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刻反思

600多人！這些指戰員中，絕大部分都是經過五次反"圍剿"和長征的紅軍。他們都是革命隊伍中的精英、都是將來奪取全國政權的本錢哪！

八路軍初次一戰就損失600多人，這樣下去，數量已經少得可憐的革命隊伍，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損失殆盡，抗日的烽火還會由晉北燃起再燃遍祖國大地嗎？共產黨要奪取全國政權還會有希望嗎？這樣的結果，豈不正合了蔣介石"借日人之手，消滅共產黨"的心願？

在毛主席看來，八路軍造成如此巨大的損失，表面上看來是林彪這個愛出風頭喜好表現自我的娃娃一意孤行所造成的結果，而實質是在全黨的高階幹部和將領中仍然普遍存在著在抗日前線集中兵力打一兩個大勝仗的危險思想。

為了避免過早過快過多地損失革命力量，毛主席一直在利用各種機會向全黨的領導同志灌輸他的"游擊戰爭"的主張和思想。毛主席覺得，抗日戰爭就像是一局圍棋，下圍棋，就得做"眼"，而且必須得做"真眼"，不能做"假眼"。在山西的西北、東北、東南、西南進行遊擊戰爭，建立根據地，就是做"真眼"，當我根據地的"眼"與"眼"相連時，就等於將敵人從四面八方包圍起來，那時候，才有勝利的希望。

在第一一五師取得平型關大捷的前兩天，毛主席覆電彭雪諷並告周恩來、朱德、彭德懷、任弼時等時，再次提出在山西進行遊擊戰爭的意見：

游擊戰爭主要應處於敵之翼側及後方，在山西應分為晉西北、晉東北、晉東南、晉西南四區，向著進入中心城市及要道之敵人，取四面包圍襲擊之姿勢，不宜集中於五臺山脈一區，集中一區是難以立足的。五臺山脈應使之成為重要的游擊區域之現在就應加緊準備。太行、太嶽山脈之晉東南與呂梁山脈之晉西南，亦不可不予此時作適當之部署。游擊戰爭除軍事部署以外最主要的是緊密依靠鄉村廣大人民群眾，只有如此，才能取得最後勝利。

在第一一五師取得平型關大捷的前一天，毛主席在致周恩來、朱德等的電報中，再次指出：

山西地方黨目前應以全力佈置恆山、五臺、管岑三大山脈之遊擊戰爭，而重點在五臺山脈，該處應設定軍政委員會一類的領導機關，重點在五臺山脈，該處應設定軍政委員會一類的領導機關，立即開始普遍地組織地方支隊和群眾組織，在半個月內應佈置完畢。一切工作應在敵佔太原的設想下做佈置的出發點。

就在第一一五師在平型關與日軍殺得屍山血海的當天，毛主席仍致電八路軍總部說：

不管蔣、閻協助與否，目前紅軍不宜過早暴露，暫時把我紅軍兵力一板隱蔽，並養精蓄銳。

這一天，毛主席還在致周恩來並轉胡服、尚昆、朱瑞並告朱、彭、任的電報中，對游擊戰爭又作了詳細部署：

甲、整個華北工作，應以游擊戰爭為唯一方向。一切工作，例如兵運、統一戰線等，應環繞於游擊戰爭。華北正規戰如失敗，我們不負責任；但游擊戰爭如失敗，我們須負嚴重的責任。

乙、除山西部署已告外，應令河北黨注全力於游擊戰爭，藉著鉍軍抗戰的聲威，發動華北黨（包括山東在內）動員群眾，收編散兵散槍，普遍地但是有計劃地組成游擊隊。為此目的，周是否應與馮治安、黃紹竑等再談一次，請酌。

丙、為此目的，應著重於高階幹部之分配及獨立領導的黨政軍集體機關之組織。要設想在敵整個佔領華北後，我們能堅持廣泛有力的游擊戰爭。要告訴全黨今後沒有別的工作，唯一的就是游擊戰爭（要發動黨內黨外）。為此目的，紅軍應給予一切可能的助力。

