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宿遷市區的宿北大戰紀念館，於2015年重建，2017年落成開放。
對宿北戰役重大意義的認識
丁秋生
1946年12月進行的宿北戰役，是華東我軍在解放戰爭戰略防禦階段所組織的一次規模較大的殲滅戰。
1946年9月19日我軍撤出淮陰後，山東、華中兩野戰軍已逐步靠攏，在漣水西北陳師庵等地召開了多次幹部會議，傳達和學習毛主席《三個月總結》的指示，研究和總結了前一段作戰的經驗教訓，逐漸統一戰略思想，並於十月十一月月間在魯南、蘇北地區給予向我進逼之敵迎頭痛擊，掩護了華中後方向山東轉移，保障了山東及蘇北解放區為迎擊敵人大舉進攻而進行的各項準備，還利用戰鬥間隙休整了部隊，進一步提高了戰術、技術水平。宿北戰役就是在這樣基礎上打的一個大勝仗。
一、敵軍態勢、企圖和我軍決心、部署
敵人侵佔兩淮後，被一些表面的“勝利”衝昏頭腦，繼續從其他戰場抽調整編第十一、二十六、第四十四、第四十六師等部隊到華東，積極調整部署，不斷向解放區進犯。至12月初，蔣介石為配合偽國大召開，又擬定了一個旨在“結束蘇北戰事”的作戰計劃，集中25個半旅的兵力，組成4個集團，分路向蘇北、魯南進攻。其部署是：(一）以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編第十一師及第六十九師，共6個半旅，由徐州綏署副主任吳奇偉指揮，由宿遷向沭陽、新安鎮（今新沂縣)進攻：（二)以同為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編第七十四師及二十八師等，共5個旅，由徐州綏署另一副主任李延年指揮，由淮陰再犯漣水，爾後繼續北犯阿湖，配合宿遷北犯之敵打通隴海路東段，並策應原起義軍郝鵬舉部所謂“反正”；（三）以整編第六十五師、第八十三師、第二十五師5個旅，由東臺向鹽城、阜寧進攻；（四）以整編第二十六師(附第一快速縱隊)及整編第三十三軍(轄五十九師、七十七師），共9個旅，分由嶧縣(今嶧城）、棗莊、臺兒莊向臨沂進攻。
敵人這一進攻部署確實給我帶來了嚴重的困難，其特點是：多路部隊同時行動，統限於12月13日開始進攻；計劃嚴密，統一指揮，兵力多，且各路敵中都配有一至二個師的嫡系部隊為骨幹；進攻目標是我華東解放區各戰略要點。但是，敵人的部署也有弱點，這就是進攻正面寬達300多公里，各路部隊間隙較大，如其中一路受到打擊，它路不能及時增援，何況國民黨部隊派系複雜，所謂“精城團結”，實際上是一句空話。
面對敵人四路進攻的形勢，我方怎麼打？何時打？在什麼地方打？要求戰區指揮員從錯綜複雜的情況中迅速作出抉擇。從我軍當時實際情況來講，重要而困難的問題並不是在於制訂戰役計劃本身，而在於兩野戰軍領導及所屬各部隊負責同志能否統一作戰思想，能否真正實行集中主力作戰。當然這兩個問題又是緊密聯絡的，如果不能統一作戰思想，各強調各的作戰方向和地區重要，留戀在原活動地區作戰，必然形成分散用兵，各打各的，難打成大的殲滅戰。要理解這樣說的全部涵義，需要說明靠攏前後，圍繞作戰方向和作戰地區的認識分歧以及反覆磋商的情況。自解放戰爭全面爆發以來，山東野戰軍、華中野戰軍分別以淮北、蘇中地區為主要戰場。山野由於兼顧魯南及淮北，兵力不足，而由徐州東犯的敵人多采取密集的隊形。因而，在最初幾個月內，除在朝陽集殲敵一個旅外，打了不少消耗仗。尤其泗縣戰鬥失利，淮陰倉促失守，部隊未及時得到補充，士氣及整個戰局都受到一定的影響。陳毅同志身為山東野戰軍司令員，既承擔了責任，也很感苦惱。記得1946年中秋節後，他命八師返魯南，準備集中一縱和八師等部隊在魯南打一仗時，曾在一次幹部會上說：打贏了開“慶祝會”，打不好開“鬥爭會”，我打死了開“追悼會”。這個說法很能反映他當時的處境，也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
