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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南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因位於濟水以南而得名，濟南因境內泉水眾多，擁有“七十二名泉”，因而被稱為“泉城”，素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譽。
濟南雖然泉水眾多，但是卻被稱為火爐城市，而1948年8月底的濟南更是烈日當空、炎熱無比。
位於濟南市經二路的國民黨軍“第二綏靖區” 司令部周圍崗哨林立，氣氛緊張。在前面的空地上，停放了不少的汽車、吉普車。
警戒的哨兵們渾身是汗，衣服都溼透了，但沒有一個人敢去擦汗，因為一場重要的軍事會議正在召開。
“綏區”司令部作戰室裡氣氛異常 嚴肅，這裡沒有空調，只有電風扇在不停地旋轉，每個人的臉上都冒著汗。
坐在最中間最顯赫位置的是徐州“剿總”中將副司令長官杜聿明，他是奉蔣介石和南京統帥部之命，特來濟南與王耀武等人研究如何固守濟南及援軍如何協同作戰等問題的。
王耀武對這次會議非常重視，第二綏區的主要將領幾乎全部參加，主要有“綏區”中將副司令長官牟中珩，“綏區”少將參謀長羅辛理，少將副參謀長幹戟，司令部作戰處少將處長李昆治，第三處少將處長廖毅文，第四處少將處長張介人等。
王耀武端坐在杜聿明的身邊，他顯得非常幹練，其他將領也都衣裝整齊，王耀武想以這種臨大戰而處變不驚的大將風度，讓杜聿明相信第二“綏區”的首領們將以“誓死報國”的忠心與共軍作戰。
因為南京國防部以及王耀武本人都知道華東野戰軍近15萬人的部隊即將進攻濟南，雙方都在排兵佈陣，蔣介石對濟南的防衛非常重視，特命令杜聿明代表他本人以及國防部到濟南與王耀武共商濟南防衛事宜。
王耀武作為濟南的主人致開場白，他用略帶泰安口音的山東話說道：
“蔣總統和南京統帥部對於即將到來的濟南會戰非常重視，徐州剿總劉總司令、杜長官也百倍關懷我輩，而杜長官在百忙之中抽時間特地從徐州飛臨濟南，一來傳達南京統帥部的會戰計劃，二來與我們共商作戰事宜。對於杜長官的到來，我代表二‘綏區’表示熱烈的歡迎 現在有請杜長官講話。”
王耀武個子並不算高，但是長得壯壯實實，說話中氣十足，肩上的中將軍銜顯得尤為顯眼。
此時的杜聿明雖然是王耀武的上級，但是軍銜卻與王耀武同為“中將”，但就戰功而言，杜聿明遠遠不如王耀武顯赫。只不過杜聿明是黃埔一期的，而王耀武是三期的。
杜聿明很懂得分寸，說話的口氣十分緩和：
“兄弟這次來到濟南是奉蔣總統的命令而來的，王司令一向深得蔣總統的器重，能征善戰，是黨國不可多得的良將。濟南太重要了，為確保濟南戰役的成功，王司令已經與蔣總統謀劃多次，並且得到了蔣總統的當面訓示。
目前匪情嚴重，王司令和諸位對於濟南的防衛已經殫精竭力，晝夜苦勞，實為我之效仿榜樣。這方面已為國人耳聞目睹，我不再贅述。”
應該說杜聿明的一通開場白還是非常精彩的，杜聿明邊說邊翻開資料夾子，他語氣猛然一轉調變得嚴峻起來；