丁、請以整個華北的部署見告。

二、堅持游擊戰爭

第一一五師平型關一戰，為八路軍提供了太多的經驗和教訓。一向堅持"實踐出真知"的毛主席，在進行了一番高屋建瓴的審視後，經過摒棄與吸收，去偽與存真，他的"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爭"的抗戰軍事思想，也得到了進一步的補充和完善。

第一一五師取得平型關大捷的第4天，毛主席在致周恩來、朱德、彭德懷、任弼時的電報中，在進一步闡述"游擊戰爭"思想的同時，也表露了"實行有條件的集中作戰"的戰略意見。當然，這個"集中作戰"，必須是"有條件的"，而所謂的"有條件的"，就是指的是確保我軍損失最小、敵人傷亡最大。他在電報中說：

華北大局非常危險。

山西將成為華北的特殊局面。這根本的是因為有紅軍，其次是閻錫山與我們結合起來。由於這兩個力量的結合，將造成數百萬人民的游擊戰爭。我們應堅持這一方針，部署全省的游擊戰爭……根本方針是爭取群眾，組織群眾的游擊戰爭。在這個總方針下實行有條件的集中作戰。

關於使用一一五師配合國民黨二三個師待敵相當深入後，向靈、淶、廣、蔚及其以北突擊，搗其空虛後方的計劃，請你們著重研究一番。如實行此著，可能在一個時期內展開一個新局面，雖然不能根本的破壞敵人戰略計劃，但暫時的部分的被破壞是可能的。這就大大有利於在全省創立我們的根據地。

不久，毛主席和英國記者貝特蘭談話時，又對自己的抗戰軍事思想進行了闡述：

現在八路軍採取的戰法，我們名之為獨立自主的游擊戰和運動戰。……軍事上的第一要義是儲存自己消滅敵人，而要達此目的，必須採取獨立自主的游擊戰和運動戰。

運籌於延安窯洞，決勝於抗日戰場。毛主席高瞻遠矚，不愧是一位傑出的政治家、戰略家，他後來在《論持久戰》中定位為"基本的是游擊戰，但不放鬆有利條件下的運動戰"的戰略思想，被實踐證明是極其正確的。毛主席打得是人民戰爭，而蔣介石打得是正規戰爭，這也成為了前者最終勝利而後者終歸失敗的根本原因。從抗日烽火自平型關點燃始，八路軍只有3個師，4萬5千人的編制，到1945年春則有60萬主力軍，比出發時擴大了13倍以上；新四軍出發時只有3個支隊，1萬2千人，到1945年春發展到7個正規師，近26萬主力軍，比出發時擴大了20多倍；華南抗日遊擊縱隊，抗戰開始時幾乎是白手起家，到1945年春也發展到2萬餘人的主力。共產黨的軍隊在作戰中，依靠奪取敵人的武器，不但武裝了自己，而且還武裝了220餘萬民兵。

從抗戰開始至1945年3月，在將近8年的抗戰中，八路軍、新四軍和華南抗日縱隊，開闢和堅持了華北、華中、華南抗日戰爭的敵後3大戰場，創立了18個解放區，其中華北6個、華中10個，華南2個，總面積為956000平方公里。特別重要的是，解放區是全國最重要的戰略地區，所有全國最大城市，如北平、天津、保定、太原、濟南、青島、徐州、鄭州、洛陽、開封、武漢、安慶、南京、鎮江、上海、杭州、廣州等，均處在八路軍、新四軍等人民抗日軍隊的包圍之中，所有全國幾千裡海岸線和重要港口，均在八路軍、新四軍等人民抗日軍隊的控制和活動範圍之內。