當時，陳毅同志看到了兩個野戰軍和兩個軍區（山東、華中軍區）的部隊各自為戰，不能集中兵力對付敵人大兵團進攻，臨時組織協同也有困難，敵人佔淮陰後，我軍再集中兵力在蘇中作戰不利，遂於9月21日向中央軍委建議，將華野和山野合併成一個野戰軍。軍委第二天即覆電同意。但是，起初僅僅是領導同志合署辦公，仍保留了兩個野戰軍的指揮機關，而且華東局、山東軍區、華中分局、華中軍區領導同志的意見也要聽取，大家在對敵人行動的認識和我軍採取的作戰方針方面，存在著較大分歧，因而從9月底至宿北戰役前，一直在進行磋商。磋商的主要問題是：是集中兵力作戰，還是各自為戰。集中兵力在何處作戰？是蘇北還是魯南？或是西渡運河，出擊津浦線以皖北地區？
對於兩軍靠近後的作戰方針和任務，毛澤東和中央軍委曾多次強調“不要分兵打擊兩個敵人，必須集中打擊一個敵人。”對此，大家認識基本是一致的。但臨到具體部署，又往往各自強調所在地區的重要，怕多年經營的根據地遭敵侵佔，形成分兵作戰態勢。例如：9月底10月初，山野、華野主力正在沭陽、漣水地區作戰，10月中旬,魯南形勢緊張，留在那裡的兵力不足，華東局及山東軍區的一些同志便提出了調山野主力北援魯南，調華野部分兵力北移隴海路東段的建議。由於中央軍委多次電令不能分散兵力，才暫緩執行。10月下旬，淮陰之敵進犯漣水，華中方面要求多集中兵力在該處作戰。10月末,魯南臺棗線之敵東犯，臨沂方面又要求山野調兵北援，只好抽部分兵力北返組織臺棗線反擊戰。12月初東臺之敵北犯鹽城，有些同志又主張抽兵南下，反擊進犯之敵。這說明，在戰略防禦階段，當面對著敵人重兵進攻的極大壓力時，要做到集中使用兵力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當時分歧最大、討論時間最長的還是集中兵力於何地區作戰的問題。這中間隨著敵情的變化，曾提出過不少作戰方案進行磋商，但實質問題是，華野及華中軍區的同志強調華中地區的重要，要求陳毅同志率山野主力到華中地區作戰。華東局、山東軍區及山野的同志則強調山東地區的重要，要求華野北上匯合，協同作戰。其間互相往來以及與軍委往來的電報有100多份，直到宿北戰役之前，還存在分歧。12月上旬華東我軍的形勢是：山野第一縱隊、第八師正向郯城西南地區集中，第二縱隊、第七師在沭陽地區；華中野戰軍第一師第七縱隊等在鹽城以南反擊進犯之敵，第六師、第六旅等在漣水地區。這一態勢，正如陳毅同志在1947年1月1日以個人名義給軍委的一封電報中所說：“山東部隊常不安心南下作戰，華中部隊也不肯入魯作戰，以致數月來未能集中兵力，用以鉗制的兵力太大。”面對敵人分四路大舉進攻的形勢，山東、華中兩野戰軍首長於12月12日，在沭陽討論作戰方案，華野的同志主張先打整編第七十四師，以報漣水‘一箭之仇’。並提出集中的部隊向北不過隴海路。在此情況下，陳毅同志同意了先確定以南線作戰為主。當時，陳、粟、譚、陳(士榘）、張(鼎承）、鄧(子恢)六人聯名報軍委：“為打破敵解決華中的企圖，華東主力須分兩點作戰，以鹽城、沭陽為突擊方向，各殲滅敵人幾個旅。
