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資本市場的發展，市面上一直不乏針對散戶提供的免費“投資諮詢”服務。這類業務跟隨網際網路的發展，傳送至各大網站、平臺，傳播主體收穫了巨量粉絲。當十萬、百萬級財經大V遍地開花時，卻被爆出“收割”粉絲事件。
7月15日，深圳警方通報，對P2P平臺喜投網股東黃某採取刑事強制措施，當時，黃某微博賬號“黃生看金融”，粉絲數高達324萬，兩天前還有動態更新。8月18日，深圳警方對黃某批准逮捕。“300萬粉絲金融大V黃生被抓了”，一時間，這一訊息引發各界高度關注。
隨後8月27日，國家網信辦釋出以嚴懲“黑嘴”為重點的專項整治行動。一系列事件，讓財經博主被置於聚光燈下。
一位財經博主向南都記者表示，其所理解的整治行動是給這個行業明確規則底線，給一個方向性的指引。當下，大眾對財經資訊的關注度越來越高，是因為與每個投資者的利益切身相關。而充分的市場資訊流通和互動對發展經濟是有利的。該博主強調，財經博主的合規操作關鍵是要傳遞有效資訊，比如普及大眾所需的財經常識，以及對財經熱點給出深入淺出的解讀。對大眾而言，還是有很大幫助。
基於此，以國家網信辦專項行動為指導，近期，南都記者在微博等平臺搜尋財經內容，隨機關注3個財經博主賬號。觀察發現，財經賬號的直接目的，是為投顧服務引流。3個財經博主不約而同，均透過在評論區留下相關資訊、私信等方式，希望將粉絲引入微信營銷群內，以推廣財經博主的證券投顧服務。
目前，國內證券投顧服務實行審批制，持牌經營是基礎。同時，持牌投資諮詢公司在展業過程也有許多規定，包括禁止對服務能力和過往業績進行虛假、不實、誤導性的營銷宣傳，禁止以任何方式承諾或者保證投資收益。
記者注意到，在營銷環節中，助手稱呼相關博主為導師，向投資者推出“抄作業”式投顧服務，並使用過往業績進行暗示，更有導師聲稱，學員僅需跟隨導師“踩節奏”，即可實現50%的收穫目標。
值得關注的是，有導師並不收取服務費，但要求學員購買一款導師指定的理財型保險產品。南都記者觀察發現，各位導師均任職於持牌投資諮詢機構，有的曾是同事關係。另有港股上市券商員工，與前同事且現無投顧資質導師相互配合，打包推出投顧產品。
套路
1
股評博主留下微訊號，暗示有“肉”可吃
操作手法：“個股買賣指導”服務費為29800元/6個月
擁有20萬粉絲的某短影片平臺財經博主：付X財經，日常更新內容為該博主對股市表現的分析、評論與覆盤。該賬號主頁顯示，關於乾貨請看下方【喜歡列表】，而該列表中，博主公開有2條影片內容，其中一條隱含了該博主相關微訊號資訊，並在微訊號底部有：“肉肥非誠勿擾”等字樣。
透過這條資訊，記者添加了一位“老師助理王xx”人員微信。在近3周的時間內，該助理每日按時傳送訊息、推薦四五隻股票。該助理介紹，老師提供免費服務與付費服務兩種，主動發出的資料均屬於免費資料，無買賣指導。
同時，助理表示，內部合作學員有老師親自帶操作，給到詳細的操作指導（程式碼+倉位+教學買賣點+跟蹤指導），買賣點止盈止損，什麼位置加倉減倉都會帶操作，一隻票從買入到賣出全程指導。
根據該助理提供的一份“內部學員——個股買賣指導”資料，過往教學案例部分共展示了9只股票。其中，最高回報在3個半月內獲得125.1%的成績，其餘股票也有60%、40%、24.19%等成績，且均是短期投資。9只股票中，也包含一隻虧損股票，相對飄紅的案例股而言，該虧損股跌幅僅2.34%。
最吸引眼球的一隻股票案例中，僅3個交易日獲得60%的回報。資料舉例：若投入10萬元，3天即賺6萬。
