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別人的學費都交了，我的還沒有交上。別人的新書都發了，包好了書皮，裝進書包裡。我的書包還癟癟的。老師說:“小豆子，咱們班就你自己還沒交學費，下午一定跟大人要來交上。”上課時，我手裡沒有書，只能看同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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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我快快跑回家，心裡急得不行，沒有書怎麼上學呢？
“媽，老師讓交學費。”我小聲跟媽說，不敢跟老爹提。
“都交了嗎？”
“嗯，就剩下我一個人沒交。沒發我新書。”
媽望著院子沒說話，老爹在掃院子，他已經聽到我跟媽的對話，氣呼呼地掃著，唰啦唰啦，響極了，那麼用力，好像想把我也一塊兒掃出去。
媽朝老爹張了張嘴巴，又合上。瞧我等在一邊，她還是跟老爹說了:“小豆子下午上學要交學費。”
“啥？”老爹皺著眉頭，假裝沒聽見，大叫一聲。
“小豆子下午要交學費，人家的新書都拿到了，沒新書怎麼上課呀？”媽也稍稍提高點兒聲音。
“那就不上了！”老爹“啪”地把掃帚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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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淚像漲水的秧田，嘩嘩嘩地流開來。
“小豆子，不許掉蛤蟆尿！"老爹吼道。
“上學難道不交學費嗎？每次交學費你就發脾氣。”媽不高興地說。
“那你要我怎麼樣？要我高興得敲鑼打鼓唱大戲嗎？上學有什麼用？”老爹把什麼東西弄得哐哐響，我不敢抬頭看。
“怎麼沒用？小豆子愛上學。”
“愛上天，她能上去嗎？”
“淨說些沒用的。”
“啥有用？譁，誰想讓小豆子上學誰弄錢，我沒錢，我只有一條老命。”老爹兩手往身後一背，出了院子。
媽氣得直掉淚，她也出了院子，向鄰居借錢去了。借一圈兒，回來數數還是不夠。
下午上學，我仍沒有帶學費來。老師說，明天一定要帶學費來。
空氣沉沉的，悶悶的，老爹的臉黑得像要下大雨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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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走出去走進來都想跟老爹說一句話，但老爹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
我躺在床上，想念老爹故事裡的神仙，長著白頭髮的神仙，長著白鬍子的神仙。神仙閉著眼睛一捋白鬍子，好多硬幣都從空中落下來，全掉到我的床上，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我起來數那些硬幣，不多不少，正好是我的學費錢數。神仙可真神哪！
我興奮地用力一叫，就醒來了。
原來是個夢。起床後心裡空空的，想到上午去學校主還沒有新書，就想哭。也不想吃早飯，揹著書包站在門邊，癟著嘴不敢哭，怕老爹永遠不讓我上學了。媽也沒吃飯，瞧我站在門邊等著，就放下碗又去借錢了。
等了很久，等到多多來喊我起去上學，媽還沒回來。我只好跟多多走了，我不要遲到。
老師說，再給我一天的期限，如果再不交學費來，就不能坐在教室裡聽課了。
晚飯吃不下，我盯著媽快快吃完晚飯，好為我去借學費。幾家人都坐在院外的樹下吃晚飯，說著話，鄰家來了一位胖客人，他用力喘著氣，起勁地跟大家聊天。媽好像把借錢的事忘了，一碗飯老是吃不完。我伸脖子看看，媽的碗裡還有半碗飯，再伸脖子看看，碗裡還是半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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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今天怎麼吃得這樣慢哪？
聊著聊著，我忽然聽見媽說:“那把小豆子討給你吧？”
什麼？我一下子愣住了，豎起來耳朵聽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位胖客人住在鎮上，沒兒也沒女，可是有錢。他想討一個孩子來養。“好哇好哇！”那位胖客人扭過頭來看我，是笑著的。
我藉著月光看那位胖客人，啊，他真像一隻超級大癩蛤蟆，讓我打了個冷戰。媽媽扯了扯我，想讓客人看清楚，我趕快躲到媽的椅子後面去。媽說:“怎麼樣，小豆子，討給叔叔，你上學就有學費了。 ”
“上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哈哈哈！”胖客人喘得像個風箱。
“好，就這麼定了。”媽扭頭對我說。
媽在說什麼呢？就這麼把自己的女兒討給那個胖叔叔嗎？我要跟那個癩蛤蟆一樣的人生活嗎？才不要哪！可是，想一想，給癩蛤蟆當女兒也有好處，就能上學了，什麼也沒上學好。我可以不看癩蛤蟆，一進癩蛤蟆的家，就閉上眼睛，一出門再睜開。
那，我不能跟三姐在一家了嗎？也不能跟弟弟一家了？不能聽老爹講故事了？怎麼辦？
我的鼻子酸起來，像吃了一個酸西紅柿，不，又像咬了一口辣椒，辣得我眼淚想淌出來。
不，不能哭。如果讓癩蛤蟆看出來，不收留我，就沒辦法上學了……
大家散去後，媽好長時間都沒回家，難道是跟癩蛤蟆說話了？是不是明天讓他把我領走？
“小豆子，你要討給人家啦！”群故意吐著舌頭氣我。
我拉過被子把自己的頭矇住。
“小豆子，快起來，你要遲到了！”是媽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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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快爬起來。忽然想到那個癩蛤蟆，我的全身就變成了軟麵條兒。那個人是不是等在外面要把我領走呢？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快吃飯。昨晚沒吃，早晨還不餓嗎？”媽問。
誰有心情吃飯，馬上就要離開家，去當嚇人的癩蛤蟆的女兒，我什麼也不想吃。
“小豆子，你癟著嘴幹什麼”媽把飯碗塞過來，像沒事人一樣。
我端起碗，眼淚掉在稀飯上。“我不想討給人家。”我委屈地吸著淌到鼻子上的淚說。
媽愣了一下，哈哈地笑了:“你這個小鬼，當真了呀？人家要討一個男孩兒呢，誰會要你這黃毛丫頭！”
“真的嗎？”我抬起淚眼看著媽。
“嗯，快吃飯。”媽朝蹲在院門口吃飯的老爹看了一眼，小聲說，“你的學費昨晚借夠了，吃了飯帶著交給老師，你就有新書了。”
剛才還是陰雨天，一下變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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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真好！媽沒有不要我，我是媽親生的嘛！我呼嚕呼嚕吃了兩大碗稀飯，哦，昨天兩頓飯沒吃，肚子餓得空蕩蕩的。
揹著裝著學費的書包，腳下不是走，是一直在跑，在飛，像小鳥一樣，飛向那可愛的硃紅色大門，飛向長滿白楊樹的學校。
上學真好！
■文/改編自《我的童年幻想》（肖定麗 著 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編輯/王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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