當確定以南線為主，分兵兩點作戰的方案上報軍委後，各路敵人於13日開始進攻，其宿遷的一路進展較快。當日，第六十九師進達曉店子、嶂山鎮地區，第十一師一部佔曹家集。其企圖是：第六十九師沿宿新路向新安鎮進攻，第十一師沿宿沭路向沭陽進攻，爾後在高流、陰平會師夾擊我軍。兩野戰軍的首長分析認為，由淮陰、東臺、臺棗出犯的三路軍剛受我軍打擊，行動可能比較謹慎，而由宿遷進犯之敵見我主力分別部署於鹽城、漣水和隴海路以北地區，可能乘虛進犯沭陽和新安鎮。其整編第六十九師新任師長戴之奇是三青團中央委員，該師曾受我軍殲滅性打擊(被殲兩個旅大部），這次從其他師抽調兩個旅予以加強，因而內部協調差，但戴之奇必圖邀功請賞，可能冒進；第十一師剛調來，對我軍情況不熟悉，增援有顧慮；而敵六十九師的進攻路線正處在我兩個野戰軍主力之間，便於我就近機動兵力加以聚殲。打好這一仗，可以變被動為主動，有利於爾後南下圍殲進攻漣水之敵，北上殲滅魯南之敵，西進威脅徐州，調動敵人尋殲增援之敵。因此，決心集中第一、第二、第九縱隊，第八師及第七師(欠第十九旅），共24個團，首先圍殲立足未穩之整編第六十九師於宿遷以北五花頂以南或沭陽地區。爾後視戰況發展，如有可能，再轉移主力會同北上的第一師殲滅整編第十一師。華中野戰軍第一師自鹽城方向向沭陽轉移，準備參加宿北地區的作戰。
為策應宿、沭、新方向作戰，第六師、第六旅、第七師第十九旅，在漣水一帶監視和阻擊自淮陰出犯之敵，以保障主力在宿北翼側的安全；以第七縱隊、第十縱隊及第十三旅，監視和阻擊自東臺向鹽城進犯之敵。以上兩個方向由譚震林同志率一個指揮所在漣水城北郊負責指揮。魯南方面，則以第十師及濱海警備旅位於嶧縣以東，協同魯南地方武裝，阻擊由臺兒莊、嶧縣、棗莊東犯之敵，確保臨沂、郯城地區。
12月14日，將上述決心與部署上報軍委，並報告粟裕同志已按軍委指示北返，與陳毅同志在一起指揮沭陽方向的作戰。15日軍委復示：“決心與部署甚好，戰況望隨時電告。”
我所在的第八師是魯南人民的子弟兵，自編入野戰軍序列以來，雖認真進行了執行機動作戰任務的教育，有協同兄弟部隊打好仗的願望，但當進入淮北地區作戰時，由於不適應河網地區行動，對敵軍作戰特點研究不夠，對集中兵力各個殲滅原則貫徹不力，在泗縣及泗陽淮陰地區兩次打桂系第七軍，都打成消耗仗，部隊傷亡較大，滋長了到隴海路南作戰不如在魯南作戰有利的思想。在休整中，經過反覆學習毛主席《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三個月總結》等指示，認真學習陳毅司令員對幹部的講話，對打運動戰、殲滅戰的思想有了新的提高。結合總結以往作戰的經驗教訓，改進了攻堅戰鬥編組(經常固定突擊連的戰鬥組織），模擬敵軍據點反覆演練攻堅戰術動作，苦練各項技術，進一步提高了戰術、技術水平。上級從魯南地方武裝抽調近2000人補充部隊，兵員得到充實。廣泛深入進行了打大仗的動員，普遍開展立功創模活動，激發了部隊求戰積極性。當受令從萬村地區經五個夜晚連續行軍到新安鎮西北地區集結時，得悉參加打整編六十九師，並擔任突擊任務後，全師指戰員無不興高采烈，躍躍欲試。
宿北戰役示意圖（1946年12月15日-19日部分）
二、戰役經過
敵分四路大舉進攻，客觀上有利於我軍統一作戰思想，迅速作出抉擇。可以說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但是，戰役的程序並不一帆風順，而是曲折的，一度很有風險。
12月14日，敵整編六十九師預備第三旅一部沿宿新、宿沭公路北犯五花頂以南陣地，遭我第九縱隊一部反擊後，縮回嶂山鎮。敵第六十旅進至羅莊、傅家湖地區。敵第四十一旅攻佔邵店，並以一部兵力東犯葉海子，為我第九縱隊一部所阻。敵整編第六十九師師部率第二六七團(屬九十二旅)進抵人和圩。與此同時，敵整編第十一師之第一一八旅攻佔我第九縱隊之小牌坊、來龍庵陣地，敵師部率第一一八旅進至曹家集地區。至此，敵整編第六十九師全部及整編第十一師主力，已呈扇形展開，正面縱深約為25公里左右，其後方補給僅宿遷一點。