與此同時，這份資料顯示，相應服務費為29800元/6個月，服務包括老師盤中實時給出個股買賣指導、每週一期分享報告與調研成果、戰法、班長服務等內容。助理稱，最新一期內部班有3000多學員。
2
推薦波動大個股高點買入，營造“神薦股”假象
操作手法：對於跌的股票絕口不提，反覆營造預測準確的假象
與付X財經賬號不同，另一擁有116.4萬粉絲量的賬號@點掌財經，並未直接留下暗示資訊。但在該賬號旗下一副號“點掌有話說”主頁上有提示：有需要就別私聊了。
記者點選私信後，該賬號自動彈出訊息，其中有完整版VIP特權、每日企業名單等自助選項，及加入粉絲群連結。點選相關選項後，則彈出留下聯絡方式提示。由此，一位上海阿牛智投工作人員的企業微訊號添加了記者微信。
與付X財經號相似的是，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中，阿牛智投工作人員也每日按時釋出資料、資訊、推薦3只股票。
記者注意到，前述兩位工作人員在推薦個股後，均持續跟蹤個股表現，並實時播報盤中漲幅。當推薦個股上漲時，工作人員會作出提示，但若股票下跌，則不會予以提示。
例如，9月24日早盤，阿牛智投工作人員向記者推薦誠邁科技，當日盤中提醒到：早盤薦股漲幅達16%。
而在24日晚間，誠邁科技釋出股票交易異常波動公告，公司連續兩個交易日（2021年9月23日、9月24日）收盤價格漲幅偏離值累計超過30%。
一位股票分析師告訴南都記者，誠邁科技被視為華為尤拉作業系統題材裡的概念股，但目前已經上漲近40%，若此時進場，風險較高。該人士分析表示，誠邁科技業績虧損，股票一路從最高的200元左右跌到最低60元左右，接下來很大的機率面臨調整，不建議做短期投資。
9月27日開盤，誠邁科技一度漲超8%。與此同時，該工作人員則向記者傳送訊息稱，上週推薦的跨周擒牛票全部大漲。但隨後，誠邁科技盤中快速回調，當日下跌1.4%。當日，該工作人員未再提及誠邁科技。
與此相對應的是，9月15日，付X財經助理推薦個股昊華科技，當日，該只股票盤中漲停，該助理提醒道：昊華科技盤中一度衝擊漲停。
9月16日，昊華科技盤中跌幅達5%，當日收跌7.5%。此後，該股票快速震盪下跌，該工作人員此後也未再提及該個股。截至發稿，回顧該工作人員所推薦昊華科技行情，恰好為9月上旬至10月上旬一個月內的高點。
旁白
與此前警方曝光涉詐騙手法高度相似
南都記者注意到，前述助理推薦個股以營造股票始終上漲的手法與此前被警方曝光手法高度相似。
今年3月，深圳警方對一家涉嫌詐騙的股票類投資諮詢機構展開收網行動。南都曾報道，該機構為大連華訊投資股份有限公司，是證監會備案的持牌投資諮詢機構。
受害者反映，該機構業務員在每日早盤發給受害者“老師”推薦的3只免費股票，而受害者對推薦股票觀察了一段時間後，才繳納會員費，但交錢後還是出現薦股“不靈”的情況。
當時，辦案民警揭露了“神薦股”背後的真相。
實際上，這3只股票都是近期比較激進活躍、波動大的，大漲大跌的機率高。一旦3只股票中有漲的，業務員們就會第一時間把成功上漲的股票截圖發給客戶，對於跌的股票則絕口不提，反覆營造預測準確的假象。
3
不收投顧費，需買高收益理財保險產品
操作手法：宣稱購買理財型保險產品後，將獲得10年的投顧服務
財經大V陸家嘴老王，在微博上擁有44萬左右的粉絲，同樣在私信中為粉絲提供專屬福利，包含一條領取粉絲福利連結。記者點選後，頁面自動跳轉至微信一篇公眾號文章內：新增相關人員的微信後，領取福利。
