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討厭貓。
不過，去年家人們一致決定要養一隻貓，我也只能妥協。
我還幫忙在朋友圈發了一句話，“最近可能要養一隻貓”。
事情的發展很奇妙，本來正在和朋友圈兩位品種貓飼主溝通，忽然我表弟打來電話：
“哥，上路了。”
“什麼？”
“貓快到了。”
就這樣，那隻小幼貓，搭乘順風車專送，一個小時後出現在我的家門。
初見面，它兇狠瞪了我一眼，我斜瞥了它一眼。
相看兩厭。
這隻貓，據說是我表弟的學生從老家抱回來的。
因為背上長著一道顯眼的白色條紋，非常像“鰭”，於是當地人奉之為“40年難得一遇的奇貓”。
“我是好費力氣才給你要過來的！”我的表弟為此還特意和我邀功。
可是，要怎麼說呢……
這隻貓，縱然古代有個還算咋呼的名字，叫“金絲虎”，但現在它就叫橘貓，家貓，中華田園貓，或者直白點，它叫土貓！
它是捕鼠小能手，但不是溫順寵物。
可是家人們卻秉持著“有貓可以養就OK”的原則，已經興高采烈開始為它起名字。
我很無奈，當時只有天真想著：
算了算了，養吧，至少家貓好養，練手應該不錯。
最後是我給它起個名字，叫“家奇”。
可惜，它不會帶貨。
接下來，事情開始向糟糕的方向發展。
家奇非常不習慣被圈養，而且對人類很排斥，總是保持憤怒。
雖然我們很耐心、溫柔招呼它，餵它，逗它玩耍，但它只知道齜牙咧嘴，好不兇惡。
一次給它洗澡，忽然彈跳、飛撲，瞬間把我的胳膊抓得血流如注。
這害得“暈針”的我，硬生生打了三針狂犬疫苗。
隨後，家人們也逐一不能倖免，都在被抓傷後打了狂犬疫苗。
這就導致，家人很難再和家奇親近，甚至產生了恐懼。
只有我，身為家庭成年男子、最強武裝人員，依然要仗著膽子，每天小心翼翼“調教”家奇。
所有照顧貓的重擔也都落在了我身上。
一個最討厭貓的人，竟然開始了貓奴生涯。
雖然現在回憶起來有些輕描淡寫，但我當時的痛苦，卻有點“刻骨銘心”。
我有輕微潔癖，養貓之後，每天都要洗手幾十次。
而且家奇一天天長大，壞毛病也越來越多。
除了總是喜歡躲在門後，然後飛撲來往人員之外，它還學會了“打野”。
不管地下有什麼，它叼起來，想一想就吃了。
我不知道它想了些什麼，感覺完全沒想。
所以，鬧了幾次肚子。
家奇最可惡的是，它只在一個時間上廁所，那就是我們吃飯的時間！
還有一次，我最喜歡的襯衫被它撕扯得不成樣子，沾滿了貓毛。
我不得不承認，它學會了開衣櫃門。
也就是那一次，我下定了決心，我要處理掉這個孽緣！
處理掉！
不管那些“葉公好龍”的家人們態度如何。
可是……
我原本準備將家奇送回它的老家。
此後，在那希望的田野上，家奇和它的媽媽，以及它心愛的小母貓，可以一起快樂在夕陽下奔跑，追著老鼠奔跑……
也許，這才是應該屬於它的貓生。
可是，還沒來得及溝通送回老家的事情，家奇發生了狀況。
不得不說，原本家奇是很帥氣的精神小夥，顏值這一塊還是非常OK的，但從那個清晨開始……
它臉上開始長了一些東西，然後是爪子，然後是身上一塊塊掉毛，接著尾巴都禿了。
後來查資料我知道這叫貓癬，也叫貓癩，這玩意還傳染人類。
這貓，賴上我了。
發生了這種情況，我需要對它負責，也不可能再送回去。
我找了各種方法治療很久，每天堪比伺候人類幼崽。
可總是不見好，實在沒辦法，只有帶去寵物醫院。
結果被醫生一頓訓斥，說我胡亂治療，給耽誤了病情，然後花了幾千塊開了一些藥。
恕我直言，那些藥，和我買的都是同樣成分。
就這樣，兩個月過去了，家奇還是沒有好。
我無奈只有把它整天關在貓籠裡，每天照常伺候著。
家奇看我的眼神非常複雜，我看它的眼神又何嘗不是呢。
我的做人原則，不可能讓我丟棄貓。
但自從養這隻貓開始，我和我的家人，就沒有享受到任何養寵物的快樂。
我們甚至一次都沒能好好抱一下貓，不知道貓的溫柔、貓蹭人、貓溫柔的眼神是什麼……
我們可能在家奇的眼裡，一直就是老鼠，甚至現在，它可能覺得是我把它害成這樣……
總之，我們付出了很多，但只是一直受傷害，最後又要受拖累。
那段時間，我比貓還憔悴。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家奇的貓蘚竟然自己好了。
看來網上的說法，有時候比寵物醫生的說法更靠譜，這個毛病果然能夠自愈。
當我把家奇從貓籠裡放出來，它很不習慣走了幾步，然後回頭看了我一眼。
這一眼，恍如隔世。
我以為，我養貓的噩夢終於告一段落。
但事實上，沒有。
該發生的，終於發生了。
那是一個春天，春天的某個晚上，我忽然被一陣恐怖聲響驚醒。
對，那是一歲公貓的午夜哀嚎。
從此，家奇每天不論時間，動不動扯著脖子，瘋狂嚎叫幾聲。
單身，宅男，青春期，家奇的時間到了。
何止嚎叫，它會忽然兩眼放空，然後尾巴直立，瘋狂抖動，將貓尿撒得到處都是。
它甚至學會了一項技能，一邊捱打，一邊撒尿。