敵人這一冒進態勢，說明對我軍主力的行動尚未發覺，急於按預定的時間搶佔沭陽和新安鎮，這正是我軍割裂其戰鬥隊形、予以各個殲滅的大好時機。野戰軍首長為使部隊戰前準備更加充分，達成戰役發起的突然性，決定於15日晚發起進攻。對作戰部署又作了調整，進一步明確了各部隊的任務：(一)以第九縱隊主力繼續堅守五花頂、葉海子、來龍庵陣地，吸住敵人，保證我軍主力對敵形成合圍，爾後協同主力向敵整編第六十九師出擊；（二）以第一縱隊、第八師向曉店子、峰山及其南北地段的敵人實施突擊，斷進至嶂山鎮、曉店子地域之敵向宿遷的歸路，爾後由西向東攻擊，協同友鄰聚殲整編第六十九師主力；第一縱隊並以一部楔入敵之縱深，切斷整編第六十九師向宿遷的退路和與整編第十一師的聯絡；（三）以第七師之第五旅向嶂山鎮方向突擊，協同第一縱隊、第八師圍殲該地區之敵；（四）以第二縱隊由東向西突擊，與第一縱隊協同割裂整編第六十九師與整編第十一師的聯絡，並參加殲滅被圍之敵。這一部署的要點：一是迅速搶佔峰山控制制高點，以便控制整個戰場。二是要向敵縱深穿插迂迴，實行分割圍殲。因為向宿北進攻敵兩個整編師共有6個半旅，如不能迅速分割敵人，我軍就很難各個殲滅之。
15日拂曉，各部隊均進至指定地區。野戰軍幾位領導同志也按照分工進入指揮，陳毅同志在指揮部，粟、譚指揮東路部隊，陳士榘、唐亮指揮西路部隊。
第八師受領任務後，召開了作戰會議，分析敵情，研究打法。決心首先攻佔峰山，奪取要點，殲敵一部；爾後轉移兵力，攻殲嶂山鎮之敵；最後圍殲曉子店之敵。部署是：以二十三團從西南面擔任主攻任務，並以一部主力於峰山以南公路兩側，阻敵北援和南逃。以二十四團從西北面擔任助攻任務，並以一部兵力在嶂山鎮以南地區，切斷嶂山鎮與峰山之敵的聯絡，阻敵南援，同時準備我攻佔峰山後，擔任扼守峰山陣地的任務。以二十二團、師特務營位於曉店子附近，為師預備隊，並準備在攻擊嶂山鎮曉店子時擔任主攻任務。
我們第八師指揮所於21時進到曉店子以北嶂山以西的一個小村莊——小營(現已為駱馬湖淹沒）。山東野戰軍陳士榘參謀長只帶了參謀處王德副處長及幾位作戰參謀，隨八師行動，開設前指。兩級指揮所合計不過幾十個人，除陳參謀長及其隨員外，還有八師師長何以祥、政委丁秋生、副師長王吉文、參謀主任馬冠三，及擔任師預備隊的第二十二團副團長畢慶堂等。我們在行進途中及到達小營後，一直聽不到前面槍響，電話也尚未架通，情況不明，當即派作訓科副科長魯軍去找前面兩個團指揮所，面告兩個團的首長，拂曉前一定要攻下峰山。同時督促迅速對各團架通電話，對野司接通聯絡。電臺及作戰室設在靠近的幾間民房中。
宿遷至嶂山鎮為一條平緩的山嶺，宿新公路沿山嶺透過。峰山是該嶺上的一個小高地，日寇曾設過據點。敵預備第三旅一個加強營的兵力佔領峰山後，又在日偽殘存的工事基礎上，構築了地堡，設定了鹿砦。在據點西南的仇莊及西北山腳設有警戒陣地。
攻佔峰山的戰鬥打得十分艱苦。15日22時，二十三團一營於殲滅仇莊及峰山西南側敵前沿陣地的兩個排後，首先從西南方向對峰山之敵發起攻擊，在敵人鹿砦中開闢了通路。23時，該營一連向峰山主陣地發起衝擊，衝至壕溝時，遭敵地堡火力猛烈射擊，傷亡較大，衝擊未成。戰至16日拂曉前，第三次衝擊又未奏效。此時曉店子敵人以炮火向我射擊，有出援徵候，情況非常緊急。師團領導都很清楚，如在天亮前不能攻佔峰山，將影響整個戰役的進展。因此，命令二十三團一營和二十四團不惜一切代價堅決攻佔峰山。團政委王六生同志趕到營指揮所作火線緊急動員，要求組織全營現有力量，在天明前堅決把山頭拿下來。該營把尚能參加突擊的40多人合編成四個班，組成一個突擊隊；三連組成一個班，由連長指揮，以迫擊炮、六0炮、重機槍火力掩護該班從正面原攻擊道路佯動，吸引敵人；其餘人員編成三個班，統由副教導員張明率領，繞至敵東側實施主要突擊。
