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老來伴?身體好的時候,除了相互說說話,其實也不需要天天陪伴在一起,只有其中一個人病了,另一個能時刻陪在身邊無怨無悔地照顧,那才叫真正的老來伴。”在晉南中條山下的一個小山村裡,薛大爺緊緊攥著老伴的手慢慢地走進家門,他的老伴神情呆滯,雙眼無神四處張望,但那隻被薛大爺攥著的手卻很乖,一動不動地蜷縮在薛大爺的手掌心中,似乎只有這樣才最為安全、最放心。“我說這話可能不浪漫,甚至有點偏激,可這是我用了整整10年的時間總結出來的,是現實。”薛大爺笑著對攝影師說。
薛大爺今年81歲,他的老伴80歲,兩個人是攝影師進村採風時在村中的一處高臺處偶遇的。當時,薛大爺牽著老伴的手,坐在一塊石頭上,兩人沉寂無語,曬著冬天的太陽,望著高臺下空蕩蕩的村子。攝影師與薛大爺搭訕後,健談的薛大爺得知攝影師一行來自城裡,非常熱情地邀請我們到家裡去坐一坐,喝一杯熱茶,暖一暖身子。圖為好客的薛大爺站在院中介紹家裡的情況。
進入薛大爺居住的農家院,發現他居住的是一孔看起來有些歷史的老窯洞,經詢問得知,薛大爺兄弟4個,他是家中老大,眼前的這孔窯洞是他們家的老宅院,具體有多少年連薛大爺都不知道,因為他的爺爺也不清楚窯洞是哪一年挖成的。“最後,父母把這個院子留給了我的四弟,可是四弟一家後來去了雲南生活,10年前,我老伴病了,為了能夠照顧她,我才搬到這裡住。”薛大爺介紹道。圖為薛大爺居住的窯洞,裡面散亂地擺放著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說到老伴患病,薛大叔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他告訴我們,老伴是在2011年得的腦萎縮,剛開始是話少、健忘,腦子一會清醒一會糊塗,後來隨著病情發展越來越嚴重,旁邊一旦沒有人就到處亂跑,跑出去就忘了家在哪裡,薛大爺只得發動家人和村民四處尋找。老伴連著跑出去幾次後,薛大爺害怕了,只得時時刻刻守護在老伴身邊,晚上睡覺都得把門鎖上。“除了鎖門,家裡的刀呀剪子呀什麼的,也都藏了起來,就是害怕我自己睡著了,她跑出去或者做出點什麼嚇人的事情,因為她啥也不知道啊。”
“當時,我們還和孩子住在一起,看到老伴這種情況,我就決定搬到這老宅院來,因為這樣就更加方便我照顧她。”薛大爺說,他和老伴是1960年結的婚,到今年已經61年了,兩個人一共養育了3個兒子2個女兒,在困難時期更是攜手將一個大家庭照顧得和和美美,這期間老伴是吃了很多的苦,“因為我從1960年開始就當村幹部,先後當過司務長、保管、會計和隊長,最後又當村支書,2012年4月為了專心伺候老伴才卸了任。雖然我也幹了一輩子農活,算是種莊稼的好手,可大部分的時間要顧著集體,家裡的很多事就得全靠老伴,她既要種地,又要侍候老人、照看孩子、做家務,一輩子沒閒過,也是受了罪了。”
60年的婚姻和鍋碗瓢盆的碰撞,讓薛大爺夫婦倆的感情很深。同時,薛大爺也知道,讓兒女天天伺候一個腦子不清醒、吃喝拉撒都要照顧的人,時間長了都受不了,何況每一個子女都有自己家的一攤子事情,精力上也達不到。“前半生她主要照顧我,這下半生我就把心思全用在她身上吧。”身體還不錯的薛大爺把家裡的地都包給了別人,住在祖輩留下的老窯洞裡,承擔起了照顧老伴的全部責任。“我覺得兒女再好,也沒有我照顧得好,他們在我需要錢給老伴治病的時候提供支援就可以了。”看著已快到午飯時候,薛大爺邊說邊站起來給自己和老伴做飯。
“這一照顧就是10年,10年來給她四處看病,也沒斷過藥,但因為她的腦萎縮比較嚴重,想恢復到完全清醒是不可能的了。”薛大爺在諮詢過一些醫生後,得知老伴的病情已經不可逆轉,在照顧上就更加精心,除了日常的吃喝拉撒,他還每天牽著老伴的手到村口轉轉,一方面怕她跑丟,另一方面是讓老伴見見村裡的人,增強老伴的記憶,“她現在不但認識我,還認識周圍的鄰居們,雖然不怎麼說話,但已經不再亂跑了。”薛大爺說,村裡不少人都說,要不是他這麼精心照顧,老伴可能早就不在了,“其實,到這份上,我也是沒法,就像豆腐掉到灰坑裡,拍不得打不得,自己的老伴你不上心照料,靠誰呀?”圖為薛大爺做飯時,他的老伴躺在炕上睡覺。
薛大爺邊和我們聊邊做飯,很快就做好了兩份蛋炒飯,他給自己盛了一碗,坐在飯桌前開始吃起來。“一般來說,我們村裡人是每天兩頓飯,但自從她病以後,別的事記不起來,吃飯卻是一頓都忘不了,一睡起來就嚷嚷著要吃飯。所以,只要她睡著了,我就得先把飯吃了,然後再叫醒她吃。她的手腳都還行,不用我喂,自己就能吃,這點是讓我省心不少。”薛大爺說。
薛大爺告訴我們,10多年前,他曾經有個願望,自己和老伴都辛苦了一輩子,到老卻哪裡都沒去過,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就想帶老伴在餘生裡出去走走看看。他制定了一個旅遊計劃,每兩年出去一趟,南方和北方至少要去一次。“第一次是拿著攢了兩年的錢,有5000多塊吧,和老伴一起坐飛機去了杭州、無錫,帶老伴坐飛機我們在村裡可是第一家。回來後,我又開始賣地裡的花椒攢錢,準備去北京轉轉,沒想到剛攢了一年,第二年她就病了。你看,現在都10年,這個願望也沒實現,看她現在的狀況,估計是難實現了。”圖為薛大爺的老伴坐在炕上自己吃飯。
看著薛大爺略顯失望的神色,我們都勸他想開點。“謝謝你們的好意,其實也有不少同齡人說我,這10年我過的是一種‘勞教’生活,哪裡也去不成,只能陪著老伴窩在這個窯洞裡,太不值得了。可我覺得,這10年‘勞教’值了,因為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能彼此陪在身邊,也是一種幸福,這才是真正的老來伴。”薛大爺揮著手堅定地說。聊著聊著,時間就過了兩個多小時,為了不影響薛大爺伺候老伴,我們與他握手告別,同時祝他身體健康,希望他的老伴能夠出現奇蹟,兩個人相濡以沫繼續美好生活。大河鄉土原創作品,未經授權禁止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