“國防部濟南會戰之計劃，已於中華民國37年8月4日策定，蔣總統於此後幾日核准下令實施。”
接著杜聿明便開始講述作戰計劃，也就是將主力分置在隴海、津浦、平漢及漢水、丹江各要點組編進剿兵團，先充實戰備，在整備未完成前，全盤戰略暫取攻勢，在戰術上則仍取守勢。要盡力肅清散匪、殘匪、潛匪，消滅其地下政治組織，鞏固國民黨地方政權，然後再發起進攻。
杜聿明先從宏觀上講了一個戰役計劃，然後提高嗓門說道：
“為確保濟南，國防部特擬定一個27萬人的會戰計劃，亦可稱之為固守濟南之方針大要，即增強守備力量，確保濟南，控制強有力的預備隊，採取機動防禦，加大圍攻濟南共軍的死亡，削弱其力量，爾後再配合進剿突圍，內外夾擊，打敗共軍。”
這個作戰計劃的核心是在濟南被圍後，只要王耀武指揮10萬部隊，依託濟南堅固的防禦工事堅守一段時間，杜聿明將指揮黃百韜、邱清泉，李彌三個兵團17萬人與華東野戰軍，以解濟南之圍。
杜聿明雖然說得慷慨激昂，其實和王耀武與蔣介石商量的計劃如出一轍。當杜聿明說到這兒停下來看看諸人的反應時，他發現在座的將領一個個面無表情，並沒有他預想中的興奮，更不要說掌聲了。
杜聿明喝了一口水，以緩解一下尷尬的心情，他接著說道：
“我再強調一下，這個27萬人的會戰計劃，即在濟南國軍遭到共軍攻擊時，以你們王司令統帥的第二‘綏區’所屬10萬之眾堅決固守濟南，又以第2、第7和第13兵團共17萬人由徐州北援，擬在兗州、濟寧間擊破華東共軍主力，解圍濟南。
另外，南京統帥部還決定以濟南、青島為主基地，北平、徐州為輔基地，集中戰鬥機162架，進行空中支援作戰，又擬用重型轟炸機42架，我們有如此之大的空軍力量做保證，何愁守不住濟南呢！”
杜聿明說這麼多戰鬥機和轟炸機參戰時，使在坐的將領的精神微微一振，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人發表意見附和。
杜聿明知道，王耀武一直認為濟南守不住，只是因為蔣介石不同意放棄濟南，並嚴肅批評後，王耀武才硬著頭皮表示堅守濟南，因為王耀武這個人比較愚忠，只要他的決心一下，也就別無它圖了。
王耀武認為要守住濟南，必須要增兵，但是國民黨在各個戰場的兵力都不夠用，到處都要求增兵，蔣介石根本就是無兵可調，況且受時間和距離因素的制約，如果要對濟南增兵，這些兵只能從劉峙和杜聿明的手中摳過來。
國民黨內，有兵就有官，有官就有發言權，也就有地位和財富。大家都知道，儲存實力才不會丟官是國民黨內的公開的秘密，在劉峙與杜聿明手中的兵力十分緊張的情況下，他們又怎麼會捨得把有限的兵力調給王耀武呢。
杜聿明知道王耀武等人必然要求增兵，他已想好來個先發制人，他在眾人尚未發言的空檔兒，向王耀武提出：
“耀武兄，此次我來濟時，劉總司令囑咐我瞭解一下二‘綏區’部隊的編配情況，請王司令能否一併談談？”
王耀武點了點頭，示意參謀羅辛理將一份國民黨軍“第二綏靖”區部隊編成一覽表遞給杜聿明。杜聿明的目光落在一覽表上，只見上面寫著：
整編96軍，軍長兼整編84師師長吳化文。轄155旅，旅長楊友柏（三個團），161 旅，旅長趙廣興（三個團），整編96 軍獨立旅，旅長何志斌（三個團）。
整編第2師，師長晏子風、整編73 師.....