當完成再次進攻的準備後，擔任正面攻擊的一個班首先發起衝擊，吸引敵人火力。擔任主攻任務的三個班，繞至峰山東南側，發起衝擊。這時正面攻擊的一個班在敵人火力封鎖下無法展開，亦主動轉移到了東南側加入戰鬥。敵發覺了我主攻方向後，遂以猛烈火力阻我前進，我突擊隊遭很大傷亡。在這緊急關頭，張明同志率三名戰士，冒著敵人的火力，首先爬上了壕溝。由於指揮員不怕犧牲，身先士卒，後面的同志都奮勇衝上了山頂，猛攻敵人的地堡，迫使守敵陷於混亂狀態。
當二十三團一營進行最後一次衝擊時，二十四團也發起了衝擊。該團先攻佔敵西北角外圍陣地，經重新組織戰鬥，其五連此時也發起突擊。經激戰，順利地通過了壕溝，攻上了山頂，敵在我兩面夾擊下，迅速瓦解。至此，八師經一夜連續攻擊，終於在拂曉佔領了峰山，全殲守敵一個加強營，在敵整個部署中打開了一個缺口，控制了戰場制高點。
友鄰第一縱隊於15日黃昏後從曉店子、井兒頭間插入敵陣，發現敵並無潰退徵候，只是收縮兵力，調整部署，主力即後撤新店子附近集結。其第三旅之第八、第九團已插入敵縱深，在曹家集村附近殲敵第十一師工兵營、騎兵營大部，擊潰其炮兵團，俘600餘名，嚴重威脅敵之側後安全。第七師第五旅及第九縱隊各一部當夜則佔領了嶂山鎮以東陣地。此時戰場形勢對敵極為不利，敵人已感到其翼側和後方均暴露，為改變不利態勢，一面將第四十一旅向苗莊、蔡莊，第一一八旅向高圩、李圩、曹家集收縮，一面組織預備第三旅和第六十旅實施反擊，企圖奪回峰山制高點。
第八師攻佔峰山後，即按預定部署以第二十四團三營為主，加上二十三團二營一部頑強扼守。師前指進至山下吳村加強指揮，並調二十二團三營至山下吳村為預備隊。16日全天，敵以預備三旅、六十旅約兩個團的兵力，在飛機和炮兵火力的支援下，向我連續反撲。從曉店子等地打來的炮彈在陣地上不斷地爆炸，山上不時被爆煙覆蓋。有兩次部分炮彈落在山下吳村，師前指所的民房山牆被打垮，指揮所只好移到另一院子。敵飛機四架輪番轟炸、掃射我二十二團三營集結地域，妄圖壓制我增強防禦兵力。八師部隊以往打防禦戰較少，防禦中打退敵人多次進攻，自己也有較大傷亡，但部隊指戰員信心仍很高。為穩定局勢，午後，師令第二十二團參謀長張朝忠率領該團九連參加峰山防禦戰鬥，統一指揮防守峰山的各部隊，我還交待師作訓科魯副科長寫一封信給二十二團參謀長並轉告各營幹部：堅守峰山對整個戰場至關重要，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守住陣地，不準後退一步，要發揚人在陣地在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打退敵人的進攻，守住陣地。
下午，又打退敵人幾次進攻，戰至黃昏時分，敵再度向峰山發起猛攻，並攻上我主陣地北側高地。此時我彈藥不足，靠從敵屍體上搜集彈藥，繼續抗擊，情況非常緊急。師即令二十二團三營主力向敵反擊。當我軍從側翼反擊後，敵怕被我全殲，即慌亂撤回陣地。這樣，經過一天頑強的扼守，峰山始終在我控制之下。在堅守峰山激戰過程中，敵指揮官簡直輸紅了眼，連軍事機密都不顧了，用明語透過報話機互相喊叫。從師指揮所電臺的報話機裡可以聽見戴之奇催促預備三旅旅長魏人鑑：“魏先生，你要全力奪回峰山！”魏卻要求給予更有力的炮、空支援：“請向山上打‘雷’，再猛點！”在宿遷的吳奇偉也忍耐不住，命令整編十一師師長鬍璉：“強渡六塘河，向戴先生靠攏。”而胡卻叫苦連天，要求戴先生叫六十旅旅長黃保德“火速西援!”
