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解放40年來，瀋陽故宮最大的一起文物盜竊案，在一個風緊雨稠的夜晚發生了……

圖 | 報刊刊載

雨夜行竊

趁著天色還未全黑，樸承寬在鳳凰樓旁的幾間宮殿窗外搜尋著。他從窗子的縫隙看去，殿內都是挺大的瓷器古玩，有的一人來高，根本沒辦法拿。

突然，樸承寬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他立馬躲到了暗處。原來是一隊武警戰士巡邏而過，但他們根本沒有察覺到這裡隱匿著一個心患。

相傳，瀋陽故宮內的鳳凰樓，曾是皇太極計議軍機的重地，現下樸承寬也要在這裡預謀實施罪惡的行動。這時，淅淅瀝瀝的小雨，遮蓋了樸承寬行動時發出的聲響。他從西側爬過鳳凰樓的圍欄，悄然登上三層高的樓頂。

圖 | 瀋陽故宮鳳凰樓

鳳凰樓是整個宮殿建築的制高點，在興建之初，堪稱“瀋陽城的最高建築物”。每當東方現出魚肚白時，登上鳳凰樓，便可看到一輪朝日冉冉升起。當年的鳳凰樓以“鳳樓曉日”，被譽為“盛京八景”之一。

在樸承寬的眼中，儘管遠處有燈火通明的街市，也不能引起他觀賞的雅緻。此刻，他貪慾的目光早已瞄準了故宮西北角內的四合院。“裡面到底深藏著什麼文物？”即便他好奇心非常重，那也要等到宮牆外一家家燈火熄滅之後，他才能行動。

午夜時分，樸承寬溜下鳳凰樓，朝著四合院摸去。他沿著四合院走了一圈，居然無門可進，原來這是一個外部封閉得十分嚴實的院套。

樸承寬看了看周圍，發現了一根3米多長的稜木，身體靈活的他，藉助這個工具先是爬上了四合院的外房簷，然後透過天井下到了四合院中。

四合院屋內燈火通明，卻無人看守。樸承寬隔著窗戶朝著裡面看去，只見一個個玻璃櫃內陳列著一件件閃爍著珠光寶氣的文物。

樸承寬心情大悅，他在每扇窗子前觀察，心想著：怎麼才能從兩層窗子進入殿內？就在這時，樸承寬被一塊不起眼的裂紋玻璃吸引了，他十分老練地套上早已備好的線手套，輕輕將這塊裂紋壞玻璃推掉，又用8號鐵絲將上下窗栓拽開。裡層的窗子也是用了此法。

進到大殿，殿內安設的攝像頭，已將樸承寬的一舉一動記錄下來，並投射到了監控室的螢幕上。然而，樸承寬卻渾然不知。他用螺絲刀一連撬開了6個展櫃的鎖頭，把一件件文物一股腦地塞進了他的黑皮包裡。皮包裡裝滿後，他又脫下了身上的羽絨服，把一個個金光閃閃的大圓盤和一個個泛著銀光的大壺裹了起來。

滿載而歸的他，按原方法爬出四合院，然後從後花園跳上故宮紅牆，幽靈般地溜出了瀋陽故宮……

自稱奔喪人

另一邊，瀋陽市瀋河區公安分局小西派出所內燈火通明，一支夜間巡邏隊正整裝待發。

帶隊的民警陳國宏邊穿雨衣邊說：“今天晚上雨下個不停，說不定能碰見個什麼的。”

巡邏隊員董金廣搭話說：“對，雨天說不定能捉條大魚！”他們之間的對話，彷彿早已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一件重大的事情。

爾後，巡邏小隊的7個人，頂著夜色和細雨出發了。他們認真地注視著經過的每個角落。子夜時分，陳國宏等人行至瀋陽電廠一分廠經銷部門前時，發現路南有一個人影由遠到近，匆匆而來。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這個深夜行人的身上。

陳國宏低聲說道：“走，上前看看。”巡邏隊穿過馬路，出現在這個人的面前。陳國宏仔細打量著這個人，凌亂的頭髮，面頰黝黑，30多歲的樣子，土裡土氣的打扮。

“你半夜三更到哪兒去？”陳國宏問道。

“我是內蒙古巴林左旗的牧民，去火車站趕火車。”這個人的普通話有些拗口，但十分坦然地回話。

“你包裡裝的是什麼東西？”陳國宏繼續問。

“我哥哥在動物園附近開飯店，前幾天病故了，包裡是哥哥留下的遺物，嫂子讓我帶回來。”這個人對答如流，語氣沒有絲毫異常。

陳國宏遲疑了片刻，他突然發問：“動物園在什麼方向？”這個人愣了一下，隨即朝著北邊指了一下。這一舉動，引起了陳國宏的高度懷疑。他心想著，動物園明明在東南方向，這人在撒謊。