杜聿明看著這份薄薄的編成表笑著說道：
“耀武兄，你的兵力可是不少啊！可以說，你手握10萬雄兵，共軍再能打，十天半個月也是啃不動你的。”
王耀武笑了笑說道：“杜長官謬讚了，我這可不是10萬雄兵，如果真是雄兵，我也就不愁了。你我都是軍人，都懂得‘兵不在多而在勇．將不在多而在謀’的道理。”
杜聿明點了點頭，王耀武接著說道：“不瞞杜長官，我的這些部隊呀，除少數幾個能打的以外，大多數是經不起打的，凡是那些與共軍較量過的部隊，都成了驚弓之鳥。尤其那些保安部隊，哪裡像軍隊的樣子。”
杜聿明一聽皺了皺眉，估計王耀武要提增兵的事了，王耀武果然說道：
“我認為，在共軍作戰力量漸漸增強的形勢下，杜長官要我守住濟南，必須調整編74師、整編83師來加強兵力。今天杜長官在濟，請你把我的要求轉呈劉總司令、南京統帥部和蔣總統。”
王耀武說完就等著杜聿明表態，杜聿明卻沒有說話，顯然不同意王耀武的話，這時參謀長羅辛理有點坐不住了，他對杜聿明說道：
“杜長官，我就直說了吧，如果要想守住濟南，就必須增加兵力，如果不增加兵力，守住濟南就是一句空話。”
羅辛理的話得到了二“綏區”一眾將領的附和，杜聿明一看二“綏區”的人齊呼增兵。他知道不能置之不理了。
杜聿明和劉峙早就訂下了原則，增兵的事堅決不能答應，他說道：
“我和劉總司令的看法是，只要加強工事，就是不增加部隊，濟南也可以固守。如守不住，即使再增兵也守不住。因此，我們不同意再增加部隊。打起來，只要你們能守15天，我指揮的部隊就一定可以到達濟南解圍！”
對於杜聿明關於援軍的表態，沒有得到在場任何人的應和，王耀武看了一眼眾人說道：
“杜長官，你知道共軍最善於圍點打援，你的增援部隊，沿途必定會受到華東共軍的強力截擊。根據我的經驗，你們15天絕對到不了濟南。所以，還是必須增加防守部隊。”
參謀長羅辛理身體比較肥胖，此時他早已大汗淋漓，炎熱的天氣使他更加煩躁，他對杜聿明拒不增兵的態度早已反感。他扯開了嗓門大聲說道：
“杜長官，請恕我直言，光靠工事而部隊兵力不強肯定是不行的。那些保安隊，加上那些地方雜牌貨，都是他媽的叫共軍趕到走投無路跑到這裡混飯吃的，槍炮一響，你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如果不給我們增兵，濟南能打3天就不錯了，能打到5天都是奢望。”
此言一出，在坐的人不禁互相望了望，他們不禁為羅辛理的話暗暗喝彩，因為他們同意羅辛理的話，這令杜聿明坐不住了，他有點發火道：
“羅參謀長身居綏區要職，在黨國命運繫於此戰的關頭，如此看不起自己，說出這等洩氣的話來，怕是太不合適了吧！你就不怕擾亂軍心嗎！”
羅辛理已看出杜聿明發火了，但他是個直性情的人，他不想壓制內心的憤怒了：
“我羅辛理也是在軍中吃糧多年的一條漢子，我也知道此次濟南一戰， 身為參謀長的我將怎樣行動。二綏區是在徐州剿總統帥之下，杜長官是我的上峰，我有話自然要對你杜長官講，如果不講實話是我的失職。”
羅辛理看了一眼王耀武繼續說道：“我羅辛理只求在濟南一戰中效忠黨國，打敗共軍，別無它圖。我們王司令，牟副司令和我都要求增兵，杜長官手握17萬大軍，如果能答應給我一兵一卒，也算打發了要飯的一口冷飯，但你們卻手握重兵，不願給我們一口冷飯吃！”
羅辛理的話說得很重，這令杜聿明的臉上掛不住了，王耀武一看氣氛有些緊張，杜聿明臉色十分陰沉，他知道即使杜聿明答應增兵，劉峙不同意也是白扯，不管怎麼說，杜聿明是蔣介石派來的，沒必要把關係弄得太僵。
王耀武急忙對羅辛理說道：
“增兵之事只是我們的要求，給不給還請杜長官和劉總司令定奪。不過，我們也應體諒杜長官的難處。再說，兵力調動需南京統帥部核准。我們也準備直接向總統申請調兵，還請杜長官與劉總司令在總統面前多幫我們說話。”