16日晚，我第八師本以第二十二團主攻嶂山鎮，但守據點之敵預備第三旅一部懼怕被殲，已於黃昏後即繞道竄入曉店子。第一縱隊受令全力由峰山、曉店子之間向東，往敵之縱深猛插，割裂敵整編第六十九師與整編第十一師的聯絡。當日黃昏，該縱果敢勇猛地楔入敵縱深，佔領了高家窪、傅家湖一線，一部插入曉店子南，重佔了三臺山，切斷了整編第六十九師的退路，並對整編第十一師構成了阻擊正面。第七師的第五旅及第九縱一部也於當晚搶佔了李莊、高莊等地，切斷了第四十一旅與其師部的聯絡。至此，敵整編第六十九師已陷入重圍。
17日，敵整編第十一師之第十一旅、第十八旅，在飛機、炮兵火力掩護下，由井兒頭、曹家集等地向我蔡林、張林、高家窪一線阻擊陣地進行了連續猛攻，企圖解整編第六十九師之圍，但在我一縱的頑強阻擊下，激戰終日，敵傷亡很大，未能得逞。
我第八師為全殲曉店子守敵三旅，決以第二十二團（加強師特務營)擔任主攻；以第二十四團在曉店子以南佔領陣地，阻擊敵第十一師北援，並預防敵南逃；師山炮連在曉店子以北佔領陣地，進行火力支援，並從上午起即以零星炮火對敵實施擾亂射擊，疲憊敵人。
曉店子守敵為預三旅全部（已被殲一個營），該據點南距宿遷約12公里，為一較大土圍寨。寨牆上築有地堡及射擊掩體，圍外有深及兩米的壕溝，溝外設有鹿砦、鐵絲網等障礙物。從正北通向西北嶺下有一干溝，圍西南有沖溝和田坎，利於我軍隱蔽接近。據點東南的三臺山略低於峰山，是良好阻擊陣地。擔任主攻的第二十二團，利用天進行了細密偵察，研究了打法，確定以二營從北面突擊，一營從西南角突擊，三營及師特務營為二梯隊。17日18時，我首先進行了約30分鐘火力準備，壓制了敵人的火力，把敵前沿工事大部摧毀。隨即發起衝擊，二營迅速突破了圍砦，打退了敵人兩次反衝擊，鞏固了突破口。全營僅用25分鐘即全部投入縱深戰鬥。團二梯隊也相繼加入戰鬥。在二營突破的同時，一營也突入了圍內。戰至24時，殘敵向南突圍，被我攻擊部隊和第二十四團全部殲滅。至此，曉店子為我佔領，敵預備三旅全部被殲。
敵整編第六十九師餘部在我強大攻勢下，繼續收縮兵力，企圖固守待援。我野戰軍首長不給敵喘息，即令第一、第二、第九縱隊及第七師的第五旅等部主力，向被分割包圍於人和圩、苗莊、羅莊等地之敵整編第六十九師師部及第四十一旅、第六十旅展開逐點攻擊。
18日，敵整編第十一師再次全力北援，又被我第一縱隊和第八師各一部所擊退。敵見增援無望，即以飛機掩護李莊、羅莊之第六十旅突圍，我軍立即勇猛出擊，將其全殲。人和圩之敵突圍未成更加動搖，我以第二縱隊和第九縱隊經充分準備後，於黃昏發起總攻，迅速突入圩內，戰至午夜，全殲守敵整編第六十九師師部及第二六七團，師長戴子奇自殺，副師長饒少偉就擒。19日上午，苗莊之敵第四十一旅分兩股向南北突圍，除300餘人逃跑外，全被我殲滅。至此，敵整編六十九師全軍覆沒，我共殲敵21000餘人，我軍亦傷亡8700餘人。整編第六十九師被殲後，整編第十一師迅速縮至宿遷、曹家集地區。我因敵已據守有利地形，不易分割殲滅，戰役遂告結束。軍委、毛澤東同志18日來電：“慶祝宿沭前線大勝利，望對一切有功將士傳令嘉獎。”20日又來電指出：“殲敵二萬以上，對大局有利，甚好甚慰。”陳毅同志也因勝利而一掃前段時期的鬱悶心情，興奮賦詩：“敵到運河曲，試看峰山下。聚殲夫何疑？埋了戴之奇。”