在解放區裡，已建立了24個行署、104個專員公署、678個縣政府。在抗日民主政府區域內的人口有9550餘萬，佔全國總人口五分之一。

抗日烽火燃遍大江南北，且有愈燃愈烈、燎遍全國之勢。

能取得這樣巨大的成果，毛主席提出的"基本的是游擊戰，但不放鬆有利條件下的運動戰"的戰略思想，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可以說，毛主席居功至偉。

沒有毛主席，就沒有新中國。

"共產黨借抗日之機坐大！"蔣介石在西安被囚時就曾經預言，一言中的。但是，令蔣介石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共產黨的力量會發展得如此之快，甚至足以與他領導的軍隊分庭抗禮。他不得不承認當年希圖借日軍之手消滅共產黨之策的失算，他也不得不對毛主席在內心裡暗暗感嘆："深謀遠慮，吾不及也。"

三、優待俘虜卻反被傷害

平型關一戰，為八路軍今後對日作戰提供了寶貴經驗。

第一一五師一面進行休整，一面總結經驗。

戰前，林彪曾特別向部隊部署：

這一仗，最好要俘虜一批日本人，押到太原去遊行，以擴大影響。

林彪的本意是，抓一批俘虜，一是讓人們看看共產黨領導下的八路軍的戰鬥實力，二是也可以對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的國民黨政府官員進行一番羞辱。

戰士們遵照首長的指示，將敵人的氣焰壓下去後，爭著活捉俘虜。

但是，戰士們對日軍的"武士道"精神沒有絲毫認識，他們仍然用國內戰爭時期對待白軍的辦法來對待日軍。以為日軍被擊潰之後，喊一聲"老鄉們，投降吧"、"繳槍不殺，優待俘虜"，敵人就會舉手投降，殊不知，一是日軍不遇，死不投降。

第六八六團在"掐頭"和"斬腰"戰鬥中，3營戰士們一陣猛打猛衝，將敵人逼到了汽車底下。他們以為將敵人打狠了就會繳槍，於是就停止射擊，向躲藏在汽車底下的敵人喊："繳槍不殺，優待俘虜！"話音未落，敵人一陣排槍打來，反將戰士們殺傷了。

1營的一個通訊員，收電話線時，看見汽車旁躺著一個負傷呻吟的鬼子，他就拿出隨身帶著的紗布為鬼子包紮傷口，他正在操作間，那傢伙揚手一刺刀，就刺進了通訊員的胸膛。

一位戰士在戰鬥臨近結束時，發現一個半死不活的鬼子，他急忙將這個鬼子背起來，準備往救護隊送，沒走幾步，就被這個鬼子咬掉了耳朵。他一氣之下，將鬼子摔在地上，一槍就將其性命結果了。

小寨村的戰鬥結束後，村裡的老百姓抓住一個日本鬼子。村民們捆住他的雙手，準備送給正在打掃戰場的八路軍，可是，這個鬼子卻像瘋狗一樣，見人就踢，逢人就咬，傷了不少老百姓。村民們氣壞了，就將這個鬼子拉到村南的小山樑山，一頓鎬頭就將他砸死了。

在搜尋殘敵的過程中，戰士們發現一輛報廢的汽車下躺著一個鬼子，大家以為他負傷了，就將他從車底下拽出來。其實這個鬼子身上一點傷也沒有，他雙眼仇視地盯著戰士們，嘴裡"嘰哩呱啦"說了一串日本話，誰也聽不懂，但最後一句卻聽得真真切切，是一句中國話："打到咸陽回老家！"

終於捉住一個完整的鬼子，戰士們喜出望外，準備將他送到師部，交林師長髮落。叫他走，他不走，戰士們只好將他捆起來，放到擔架上抬著走，他就邊吼叫邊往擔架下滾。戰士們無奈，就將他綁到擔架上，但這個鬼子死硬頑抗，又將繩子掙斷從擔架上滾下來。一個戰士急忙上去扶他，反被他一口咬住，將這個戰士咬得鮮血淋漓仍不鬆口，另一個戰士見狀，氣憤不過，才開槍將他打死了。