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擋。
我真的生氣了，我平日裡修煉的從容、氣度都扛不住了！
忍受不了的時候，我踢家奇！
可是，信了邪，也許是我不夠用力，也許是這傢伙皮糙肉厚，也許什麼原因……
家奇不單不害怕，似乎還喜歡上了被踢的感覺！
有時候，我明顯感覺它就是故意犯錯挑釁我，只為了讓我踢它！
朋友建議我，要給它做個手術才行。
可是，我心裡有個執念。
也許同是雄性，我覺得這麼做實在太過殘忍，我也沒有這種權利……
另一方面，你應該能夠理解，如果我買了一隻貓10萬元，然後花4千元為它做個絕育手術，這沒問題。
可是，我用一句話換來的土貓，現在竟然要花4千元為它做一個絕育手術！
這我無法接受！
關鍵是，我們人類都沒做過的事，憑什麼它享受啊？
……
我是一個好靜的人，尤其創作的時候。
但我再也靜不下來，我開始幻聽，時時刻刻耳邊都是貓的嚎叫；我還開始幻視，我總看見家奇在直立著尾巴抖動，看見它開啟我的衣櫃，撕扯我的襯衣！
甚至把我的私房錢，我初戀女友送的領帶，都撕扯出來……
未必是幻聽，幻視……
我覺得這可能就是事實！
我要瘋了！
當有一天子夜，我被嚎叫聲再度驚醒，我猩紅著眼睛，蓬亂著頭髮，我發誓我要弄死家奇！
心中的魔鬼被釋放，所有暴戾衝進腦海，我走進廚房，拿出刀……
我削了個水果，慢慢吃完後，我冷靜下來，忽然想通了一些什麼。
為什麼，家奇會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為什麼，我和家奇的關係變成了今天這樣？
又是為什麼，我至今沒有捨棄家奇，沒有為它做手術，也沒有殘忍對待它？
家奇，對我來說又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最終指向了：
我和貓之間已經建立了某種牢固的聯結，那就是因緣。
因緣一旦發生，將無法斬斷。
那麼，如果家奇註定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我為什麼不能接納它呢？
如果我不用這種排斥的心理對待，我們關係是否會有所改善？
實際上，我的內心良善，我對家奇並非厭憎，何嘗沒有依戀？
它對我也是一樣吧。
所以，從那一刻開始，我決定，將養貓視為我的修行。
我開始接納一隻貓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我試著用更溫和的眼神，更友愛的態度對待家奇。
也許動物的確通靈，何況這隻40年難遇的奇貓，它對我的態度漸漸也發生了改變，似乎跟愛靠近一些。
至少，抓我的時候，不那麼用力了。
我會讓家奇趴在我的身邊，然後給它一個小玩具，看著它玩耍，像個傻缺。
我會學家奇，它做什麼事情都特別專注，比如看窗外的時候，它可以一個小時一動不動……也許，只是睡著了。
我也學著這樣做的時候，我竟然第一次成功進入了空靈狀態。
同時，我也開始學習一些科學飼養和訓貓的方法，一點點改掉它很多糟糕的壞習慣。
夜裡，家奇嚎叫的時候，我和他對著叫，還好鄰居不會聽到。
也許是因為有了陪伴，也許是春天過去了，家奇後來也不怎麼叫了。
它的慾望，不會輕易在喉嚨中綻放了，轉而沉澱在心底。
偶爾睡醒，它會打個滾再起身，一臉猥瑣，必定是在夢中遇見了它想象的小母貓。
它打個極大的哈欠，然後抱著滿是貓糧的貓食盆，一臉猥瑣變為一臉滿足……
吃過了舔舔嘴，不忘回頭看我一眼，一臉滿足又變為一臉得意，好像再說：
哼，都是我的，不給你。
完全分不清誰是主子。
啊，那一刻，它看上去太萌了。
那一刻，我覺得，生命裡能夠遇見一隻貓真是太好了。
所以，透過養貓這件事，讓我相信了：
只要接納，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會變得更美好。
當有朋友再和我討論人生修行的時候，我會笑著建議說：
“那不妨養只貓吧，那種不乖的家貓。只要沒把你折磨瘋，就會讓你成長。”
後記：
其實，我不是真的討厭貓。
只是童年時，家裡的貓死了，留下了太重的創傷。
所以，大概是不敢再喜歡貓了。
還有一件事，養貓期間老爸來了一次，聽說一袋貓糧要幾百塊，貓還要吃一大堆零食……他每天都嚷嚷要把家奇弄沒了。
可是，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做。
我想怎麼對待貓這件事，可能也會遺傳吧。
最後，我不是貓奴，我和貓是平等的關係，我和家奇也是互相觀察的關係。
因為生命中能夠接納、包容一隻貓，所以我的世界變得更加寬廣了一點，更加生機勃勃了一點。
拓寬幸福的可能，這或許才是人類養寵物最大的意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