一場關於增兵的爭論，在王耀武無奈的剋制中結束。
上午的會議雖然充滿了火藥味，但是接下來的午宴卻十分豐盛，為了表達地主之誼，宴會上放置了上好的女兒紅，這是當時非常高檔的酒。
王耀武是山東人，杜聿明是陝西人，羅辛理是四川人，三人酒量都不錯，王耀武對官場規矩非常明白，他頻頻向杜聿明敬酒，羅辛理也不斷向杜聿明敬酒，在推杯換盞中，王耀武、羅辛理與杜聿明一片歡聲笑語，都說了些挽回面子的套話。
酒宴一直持續到下午2點左右才結束，王耀武已有幾分醉意，此時他的舌頭髮硬，說話已經斷斷續續了，他向杜聿明表示自己一定會死守濟南，讓杜聿明在蔣介石面前多多美言。
宴會散後，王耀武在眾人的攙扶下來到西郊機場。杜聿明要飛返徐州。王耀武、牟中珩、羅辛理等人到機場為杜聿明送行。
王耀武緊緊握住杜聿明的手說：“杜長官登機吧！佐民盼望在我10萬國軍苦戰濟南城頭時，能看到杜長官督帥大軍，兵臨城下！”
王耀武說得頗為悲壯，這使杜聿明也有些動情了：“不說你我都是黨國將領這一層，就憑你我多年私交，一旦濟南告急，我會即刻揮師北上的。”
王耀武對羅辛理招了招手，他上前給杜聿明敬禮說：“我在杜長官面前的那些話，失禮了。還望杜長官諒解”
杜聿明說：“國軍中難得有你這樣的鐵血男兒。有你這樣的人在，濟南必定可以守住，濟南一戰就看你們的了，再會！”
專機飛上藍天並消失不見，看著遠去的飛機，羅辛理對王耀武說道：“司令，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王耀武說道：“我沒有喝醉，如果不把杜聿明喝好，萬一他要在老頭子面前使壞，我們更不好辦。”
羅辛理對王耀武說道：“姓杜的說得比唱的好聽，他們會給我們一兵一卒！鬼才相信！”
王耀武苦笑了一下，他何嘗不是這樣想的，但他作為防守濟南的最高長官，他又不好說出這樣的話。
王耀武知道濟南肯定是守不住的，他已經把家裡人送到南京了，財產也轉移走了，不僅如此，他也在為自己找後路，他已經預感到，未來必定是中共的天下。
沒過幾天，濟南警察局長劉欽禮為關押在青訓總隊軍人監獄的200餘名地下黨員之事，第三次呈請王耀武批准槍殺。
看著這份報告，王耀武思考良久後，揮起毛筆塗去“密裁”二字，並寫上了“全部放走”四個字。
王耀武寫完又沉思片刻，在報告上又寫上：“不留市內，立即分別送出濟南。”
濟南警察局長劉欽禮看到王耀武的批示後非常吃驚，他對王耀武說道：
“王司令，蔣總統對......”
王耀武打斷了劉欽禮的話說道：“你去過西湖嗎？”
劉欽禮點了點頭，王耀武說道：“你應該知道白蛇傳的故事吧，白素貞因為許仙當年救了自己，在煉成人型之後，就來到凡間找許仙報恩了。你說我們做人做事，為何非要把事情做絕呢！”
劉欽禮若有所思，王耀武又說道：“我記得你還有很多兄弟姐妹吧，即使我們能遠走高飛，家裡人怎麼辦！”
然而劉欽禮還是遲遲不願離開，王耀武憤怒地大聲喝道：“放走！全部放走！”
王耀武一生中極少這樣發怒，他是為自己留後路。但也可以看出，王耀武對防守濟南毫無信心。
王耀武酒後對杜聿明表示死守濟南，卻暗留後路，釋放200名地下黨，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王耀武的眼光，也正是他看清了天下大勢，雖然沒有率部起義，但起碼做了一些好事，尤其是釋放了200餘名地下黨員，也算是做了不小的貢獻，所以他死後骨灰被放於北京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
天擇是作者的筆名，對歷史和哲學頗有研究，歡迎關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