在宿北戰役期間，在魯南、漣水、鹽城方向作戰之我軍，均積極地打擊了敵人，有力地牽制、策應和保障了宿沭地區的作戰。其中漣水之戰打得很艱苦。我軍面對敵王牌軍整編第七十四師的進攻，堅守了13天，斃傷4000餘人，我軍亦傷亡4000人。漣水之戰將敵整編第七十四師阻住在六塘河以南，從南線保障了宿北戰役的進行。軍委、毛澤東同志曾有電指出：“關係全域性的宿沭前線……取得大勝，漣水暫失，不足為患。”
宿北戰役中我軍繳獲的野炮
三、宿北戰役意義
粟裕同志在其戰爭回憶錄談到，曾有同志問他，宿北戰役和魯南戰役為什麼不那麼出名？他的回答是：“那是被其他更大的戰役擋著了，其實這兩仗是很重要的，打得很出色的。”粟裕同志的評價非常中肯。宿北戰役不論對當時還是對爾後的作戰，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具有著深遠的意義。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宿北戰役挫敗了敵之戰略企圖，實現了我軍的戰略意圖。自我軍放棄兩淮後，敵我雙方都在進行新的戰略籌劃，並重新調整佈局，醞釀著新的更大的較量。敵人四路大舉進攻，壓向我蘇北、魯南，使我軍在戰場上處於被動地位。戰役的勝利打垮了敵人四路中對我威脅最大的二路，從而使敵人不僅未能實現其切斷我山東、華中兩野戰軍的聯絡，實行各個擊破，“迅速結束蘇北戰事”的企圖，反而使魯南之敵更加孤立，為我軍下一次戰役創造了條件。這是此次戰役直接影響敵我雙方的戰略利益之所在。
(二）宿北戰役使我軍積累了打大規模殲滅戰的經驗。此次戰役是解放戰爭開始後，華東戰區我軍規模最大(主要是參加兵力和戰場範圍）、殲敵最多的一次戰役。在戰略防禦階段敵強我弱的形勢下，要創造和抓住戰機，各個殲滅敵人，並逐步擴大殲滅戰的規模，是不容易做到的，需要積累經驗。在宿北戰役之前，山東野戰軍沒有打過一次殲敵萬人以上的殲滅戰。華中野戰軍實施的蘇中戰役雖然殲敵五萬餘人，但那是連續七次戰鬥的總和。宿北戰役殲擊物件是國民黨嫡系主力，從師長以下全師官、兵、夫乾淨徹底的被殲滅，開創了全國內戰爆發以來我軍一次殲敵三個整旅的範例。戰役的主要經驗是：集中優勢兵力打敵數路進攻中的一路；以遠距離奔襲手段出敵不意地發起攻擊；在戰術上搶佔並控制制高點，同時向敵縱深猛插，分割包圍並各個殲滅敵人。當然，戰役過程中也反映出我軍當時大兵團協同作戰的素質還有待進一步提高。粟裕同志在談到宿北戰役的意義時指出，它是兩支野戰軍集中後戰役規模越來越大的一個良好開端，成為殲敵由小到大的一塊中間階石，踏上了這塊階石，再上一步去踩更高的階石，就比較好辦了。宿北戰役後，華東野戰軍一個空前勝利接著一空前勝利的事實，充分證實了這一個法論。