記者新增該企業微訊號後，被拉入一微信群內。微信名為“老師助理”人士，每日在群內釋出學習資料，及「王老師」股市評析音影片等內容。
在一次“王老師”分析報告影片結束後，助理推出該博主投顧產品，其中“火影2號”目標50%。
“只要抄作業就可以”“老師的內部通知方式都是很明確的。”而助理所言通知方式，即為導師在群內釋出：“新增關注xxxx（股票名稱）”等訊息。
助理表示，“火影2號”不收服務費，但需購買一款老師推薦的高收益理財保險產品。
根據助理提供內容，該保險產品為渤海人壽前行無憂終身壽險，期限10年，年複利率為3.5%，共有4檔可選，分別為每年繳納5萬、10萬、15萬，或50萬保費。
該保險包含兩項權益：終身身故或高殘保險金、每年年末現價。以10萬元/年規模為例，若在10年內，投保人均未減保或者提現，在第八年的年末，則恰好回本，10年滿後，可一次性提取120萬元左右，身故保險金160萬。
“王老師”在影片中稱，購買前述理財型保險產品後，將獲得其10年的服務。與此同時，4檔保費也對應了「王老師」推出的4款服務。
觀察發現，該4款服務為王X青與另一導師師X冰聯合推出的“金玉滿堂服務體系”，分為5萬、10萬、15萬、50萬4階服務產品，分別對應學員所購買的前述渤海人壽保險產品。
在微信群中，助理曾提到：王老師“火影2號”+師總“富牛師選”活動僅剩兩天。記者注意到，這兩款產品相對應的保險規模為10萬元及以上。
監管
A
港股上市券商員工與前同事推出投顧產品
監管提示：擁有投顧資質的人員不得以個人名義展業
中證協資訊顯示，王X青的執業機構為港股上市公司恆泰證券，其在2021年8月份入職恆泰證券，崗位為一般證券業務，9月7日，內部調崗至證券投資諮詢(投資顧問)崗位。
實際上，王X青與其聯合推出投顧服務的夥伴師X冰，曾是同事關係，且同一時間從上任東家離職。
2018年11月，師X冰入職廣東博眾證券投資諮詢有限公司（下稱“博眾投資”）；王X青則於2019年3月從上海九方雲智慧科技有限公司跳槽至博眾投資，與師X冰成為同事。隨後的2020年10月，兩人一同從博眾投資離職。
此後近8個月，雙方均無新的任職資訊。直至今年8月，王X青入職恆泰證券。截至目前，師X冰未發生新的任職記錄。
記者注意到，在微信群中，助理並未提及王X青任職於恆泰證券這一背景，其所提供的投顧服務，也無證據表明是恆泰證券的產品。而透過王璡青助理所推服務可知，王X青與師X冰兩人系以個人名義聯合推出幾十萬的投顧產品。
在2019年年底，證監會啟動公募基金投顧業務之前，國內的投資諮詢業務幾乎獨立於擁有發行資管、集合產品的券商、基金、銀行、信託等金融機構，需要證監會發放相關牌照，方可開展。
外界訊息稱，證監會曾下發過84張機構投資諮詢業務牌照，但從2014年後未再新增。記者注意到，證監會今年8月更新了證券投資諮詢機構名錄，目前，全國共83家。
一方面規模並未擴大，另一方面投資諮詢業務亂象層出不窮，違規行為多發頻發。2020年4月17日，證監會就《證券基金投資諮詢業務管理辦法（徵求意見稿）》公開徵求意見。大幅提高了行業的准入門檻，並明確從事證券基金投資諮詢業務應當依法持牌經營。
在身份上，除師X冰外，前述財經博主均擁有持牌機構執業背景。但同時，按照規定，擁有投顧資質的人員不得以個人名義展業。
記者從監管部門瞭解到，在中國證券業協會登記為證券投資顧問的人員，可以受所屬的證券公司、證券投資諮詢機構指派，向已與所屬公司簽約的客戶提供投資建議，但不得以個人名義展業，更不得以個人名義、使用個人賬戶向客戶收取服務費用。
B
供職機構曾因違規薦股被處罰