接著，陳國宏命令這個人把包開啟。只見包裡有玉碗、珍珠頭簪、金黃色的小佛等等。“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這個人一口咬定是亡故哥哥留下來的遺物。

這時，一名巡邏員指著陌生人的羽絨服說：“隊長，這人身上也有東西。”

結果，從這個人的羽絨服裡搜出了幾件金色的器皿。陳國宏問道：“這個大圓盤是什麼玩意兒？”這個人回答：“這是我哥哥搞迷信用的。”說著他還拿起在上面敲了幾下。

問到這裡，經驗豐富的陳隊長心裡已經有底了。他讓其他巡邏人員把這個陌生人帶回派出所。

途中，這個人說鞋帶開了，剛剛彎下腰繫鞋帶，突然猛轉身，朝著南側的建設工地狂奔。7名巡邏人員立即展開追捕行動，因工地上沙石凌亂，幾個巡邏隊員相繼被磚頭瓦塊絆倒。這個人也摔倒了，但他很快爬起來繼續跑。大約跑有200米處的一個沙堆旁，被巡邏隊員董金廣從左側迂迴一把抱住，終將其擒獲，押送回了小西派出所。

一進門，這個人便往地上一趟，耍賴說：“這回完啦，我偷國寶了，犯死罪了……”陳國宏讓人揪他起來，他又蹦起來往牆上撞頭。當晚值班的副所長，幾個老民警，立即組成辦案小組，打算夜審盜賊。

大盜究竟何許人也？

樸承寬，家住黑龍江省穆稜縣八面通鎮和平村，34歲，朝鮮族人。為何他要千里迢迢來瀋陽行竊？是慣犯？還是流竄犯？

雖說樸承寬生在偏僻的山溝，但他的“志向”一直很“遠大”。1980年，樸承寬轉業回到家鄉，決心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實際上，他的家鄉並不窮困，附近不但有烏金滾滾的煤礦，還有令人羨慕的金礦。只不過礦上的勞作十分艱辛，利潤又不是很高。

80年代初，商品經濟的大潮湧向穆稜縣，樸承寬是見過“世面”的，他是有“能力”的，不甘居於人下，他要“帶頭掙大錢”。

樸承寬一心想著掙錢。他先是去了營口海濱販去木耳，捎回海貨，掙了些錢，但他不滿足。

當他聽說販馬能掙大錢後，他就跑去了內蒙古巴林左旗草原，用借來的上萬元，買下25匹蒙古馬。但他不會騎馬，便僱了兩個馬販子給他趕馬。他自己坐火車返回老家，誰知，他的馬匹不知被趕到哪裡了，他被騙了。

樸承寬沮喪地回到家，他沒敢對妻子說實情，把家裡準備蓋新房的兩間房木賣了一千多元，謊稱還有些馬匹沒趕回來。

爾後，他又買了80把鋒利的蒙古腰刀，背到瀋陽火車站販賣。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這種器械屬於管制刀具，當天就被瀋陽鐵路公安分局沒收，他也因此被行政拘留15天。

樸承寬羈押期滿後，他“掙大錢”的心思還沒有放下。1980年，他曾出差去過一趟瀋陽，當時就被金碧輝煌的瀋陽故宮吸引住了，那個時候，他腦海中就萌發了心思：若是能把裡面的寶貝弄到手，可不就發財了……

1987年5月26日，公安部向新聞界公佈資料：近年來，盜竊、倒賣、走私文物的犯罪活動日趨嚴重。今年第一季度，僅廣東、河南等7個省、市，公安機關查獲的大宗文物走私案件就達99起，繳獲文物12820件，其中珍貴文物7959件。按國家文物鑑定標準，凡屬三級以上的文物，均列為珍貴文物。

樸承寬只認識到了文物的價值，被金錢燻昏了腦袋，卻忽略了行竊被抓的後果。就這樣，他抱著僥倖的心理走上了偷竊文物這條不歸路。

當然，他也想過被抓後，妻兒以後的生活該如何是好。在被抓前，樸承寬曾掏出油筆，找出一張筆記本紙，墊在皮包上用朝鮮文寫下了一封既深情又絕情的《最後的話》！全文內容如下：

親愛的金淑子、親愛的我兒京君和京勳：

與世永別的這瞬間，有很多想說的話，簡單地留幾句。我的一生很短，剛剛認識世上的事物開始：每日每時精神全集中在金錢上，我毀掉了你應享受的幸福，及我的兒子京君和京勳，成為沒有父親的孩子，我到那個世界上也不能瞑目。

淑子！向你求兩件事，望你接受。請你一定很快地忘掉我這有很多罪的人，重新找新的幸福，把可愛的兩個孩子健康的養大，懂事時告訴他們，他們的爸爸是因為自高自大而早早的離開這個世界的。

