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叢話】
作者：黃文山
羅卡角，在伊比利亞半島的西端，也是整個歐洲大陸的最西端，被人稱為“歐洲之角”。從地圖上看，葡萄牙的國土好比一張人臉的側面，羅卡角的位置就是他的鼻尖處。而這個鼻尖處自然也是整個歐洲大陸最先聞到大西洋氣息的地方。大西洋的兼天湧浪，激情滿懷，呼嘯而來，一路勢不可擋。直至到了羅卡角，無拘無束的波浪不得不停下歡騰的腳步，開始探頭探腦地打量著橫亙在它們面前的這一塊塊巨巖峭壁，幾經試探之後，它們終於明白，這裡，已經是浩瀚大洋的最後疆界。羅卡，葡萄牙語的意思就是岩石。140米高的巨巖，挽手把臂，站成一道懸崖，威嚴而冷峻。羅卡角，是這塊大陸的疆界，是人們駐足眺望大海的地方。於是，有人在羅卡角的山坡上，豎立起一塊頂上鑲有十字架的石碑，上面鐫刻著葡萄牙著名詩人卡蒙斯的名句：“陸止於此，海始於斯。”
這富含哲理和詩意的句子，確實令人著迷。五百多年來，遊人們大多是奔著卡蒙斯的詩句來的。他們都想親眼看一看這陸地的盡頭和大海的起點是什麼模樣。自然，還想沐著大西洋的海風，聽著海浪的吟嘯，來感受一番當初那些勇於弄潮者的心情。
其實，只要站在羅卡角開滿黃色野花的山坡上，眺望面前藍色無垠的大西洋，心裡自然會湧起一種激情，渴望駕一葉輕舟，乘長風破萬里浪，無遮無攔、自由自在地遨遊於海天之間。
“海草滿頭，海鷗在肩”，是葡萄牙詩人對羅卡角深情的描述。這群生活在半島西部，與大海為鄰的居民，從來不乏詩人的浪漫和想象。十五世紀到十七世紀，被稱為大航海時代。這期間，造船術和航海術日漸發展，面海而居的葡萄牙人，自然更想知道浩瀚波濤的彼岸，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一艘艘帆船義無反顧地投入波濤洶湧的大海，航海家達伽馬、麥哲倫和他們的探險經歷因此為世人所熟知。
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由是成為航海之都，城市裡似乎到處都翻騰著波浪的影子。在市中心羅西奧廣場的地上，人們用彩色油漆畫出一道道起伏的波浪線，讓人感受到強烈的海洋氣息。幾位身著民族盛裝的葡萄牙少女微笑地迎面走來，她們頭上一例披著白色紗巾，身穿黑色緊身上衣，腰上則繫著繪滿花卉圖案的彩色大裙子。在廣場的波浪線上她們一會兒蹲下，一會兒站立，擺出各種姿勢照相，讓人見了一時恍惚，竟覺得是大海里游出來的幾條美人魚。這些年輕姑娘，就是里斯本城市的形象代言人。她們在熱情地歡迎世界各地來的遊客，告訴他們，這裡就是大西洋的東岸，海的世界裡不乏美麗和激情。在她們身後，雄渾的貝倫古塔矗立在里斯本河口，這裡正是當年航海者的出發地。附近的航海紀念碑，外形如同一艘展開巨帆的航船，碑上鐫有亨利王子及其他80位水手的雕像。船頭站立者即為亨利王子。碑前的地上刻有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標註著發現新大陸的日期。這也是葡萄牙人最引為驕傲的日子。
亨利王子是世界航海史上值得大書一筆的人物。亨利在葡萄牙西南角的一處海岬，建立了一個航海中心。他親手創辦航海學校，修建造船廠，潛心研究航海地圖。他矢志獻身航海事業，終身未娶。在1424至1434的10年間，亨利先後派出15支船隊，沿非洲西海岸，穿越博哈多爾角，目標是尋找海上通往印度的航線。1498年，達伽馬率領的葡萄牙船隊依照亨利規劃的航線繞過非洲順利到達了印度。1519年，葡萄牙探險家麥哲倫率領船隊歷時1082天，橫渡兩大洋，進行了世界航海史上的第一次環球航行。麥哲倫船隊出發時有船員200人，回來僅餘18人。麥哲倫本人也不幸死於探險途中。麥哲倫船隊以巨大的犧牲，證明了地球是圓的，世界各大洋是相連的。為此，人們稱麥哲倫是第一個擁抱地球的人。
此後，凡海水所及，幾乎無處沒有葡萄牙人的蹤跡。
而今，我也來到了羅卡角，來到了大西洋的岸邊。鹹腥而熱烈的海風，撲面而來，讓人猝不及防，不由腳下一個趔趄。這就是大西洋的見面招呼，豪情且帶著幾分粗野。
據說羅卡角的天氣一年大部分時間都是陰雲密佈，狂風大作。可是我們到時，卻是一個難得的響晴天。天藍得出奇，空中只掛著絲絲浮雲，初夏的陽光曬在手臂上，竟還有幾分灼人。沿著坡道往下走，兩旁擠擠挨挨，開滿了淡黃色的野花，笑意盎然。海鳥歡叫著不時掠過海面，煽動著遊人向海的情緒。面前的大西洋，寬闊無垠，深藍如陳釀的醇酒。憑欄俯視，胸懷大暢。
羅卡角的建築物不多，最吸引眼球的自然是矗立於山頂的燈塔。髹著紅白相間的顏色，就像一個戴著頂紅色氈帽的葡萄牙老人，挺胸翹望著大海，孤獨而驕傲。這就是航海界無人不曉的羅卡角燈塔，在過去的200年間，曾為至少140萬艘在大西洋航行的大小船隻指明座標。在離停車場不遠處有一座紅瓦黃牆的房子——羅卡角郵局。說是郵局，但它不承擔郵政業務，它的功能只有一個，就是向前來羅卡角的遊客出售羅卡角明信片、羅卡角特種郵票和羅卡角登臨證書。證書上印有羅卡角的地理位置圖和葡萄牙國徽，並打上“某人於何年何月何日光臨歐洲大陸最西端”的字樣，末端更有辛特拉市長的授權簽名。郵局裡有一位上了年紀的業務員負責在證書上蓋上火漆大印。老人動作遲緩而態度極其認真，當他舉起圓形的銅郵戳要往證書上蓋下時，那種專注而肅穆的神情，讓人不由心生敬意。
這裡是羅卡角，是歐洲大陸的最西端，也是世界走向海洋的起點。羅卡角上這座孤獨而堅定的燈塔，見證了人類向海的勇氣和意志。
《光明日報》（ 2022年01月12日16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