監管提示：投顧業務涉及具體證券買賣時需滿足兩點合規要求
付X財經博主付X，2018年8月入職博眾投資，在證券投資諮詢(投資顧問)崗位任職至今，與王、師二人曾為同事關係。
博眾投資官網顯示，公司成立於2000年，是國內首批證券投資諮詢公司，自稱證券投資界的“黃埔軍校”。該公司有兩個可下載軟體，一個是“投資易課”，一個是“西瓜智選股”。
2020年8月，該公司因“薦股軟體”存在違規行為，收到廣東證監局的處罰函。證監局指出，“薦股軟體”中對智慧推薦個股的宣傳含有不適當表述；同時，向客戶提供投資建議時，未提示潛在的投資風險。
天眼查資訊顯示，前述阿牛智投為上海點掌文化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全資子公司，成立於2000年，是證監會核准83家投資諮詢機構之一。
截至目前，工作人員所推薦原價29800元/年、目前售價23840元，且加送1個季度的量化大師基礎版，並未在阿牛智投官網展示。根據阿牛智投官網資訊，該企業官網共展示9項投顧服務，其中最低價格為39800元/年。
記者注意到，此次博眾投資、阿牛智投，及博主王X青推出的服務以推薦個股為主要形式，即“抄作業”式投顧服務。
已有許多現象表明，對於持牌、正規機構而言，薦股行為存在較高的違規風險。根據2010年頒佈的《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暫行規定》，涉及具體證券買賣時，需滿足以下兩點合規要求。
一是顧問向客戶提供投資建議，知悉客戶作出具體投資決策計劃的，不得向他人洩露該客戶的投資決策計劃資訊。二是，顧問不得透過廣播、電視、網路、報刊等公眾媒體，作出買入、賣出或者持有具體證券的投資建議。
C
除需具備資質，投顧展業過程也需合規
監管提示：禁止以任何方式向客戶承諾或者保證投資收益
記者注意到，隨著市場需求的發展，證監會曾對證券投資諮詢業務釋出過規範檔案，對投資諮詢業務及主體有過明確規定。
根據證監會2010年10月頒佈的《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暫行規定》和《釋出證券研究報告暫行規定》，證券投資諮詢業務主要以兩種形式開展。一是投資建議服務，服務內容包括投資的品種選擇、投資組合以及理財規劃建議等。二是釋出證券研究報告業務。
同時，持牌投資諮詢公司在展業過程也有許多規定。
經記者向監管機構瞭解，根據《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暫行規定》第二條，證券投資顧問業務是指證券公司、證券投資諮詢機構接受客戶委託，按照約定，向客戶提供涉及證券及證券相關產品的投資建議服務，輔助客戶作出投資決策，並直接或者間接獲取經濟利益的經營活動。
因此，向客戶做出涉及個股買賣價位、時點的投資建議，屬於證券投資顧問服務的內容。
但證券公司、證券投資諮詢機構及其證券投資顧問，應當忠實客戶利益，不得利用諮詢服務與他人合謀操縱市場或者進行內幕交易，禁止以任何方式向客戶承諾或者保證投資收益。
同時，擁有投顧資質的人員不得以個人名義展業。在中國證券業協會登記為證券投資顧問的人員，可以受所屬的證券公司、證券投資諮詢機構指派，向已與所屬公司簽約的客戶提供投資建議，但不得以個人名義展業，更不得以個人名義、使用個人賬戶向客戶收取服務費用。
採寫：南都見習記者 葉霖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