有罪的人向你跪著求饒！永別了！

承寬遺書 瀋陽故宮

1989年3月30日

從這封信件來看，樸承寬承認了自己是個自高自大的人。因為他連累了家人過得不幸福，所以是不值得被原諒的。

有罰有獎

小西派出所的副所長，在審訊樸承寬的同時，迅速向瀋河區公安分局做了報告，因為瀋陽故宮並不是小西派出所的管區。凌晨2點，分局刑警一隊的副隊長帶領刑警乘車，向瀋陽故宮趕去。

“戒備森嚴”的故宮，此時竟然不知大量文物被盜走，值班人員惺忪的目光中流露出驚恐的神色。刑警人員在作案現場細心勘測著各種報警線路，竟無一處斷開，當場試驗，國外進口先進的報警系統和電視監控裝置，效能良好。這樣一來，在場的人，就不約而同地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當夜值班的報警室守機員。

61歲的故宮退休幹部趙奎德，年邁體虛。按說上了年紀的人睡覺很少，可就在這天的午夜時分，他竟呼呼地在報警室睡著了。樸承寬在殿內作案長達十幾分鍾，各種報警裝置均有反應，而值班的守機員卻依舊沉醉夢鄉，實在是嚴重的瀆職行為。4月1日，瀋河區人民檢察院，鑑於趙奎德的瀆職行為，立案追究其刑事責任。

實際上，若是“清場”工作做得好，樸承寬一點兒得手的機會也不存在。按規定來講，第一次由群工部清場，第二次由駐院武警戰士清場，第三次由故宮治安派出所和保衛科人員一同清場。而恰恰在那一天，三次清場都走了一個形式，這才使得樸承寬在宮內從容隱匿長達近10個小時。

解放以來，瀋陽故宮博物館發生過幾次盜情，但這次失盜是數量最多的一次，共有82件（套），價值也極為珍貴。樸承寬盜竊的這批文物，是瀋陽故宮博物院在嘉萌堂“帝后生活用品特展”中的一部分。

據瞭解，這批珍貴文物在日寇投降之前，一直在末代皇帝溥儀手中。日軍投降後，溥儀從長春逃往日本東京時，在瀋陽東塔機場被蘇聯紅軍俘獲，這些寶貴文物才得以留存。

圖 | 溥儀

這82件文物中，銀質的“多穆壺”、“刻龍紋銀高足杯”是最為珍貴的。還有金質的“金龕珍珠小佛像”、鎏金銀質的“七珍八寶”共15件，其中還有一件帝王佩戴的“寶玉扳指”，相傳是努爾哈赤征戰時搭弓射箭時所用。不過，令人痛心的是，被盜的82件文物中，有7件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壞……文物一經破損，將身價大跌。

不幸中的萬幸，小西派出所的民警陳國宏和6名巡邏隊員對工作極端負責，在雨後的午夜巡邏中，把樸承寬及所盜的全部文物截獲，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瀋陽市公安局局長在此案告破後，寫出如下批示：

“此案破得好，若不是民警、聯防隊巡邏堵截抓獲，全市又要興師動眾，大動干戈，弄到最後也破不了。民警同聯防隊員立了大功！希望其他像瀋河分局那樣真正把夜間巡邏堵卡工作抓出成效。對有功人員市局政治部及戶政處，要根據表現情況予以表彰獎勵。”

爾後，瀋陽市公安局做出決定，給小西派出所民警陳國宏榮立二等功，晉升固定工資一級。市廠街治安聯防辦公室，特撥款1500元，獎勵6名巡邏人員。對英勇抓獲罪犯的董金廣，重獎500元，其餘5名巡邏隊員，每人分別獎勵200元。

4月21日，區政府獎給小西派出所民警陳國宏3000元，授予小西地區治安聯防隊員董金廣“維護社會治安模範”的光榮稱號，晉升固定工資一級，獎勵1000元。

瀋陽故宮博物院拿出5000元，獎勵7名有功巡邏人員……

大盜結局

“嘩啦、嘩啦、嘩啦”一陣重鐐的摩擦聲先傳入耳中，隨後“瀋陽故宮大盜”樸承寬出現了。

“你坐下吧。”公安人員給他搬來椅子。

樸承寬坐下後把頭垂得很低，一聲不吭。

“你現在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公安人員發問。

“我自私。一切後果都不想，他人、國家、家庭、妻子、兒子，我這一生完啦。”樸承寬傳出低沉的聲音。

當有人提出讓他給家裡人寫封信的時候，樸承寬痛悔地哭出了聲，他說：“這些天，我就失眠了。我太對不起年老的父母，妻子，尤其是兩個不懂事的孩子。”說著說著，他哽咽了，不停地抽泣。

最終的結局，就像樸承寬說的那樣“完啦”。爾後，他被打入囚牢，被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行……

人生的道路該怎麼走？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才能走得紮實、走得穩妥，同時也能走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