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芳華在西藏
訪原西藏軍區汽車第十六團當時唯一的女兵鄧連成
馬玉榮
盛夏，我隨原16團副團長李林等5位老兵，慕名前往青城山腳下一個避暑山莊頤養院，拜訪原西藏軍區汽車團第一位女兵鄧連成，她也是那段時間內團裡唯一的女軍人。
如今，她已是88歲高齡的老人了。
在租住的房間裡，她笑盈盈地將我們迎進屋，滿頭銀白，氣色較好，聲音宏亮，除了聽力差一點外，絲毫看不出她是位近90歲的老人。
經老戰友的介紹，她與我們同行的幾位一一打招呼，如同久別的老戰友一樣一點不顯生分。
她話多，很健談，又風趣，能猜出她當年的風采。
讓我們特別驚訝的是，她記憶力特別好，對過去的事如數珍貴，那年那月發生的事，她能講得清清楚楚。
她端坐在椅子上，招呼我們坐下後，又順手開啟電風扇，為我們解熱。我注意到，她右手旁的小方桌上，端端正正放著光榮在黨五十年的鮮紅證章。室內收拾得乾乾淨淨，就連很小的沙發上還鋪上潔淨的白色布巾。我想：這樣一位老人，除了仍保持部隊良好的生活習慣外，也仍然十分珍惜崇高的榮譽。
我們接著拉開話題，想盡早尋覓她在藏軍旅生涯的點點滴滴。
我們知道，她作為一名汽車團五十年代第一位女兵，也是當年唯一的一位女兵，一定有許多鮮為人知的感人故事。
西藏盛產故事，西藏邊防故事多，而西藏女兵的故事更動人。
難道不是嗎？
1951年10月，鄧連成從成都縣中學考入川西軍區衛生學校，當時是準備短暫培訓八個月後就入朝作戰當醫務人員。後由於朝鮮戰場已籤停戰協議，她們接著又培訓一年多才正式畢業。
1953年10月，便同100多名男女同學分配到西藏，她分配到西康省後方醫院當了半年的實習醫生。
隨之，她開啟了西藏工作的征程，經歷在藏工作32年生涯。
1954年10月，她任松宗波密警備區醫院醫生。
1955年2月，波密警備區解散，她又調到西藏軍區扎木辦事處衛生所任醫生。
1957年7月，她正式調入西藏軍區汽車第十六團衛生隊任軍醫，時駐紮木。從此，汽車團也正式編入一名女兵、女軍醫、女幹部。
當時她已同團裡南京軍政大學畢業、隨十八軍南下幹部，汽車團司令部周立人參謀相識、相愛、至結婚。
1957年8月，她隨團移房至拉薩市（九代本）。1958年6月正式移防到拉薩西郊營區。
如果說女兵生活是一種浪漫，那一定還有許多艱辛；如果說女兵是軍營的一道風景，那一定還要有軍人的堅韌！
女軍人不是花瓶的花，她有柔情，更有剛強與堅定。
剛建成的營區，生活、工作環境也不是很好，物資奇缺，水、電難以保障，一切同男軍人一樣面對困難，自己去想法解決。
鄧連成住過帳蓬、倉庫、藥房、儲存室。
值班、巡診，看病人，她也沒得到特殊照。
當時團衛生隊只有十來名醫務人員，她同樣像男軍人一樣，揹著藥箱逐個連隊巡診，偌大的營區，一次巡完，要個多小時，夏天還好。冬天寒風刺骨，深夜，她巡診回寢後，手腳凍麻木了，只好用暖瓶的熱水反覆暖腳才能入睡。
她愛兵，對兵好，醫術也高明，深受官兵喜歡。她特別能吃苦，官兵給她取了個“鄧犛牛”的雅號，聽起來不雅，但是對她特別的稱呼，因為高原犛牛耐寒、吃苦、奉獻無私。
69年7月30日，早飯後，等待連隊整隊去團俱樂部禮堂聽八一建軍節報告的五連戰士董瑞泉，閒著無事，便在連隊宿舍門前，雙手抓著一棵柳樹下垂的枝條，雙腳登著樹體，頭朝下，腳朝上，不斷的攀登著，這時，他的身軀已完全成了倒立狀態。
突然，只聽“咔嚓”一聲，撕裂的樹枝和他一起、頭向下重重地摔在樹下襬放的圓石上，一下子失去了知覺。當他從昏迷中醒來時，已躺在了衛生隊的病床上。後來聽同班戰友告訴，是陳啟榮班長把他背到衛生隊，經鄧連成醫生的精心搶救很久才得以甦醒過來。
鄧連成雖和愛人同在一個院，但都是各吃各的食堂，她愛人到連隊任連長（後改為指導員）後，她與他也只能各忙各的，有時忙著，一週也見不著面。過年過節，用大白菜包頓餃子就是最好，最快樂的時光。
她輕鬆地坦言：當兵哪有不吃苦的道理，但她從未後悔自己的選擇。
1957年11月，已有8個月身孕的鄧連成與另一位團領導家屬乘大道奇卡車從拉薩出發，經過一個星期的長途跋涉，嘔突、噁心、高反，折磨得死去活來，好不容易才到達西寧，又再乘火車到成都。到成都後很快就在部隊醫院生下男嬰周保成。名字很有意思，爸姓周，父母在西藏保衛成都。
由於在成都市區無親無戚，鄧連成生下兒子沒幾天，只好搬到旅館暫住，大約又過了十來天，才被父母接回孃家成都郊區天回鎮。
那時部隊還沒有休產假的規定，鄧連成生下兒子第33天后，就告別父母及剛出生的兒子，戀戀不捨地又踏上了返回了西藏的征程。
1959年4月，鄧連成又回成都生下女兒周靜。由於特殊年代，她這一走就是四年，由於西藏交通，通訊不便，孩子與父母的情況，只能靠書信聯絡。
辛酸、擔心、掛念，只有她自己清楚。兩個孩子先後在孃家、成都保育院、八一校都呆過。
作為一位母親，四年見不到年幼的兩個孩子，心裡是怎樣的滋味，為人父母的心酸難以想象。
那時孩子的成長是她一塊心病。
那個年月，孩子們也得不到好的教育，兒子初中未畢業就接到西藏當兵，由於社會原因當兵又被退回，又只好到軍區彭波農場勞動（補課）。後來，只得托熟人進了西藏自治區機械廠。
女兒周靜也如此，待初中畢業後就在西藏部隊工廠就業。
鄧連成與丈夫作為雙軍人，把青春，芳華獻給了西藏，從未向部隊組織提過任何要求，也沒向組織提出照顧。
1969年底，鄧連成回四川接女兵10人到團裡，有5名女兵留在團衛生隊，5名女兵分到團通訊班。（期間，有一名女軍人從蘭州調在團衛生隊短暫呆過），從此，團裡結束只有她一名女軍人歷史。
1978年鄧連成從團衛生隊調入陸軍115醫院工作，1982年轉業至四川省交通廳公路醫院工作，89年正式退休。
鄧連成在汽車第十六團整整工作了21年。21年，正是她青春與芳華時期。
她的青春，她的芳華，都毫不保留地交給了西藏。16團，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記憶。
她是一名平凡的女性，更是一名偉大的女軍人。16團的團史，應該有她的芳名“鄧連成＂。
（注：本文插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簡介：
馬玉榮 拉薩市自主擇業軍轉幹部，業餘時間喜歡咬文嚼字。
馬玉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