡。
而大唐在經歷高祖、太宗、高宗三代以後,發生“武周革命”,由於武則天是女人,且在十五年後因神龍政變又把皇位傳給了其子李顯,故而武周並未被後世史學家算作一個獨立王朝。大唐在經歷開元盛世、安史之亂、德宗改制、大中之治、黃巢起義後,不可避免的走向衰亡,公元907年,朱溫篡唐建梁,與漢朝一樣,唐朝在國人心中也有很高的地位,一時間無人承認所謂的梁朝,而繼續沿用唐朝的天佑年號,沙陀人李克用稱“誓復唐家社稷”,與朱溫血戰二十年,其子李存勖繼承乃父遺志,攻滅後梁,建立後唐,但這個後唐是沙陀唐,與李唐王朝已無多大關係,可謂“掛著羊頭賣狗肉”。無獨有偶,南方寧國節度使李昪自稱是李唐後裔,建立了南唐政權,歷經三世後,為北方的宋朝所滅。
西遼的興亡
女真族崛起東北後,先後滅亡遼朝和北宋,康王趙構在江南建立南宋,而耶律阿保機的八世孫耶律大石則另闢新天地,率數百鐵騎開萬里國土於中亞重建大遼,史稱西遼,西遼全盛之時疆域東至高昌、西抵裡海,成為威震中亞的霸主。耶律大石死後,歷經蕭塔不煙、耶律夷列、耶律普速完三代君主後,到耶律直魯古時期,由於長期對外戰爭,使西遼的國力走向衰落,最終被屈出律篡國。蒙古帝國崛起後,於公元1218年西遼被大蒙古國所滅。
西遼滅亡後,契丹貴族波剌黑前往波斯的克爾曼,於公元1224年建立了起兒漫王朝,又被稱為“後西遼”,這也是契丹人在歷史上建立的最後一個政權,於公元1306年被伊爾汗國所兼併。
日月重開大宋天
元朝在崖山攻滅最後一支宋軍,由於統治殘暴,民間反抗不斷,各路義師風起雲湧、此伏彼起,比如公元1283年,福建的黃華打出反元復宋的旗號,稱至元二十年為宋祥興五年,攻城略地,人馬一度發展到十萬。到了元順帝末年,黃河氾濫,再加上苛捐雜稅,終於引發紅巾軍大起義,韓山童自稱是是宋徽宗的八世孫,提出了“日月重開大宋天”的口號,韓山童犧牲後,劉福通擁立韓山童之子韓林兒稱帝,又號小明王,建國號為宋,年號龍鳳,史稱韓宋政權。在朱元璋統一南方後,遣廖永忠迎接韓林兒返回應天府,途徑瓜洲時,韓林兒沉入江中被淹死,至此韓宋政權滅亡。
蒙古的幾度崛起
成吉思汗的黃金家族枝繁葉茂,其子孫多有以繼承成吉思汗霸業自詡。公元1368年,朱元璋派徐達等北伐,元順帝倉皇出逃,遷都灤京,仍以大元為國號,因地處塞北,故稱“北元”,公元1402年,布里牙特·烏格齊去大元的國號,複稱蒙古。之後,其傑出首領,諸如也先、小王子、俺達汗等都有恢復大元霸業的野心,與明朝進行了兩百多年的和戰。
直到明朝末年,新崛起於東北的滿洲人在努爾哈赤、皇太極兩代經營下崛起於東北,建立於後金,對察哈爾林丹汗進行多次打擊,公元1632年,林丹汗之子額哲獻出傳國玉璽投降後金,漠南蒙古完全納入了後金的版圖,大蒙古國的汗位至此斷絕。但蒙古人的雄圖霸業並未就此結束,準噶爾汗國在葛爾丹的帶領下崛起於天山,噶爾丹野心勃勃,意圖效仿成吉思汗,重現大元偉業,他先後擊敗和碩特部、征服哈薩克、滅葉爾羌汗國,稱雄西域。從公元1696年到公元1759年,準噶爾汗國與大清進行了六十多年的較量,準噶爾汗國雖有沙俄支援,但終究不敵人力物力佔全面優勢的清王朝,在天災人禍和清軍的打擊下,最終走向滅亡。
百年反清復明
崇禎皇帝在1644年於煤山自縊,明朝宣告滅亡,但當時廣大的南方地區還掌握明朝官吏將領手中,於是各地軍閥紛紛擁立明朝宗室稱王稱帝,先後出現弘光政權、魯王政權、隆武政權、紹武政權、永曆政權,由於各自為戰,甚至自相殘殺,被清軍逐一擊破。1661年,南明最後一個皇帝朱由榔被吳三桂所殺,南明徹底結束,但鄭成功東征收復臺灣,作為抗清基地,建立明鄭政權,明鄭政權繼續沿用永曆年號。1683年清軍佔領臺灣,延平王鄭克塽降清,寧靖王朱術桂自殺殉國,明朔始亡。由於剃髮易服、圈地運動等暴政,民間反抗不斷,出現了天地會、洪門等等一系列以反清復明為宗旨的組織。這些反清復明的運動貫穿清朝始末。
清朝的掙扎
辛亥革命敲響清王朝的喪鐘,由於是南北議和,和平交權,因而滿蒙貴族還保留著很大的實力,而北洋軍閥中同情乃至想復辟清朝的也大有人在。1917年,四川喇嘛察都·若巴在前清孝廉劉某鼓動下,率數千人起事,打出寫“滅大漢,立大清”的口號,一度將勢力發展到懋功、綏靖、丹巴、撫邊、崇化、穆坪六縣,然而畢竟是烏合之眾,使用的武器又多為冷兵器,四個月後即為川軍平定。而同一年,張勳利用調停府院之爭的機會,率五千辮子兵北上,擁立溥儀復辟,重建大清,由於內外反對,僅十二天便宣告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