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千古中國傳統，今天更成為中國特色。今天的壽宴，已經成為富貴的炫耀，金錢的天下！
富豪也好，藝人也罷，在“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大旗下，一夜暴富，一曲成名，於是窮奢極欲，鋒芒畢露。故人云：“小富由勤，大富由命”，無德而富貴,是人生最不幸的事情，一向為常人所不齒。一場壽宴大可不辦，辦了又能使你延年益壽嗎？即使自掏腰包操辦，也絕無必要讓金錢的暴戾之氣在大庭廣眾下橫溢。倘若你將這筆錢捐助給大山裡的貧困中小學生，那是真正的行善積德、好人好報的善舉。
由此使我聯想起當年向京城“四老”祝壽的情景。四老者誰也？那都是名揚海內外的國寶級人物——王淦昌、夏衍、程思遠、蕭乾。四老的高年壽慶，除王淦昌在自家準備了一桌飯菜外，其餘三人並無壽宴，全是在自己家中悄然度過，而我也是奉命或盡職前去向他們祝賀。
一席家宴，三位巨星
1987年5月28日，我接到北京浙大校友會副會長戚叔緯來電，說今天是我們學長王淦昌的80大壽，請你和我代表北京浙大校友會前去祝賀。傍晚，我們二人到了北京復興門外22號樓的一家房門前，開門進屋，一眼就瞅見早已端坐在客廳的敦煌保護神常書鴻、李承仙夫婦。我們坐定不久，突然看到諾獎得主李政道、秦惠䇹夫婦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原來他們是專程來為恩師、兩彈一星元勳王淦昌祝壽的，並且一進門立即“奉命”在紀念冊上簽名。所有來賓都是兩手空空而來，帶來的只是一片深情，而壽宴也僅僅以一桌家常便飯款待，圍坐的主賓也就10人左右。三位為人類進步做出重大貢獻的巨星，卻以這樣簡單的“家宴”慶賀壽誕。能參加王淦昌的壽宴，親眼目睹三賢歡聚一堂的難得一幕，我深感榮幸，更敬佩壽星老高風亮節的品格。
一幅國畫，聊表敬意
1990年2月6日，是中國近代著名文學、影劇作家和社會活動家，中國左翼電影運動的開拓者、組織者和領導者之一的夏衍90壽誕。夏衍是我們浙大在京的最老學長，因此我與另一位學長奉命代表北京浙大校友會前去他家祝壽。雖說一代名人的壽誕之日，走進夏衍家卻是冷清如常，除了家人別無外客。我首先向夏衍送上一幅國畫，以表對這位人所敬慕的大家的祝賀，隨後我就對他報告北京校友會的一些活動。夏衍認真地聽著，頻頻點頭稱好。儘管老壽星精神矍鑠，身體健康，但我也是適可而止，交談一會就起身告辭。當夜，我寫了一首《為夏衍公拜壽》的小詩以作記敘：
江南名校多才俊，浙大英傑數夏公。
淞滬京師舞巨浪，影壇劇界立巔峰。
《救亡日報》奏號角，《革命家庭》揚烈風。
君子美德人共贊，一棵《野草》映山紅。
一杯清茶，談笑風生
程思遠，這位國共兩黨關係史上的風雲人物生於1908年農曆八月二十二日，到1998年9月正是他九旬壽誕，恰好香港好友曾守雄伉儷來京，我們夫妻遂與他們相約，同去東總布衚衕程老家向他祝壽。四合院門開啟後，院內一片靜悄悄，聽到動靜後的程思遠，不一會走出屋門，高聲叫著“謝總，謝總！”親切地迎接我們入內。
程老比較重視民間喜慶節日，走進他的客廳，也見到了一些喜慶色彩，原來牆上新掛了三幅不同書法的“壽”字匾額。招呼我們坐下以後，老壽星與我們一起品茗交談，在他爽朗性格影響下，主賓間無拘無束，天南海北無所不談，屋子裡頻頻發出笑聲。
一屋書稿，夫婦相伴
“未帶地圖的旅人”、文學家及翻譯家蕭乾的生日是1910年1月27日，按說2000年是他90大壽，但按我們南方人的習慣，可以以虛歲計算壽誕。考慮蕭乾老健康狀況堪憂，我與妻子在1999年元旦過後，拎著一盒蛋糕前往木樨地北他家提前祝壽。蕭乾老的身體的確不容樂觀，家裡只有他與夫人文潔若二人，陪伴他們的還有滿桌堆得小山般的書稿。怕驚動正在休息的蕭乾老，我們沒有進屋，把蛋糕遞給文潔若，要她轉達對蕭乾老的問候之意後，就匆匆離開了。不久後的2月11日，就傳來了蕭乾的噩耗。在祝壽當晚，我也照例寫下了一首小詩《敬賀蕭乾老九秩大壽》：
未帶地圖闖二戰，英倫採訪獻華年。
炸彈落土若觀景，炮火飛天只等閒。
鵬鳥翅膀時有損，窮儒銳志自來堅。
蕭乾九秩夕陽美，浪跡一生老“旅人”。
* 蕭乾著有回憶錄《未帶地圖的旅人》
無恥與風光常常是並足而立的同義詞，尤其是當今社會下，只要追求一時的風光，無恥就會不請而來。因此，我依然相信，在如“四老”這樣耆儒碩德面前，中國那些富得流油的老闆、明星們，是不會為自己高調辦壽誕的德性感到羞愧和後悔的。他們的炫耀不會停止，他們的壽誕還將繼續延伸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