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一位癱瘓了六年的老奶奶問我的。
彼時，我看著她蓬頭垢面地縮在輪椅裡，還無法體會她這一句話的沉重。
再見，已是去參加她的葬禮。
零零碎碎聽到了她的一些事。
老奶奶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自從突然癱瘓，大兒媳婦就辭掉工作，回來服侍了一年。大家商量著三個兒子一年輪換一年服侍老人。
第二年輪到二兒子的時候，卻沒人回來服侍。原因是二兒媳跟老奶奶年輕經常吵架鬧得不可開交。二兒媳死活不願意回來服侍老人家。於是服侍老奶奶的活就落在了老奶奶的老伴身上。老爺子沒有辦法，只能咬牙服侍。
第三年，輪到三兒子服侍了。而三兒子住得太遠，又在那裡買房安家了。三兒媳自己父母就自己一個女兒，又要服侍自己的父母，更無暇照顧老奶奶。於是第三年，服侍老奶奶的工作又在了老爺子身上。
女兒中間也接過去住了兩個月，但自己還有孫子要帶，終究也是落下了一地雞毛。
後來就成了老爺子一個人照顧。兒女把必需品都買好，偶爾也回來看看他們。
後人們吵得不可開交。每年正月回來都吵，但老奶奶似乎都不曾怪過他們，老爺子只剩苦笑。
因為工作原因去過老奶奶家幾次，她每次都喊看電視的老爺子給我倒水，讓我跟她說說話。她跟我說兒女們給自己打電話怎麼囑咐的時候，眼睛笑意滿滿。
兩個老年人，兒女成群。可是呢，最後只剩下了對方。恨也罷，怨也罷。無奈也好，心酸也好。最後所有的情緒都是對方承受。
癱瘓六七年的痛苦，我無法想象。
照顧癱瘓六七年的老奶奶的老爺子的痛苦呢？我更無法體會。
葬禮上充斥著道士的吟唱，孩子的吵鬧。親人的哭泣，他人的談笑。而老奶奶的棺槨在一旁，無聲無息。
“癱瘓之後，我還是人嗎？”老奶奶這句話我似乎不能也無法回答。只有廉價的眼淚湧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