(三）宿北戰役增強了兩個野戰軍的內部團結，進一步統一了作戰指導思想，實現了集中統一指揮。幾十年後回頭看，我更加深刻地感覺到，可以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宿北戰役對當時增強我軍內部團結，實現統一指揮有特別重要的意義，這就是：我們贏得了勝利，勝利教育了我們。前面已經提到，山野、華野靠攏後，關於作戰方針的磋商，持續了近三個月，直到宿北戰役前仍在繼續之中，兩個野戰軍指揮機關也尚未統一。對此，軍委和毛澤東同志是瞭解的。陳毅同志身為戰區統帥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他在10月1日向軍委報告作戰部署時即提出：“華野、山野統一指揮”，“在軍事上多由粟下決心。”10月15日，毛澤東同志在電報中也明確強調：“陳(毅)張(鼎丞)鄧(子恢）曾（山）粟(裕)譚(震林）團結協和極為必要。在陳(毅)領導下，大政方針共同決定(你們六人經常在一起，以免往復電商貽誤戰機），戰役指揮交粟負責。”戰爭經驗證明，建立在相互高度信任基礎上的團結統一，固然靠政治上的自覺，靠堅強有力的政治思想工作。但是真正解決問題，還是要靠打勝仗的實踐教育。宿北戰役前，由於照顧各根據地被敵侵佔的要求，兵力不能適時集中，華東野戰區我軍戰事進展不算順利，在內部產生了一些相互埋怨和對指揮的懷疑情緒。在這樣情況下，宿北戰役如果失利，只能加劇埋怨和懷疑情緒。從這個意義上說，宿北戰役也是隻能打勝，不能失利。粟裕同志說過，宿北戰役和魯南戰役指揮的特點都是慎重，而就我個人的心情來說，宿北戰役時更為緊張一些。宿北戰役的勝利使得兄弟部隊之間產生了彼此的信任；使兩支野戰軍合併後的新的領導機構和所屬部隊產生了上下之間彼此信任；也基本解決了不計一城一地的得失，集中兵力逐步殲滅敵人的認識問題。正如陳毅同志在1947年1月1日給軍委的電報中所說：“由於戰局演變，華中城鎮均已失守，包袱放下，矛盾已解決，今後當集中兵力作戰。”總之，政治上的堅強團結，作戰指揮思想的統一和作戰兵力的集中，是我軍密切協同和取勝的基礎。
(四）就我們師以下的廣大指戰員來說，此次戰役的勝利，不僅最終解決了執行機動任務打運動戰，協同兄弟部隊打大殲滅戰的思想認識問題，也增強了執行艱鉅任務的責任感，進一步提高了部隊求戰積極性。部隊經連續六天行軍作戰，半天組織準備，即採取邊偵察邊打的方式投入戰鬥。以近萬人的兵力，連續作戰四天，殲敵一個整旅，取得斃俘6000餘人的戰果，不僅使部隊在裝備及兵員上得到補充，而且在戰前充分做好組織準備，固定各單位的戰鬥編組，使之經常處於臨戰狀態，接受任務後可立即對敵發起突擊，以適應運動中能適時抓住戰機的要求；戰中輪番使用兵力，邊打邊組織部隊進行戰場休整，以適應連續作戰的要求；在充分做好戰前動員，經常保持高昂士氣的基礎上，加強戰場鼓動工作，發揮幹部的表率作用，並及時調整戰鬥組織，以保證在遭重大傷亡情況下仍能執行艱鉅任務的要求，以及嚴密組織主攻、助攻的協同，周密組織火力、爆破、突擊相結合，重視發揮炮兵的壓制作用，以發揚攻必克、守必固的良好戰鬥作風等方面，均積累了新的經驗。這就為以後進一步加強部隊建設,爭取完成新的作戰任務創造了有利條件。（本文選自鄧果、尚立科主編《好政委丁秋生》，黃河出版社，1997年6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