"打到咸陽回老家！"成了一個謎團，戰後，一直在戰土們的腦際縈繞。直到團裡一位懂歷史的政工幹部給他們講了"秦朝方士徐福率500童男童女，東渡東海為秦始皇釆長生不老仙藥，結果因無仙藥，不敢回國，後結婚生子，繁衍下來"的故事，戰士們心裡的謎團才被解開，原來日本人認為，中國是他們老祖宗的家鄉。

早就做好抓俘虜思想準備的八路軍，非但沒有抓到1個俘虜，反而自己卻遭到了很大傷亡。

林彪覺得"抓俘虜這件事"對初次與日軍作戰的八路軍教訓十分深刻。他在感到痛心的同時，又覺得戰士們的傷亡沒有白白付出，終於摸到了日軍作戰的一些特點：

我們過去從北伐到蘇維埃戰爭中，還不曾碰到過這樣強的敵人。我所說的強，是說他們的步兵也有戰鬥力，能各自為戰，雖打敗負傷了，亦有不肯繳槍的。戰後只見戰場上敵人屍體遍野，卻很少捉著活的。敵人射擊的準確，運動的隱蔽，部隊的掌握都頗見長。

四、林彪反思

平型關一戰，八路軍傷亡600多人，這是林彪怎麼也不曾料到的。

這一仗要傷亡多少戰士？引起的後果怎樣？說實在話，當時他們想的並不是很多，他的頭腦裡想得最多的是：給自己的軍事能力一個顯示！給獸軍一個打擊！給友軍一個支援！

戰後的林彪，頭腦由發熱漸趨冷靜。他將從擔任第一一五師師長到取得平型關大捷這一個月來的時間內的所有過程，像過電影一樣進行了一次仔細回顧對自己的行為，像梳頭髮一樣進行了一番認真的梳理。毛主席的話不時在他的耳畔重新響起：

"我軍應堅持既定方針，用游去戰爭配合友軍作戰。

集中打仗在目前毫無結果可言。目前情況與過去國內戰爭根本不同，不能回想過去的味道，還要在目前照樣再做。

今日紅軍在決戰問題上不起任何作用，而有一種拿手好戲，在這種拿手好戲中一定能起決定作用，這就是真正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

毛主席的話，越是玩味，他覺得越有深意。八路軍的這點家底，要打運動戰，用不了幾個回合就會損耗殆盡，而這正是蔣介石朝思暮想所深切盼望的。我林彪這不是幹了一件親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麼？

這天，林彪在一一五師駐地一個山村農家的土炕上，盤腿坐在炕桌前，他從放在桌子一角的小布袋裡掏出一把炒黃豆，"嘎嘣、嘎嘣"地嚼了一陣，然後，鋪紙拔筆，寫起了《平型關戰鬥經驗》。

從迷惘中醒悟過來的林彪，在《平型關戰鬥經驗》一文中寫道：

發展游擊隊在敵後方線上活動是非常重要的。這次平型關戰鬥，我們正是派了一部分人在敵後路上阻止其增援部隊及糧食供應。最近又佔領了淶源、廣靈等縣。

我軍（八路軍）在目前兵力與技術條件下，基本上應以在敵後方擊其後路為主。擊敵後路是我們阻敵前進爭取持久的最好方法，如經常集中大的兵力與敵作運動戰，是不適宜的。

我軍的軍事技術，特別是戰鬥員與班、排長的技術與戰術教育，實在還需要大大的努力。過去大半年，部隊雖然得到了休息整頓的機會，在風紀、禮節與正規上進步很多，但對戰術訓練還很差，今後當努力此方教育。

這一切經驗與教訓都值得我們虛心學習，運用在今後的抗戰中，這些都是我們爭取勝利的必要條件。

平型關一戰，不僅使林彪的思想認識有了根本轉變，而且全黨的高階幹部已經完全徹底地統一到毛主席提出的"獨立自主的游擊戰和運動戰"的戰略思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