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亂後，大唐由盛轉衰，良田長滿荒草，很多人被迫流離失所。
襄陽城裡，不知何時，街上多了個奇怪的乞丐，三十多歲的年紀，穿得還算整齊，他向沿街店面乞討時從不糾纏，越是如此，人們都樂意給他吃食。人們問起他的名字，乞丐搖頭說道，“都淪落到做乞丐了，還有什麼資格說出名字呢？”
他乞討時，託個鐵碗，人們都叫他鐵碗。他吃完店家給的飯之後，會幫著店家將店前街道打掃乾淨。有個叫李二的乞丐，勸他說道，“你這樣要飯，就是搶了我們的飯碗，要小心人家報復。”
鐵碗笑著說道，“淪落到討飯的地步，還要相互欺壓，人性如此醜惡了嗎？人家賞我飯吃，我身無長物，幫人打掃下街道，有何不可呢？反倒是你們，都學我這樣，豈不是都有飯吃了？”李二搖頭嘆息著說道，“若人人都像你這樣勤快，還做什麼乞丐？”
有一天，趁鐵碗乞丐睡著，有個小乞丐偷偷跑過來，要偷走他的鐵碗換錢。看著不大的鐵碗，居然要用雙手，才能抱起來。好不容易轉過街角，小乞丐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正要放下歇息，卻發現鐵碗坐在前面，笑著對他說，“你偷走我的飯碗，是想餓死我麼？”
小乞丐大驚失色，扔下鐵碗就跑，鐵碗並不追趕，兩根手指捏起鐵碗，慢悠悠地走了。
夏天的晚上，鐵碗在江邊睡覺，突然好幾個乞丐，手持棍棒，包圍了他，冷笑著說道，“你這樣討飯，搞得我們沒了活路，今晚就給你個教訓。”鐵碗笑著說道，“大家都淪落到沿街乞討，就不要互相為敵了。”
那些乞丐並不聽勸告，揮起棍棒，向鐵碗打來。鐵碗乞丐並不躲閃，任憑棍棒打在身上，發出嘭嘭嘭的聲音，如同敲鼓。他隨手抓起那些乞丐，將他們一一扔到江中，輕鬆地如同扔沙包。從那以後，再沒人敢欺負鐵碗，鐵碗仍舊跟往常一樣，像沒發生過任何事。
一天中午，一匹拉轅的馬受驚，甩掉車伕，拉著馬車狂奔，車中女子不住驚叫。鐵碗衝上去，一拳將驚馬打倒，救下了車裡的女子。
車伕忙著察看受驚的小姐，鐵碗悄悄地離開了，人們發現，倒在地上的驚馬，已經被鐵碗打死。李二找到鐵碗，低聲道，“你打死的是劉大戶家的馬，劉大戶愛馬，這匹馬是劉家花了大價錢，從漠北買來的，這次你攤上了大事。趁他還沒找到你，趕緊離開襄陽。”
鐵碗笑著說道，“感謝你告訴我這個訊息，若是沒有別的事，你可以走了。如果他想找我，就算我走到天涯海角，也照樣能找回來。”
就在這時，車伕帶著好幾個劉家下人，從遠方急匆匆跑來，大聲道，“就在這裡！不要讓他走了！”李二馬上躲進角落裡，看著那幾個人，把鐵碗帶走了。
過了幾天，鐵碗一身新衣，找到李二，請他去酒樓喝酒。自訴劉老爺感謝他救了小姐，讓他在劉家做了下人，每天種菜掃地，每月還有一兩銀子。
李二非常羨慕，說道，“如今你有了好事，一定不要忘了我！”鐵碗笑著說道，“我請你喝酒，是因為你當初不懼危險，給我送信，讓我離開。我們之間的交情，喝完這次酒之後，就結束了，希望你也好自為之，總是做乞丐，並不是出路。”鐵碗喝完杯中酒，結賬之後離開了。
劉老爺名叫劉宅厚，為人結交甚廣，有一天，當地衙門的捕頭張天來，來劉家做客，劉老爺設酒款待。喝下幾杯酒之後，張天來長吁短嘆。說起如今襄陽出了個大盜，日走千家，夜過百戶。知府老爺下令嚴拿。
張天來好不容易，打聽到大盜行蹤，帶人捉了幾次，卻被大盜打傷了好幾名捕快，衝破重圍，全身而退。知府嚴大人將張天來一頓臭罵，限期讓他破案。大盜輕功甚好，竄房過屋，如狸貓輕盈，極難捉拿，說到此處，張天來又盡一杯酒，眉頭緊鎖。
鐵碗正在廊下澆花，聞聽此言，笑著說道，“聽大人所說，大盜擅長騰躍之術，大人可以在他躍起在空中時，想辦法抓捕，最好如漁夫撒網捕魚，一張網當頭而下，十拿九穩。”
張天來聞言大喜，說道，“感謝你提醒，若是能捉到大盜，一定稟告老爺，重重賞你！”鐵碗笑著說道，“我只是提個建議罷了，大人就算成功了，也是老百姓的好事，大人不要稟告官府，就是感謝我了。”
半個月後，張天來打聽到大盜蹤跡，按照鐵碗所說方法，在大盜可能逃脫的方向屋頂上，都埋伏下撒網高手，等大盜躍上房簷，準備逃走時，一張漁網迎頭而下，將大盜捉住。
知府嚴大人重賞了張天來，張天來推辭不受，說道，“真正出大力的，是劉家一個叫鐵碗的下人。”詳詳細細，將鐵碗的事蹟，對嚴大人說了。嚴大人嘆息道，“這樣智勇雙全的人物，只在劉家做個下人，實在是可惜了，應該在衙門裡，給他安排個差事。”
張天來興沖沖來到劉家，說明來意，劉宅厚嘆口氣，說道，“你晚來一步，鐵碗已經離開了。”張天來走進鐵碗的屋子，發現被褥收拾得整整齊齊，他對劉宅厚說道，“只有在前敵打過仗的人，才會如此安置行李。”
知府嚴大人聽到稟告，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是無意於當差，這樣的人，是真正的俠士。”
過了幾個月，突然有個氣質不俗的中年人，帶著幾名年輕人，來到劉家，尋找鐵碗，聽到他不在了，中年人用力扼腕，顯得非常惋惜。說道，“幾年來東奔西走尋他，每次都差了一步。”
劉宅厚小心地問起鐵碗的來歷，中年人笑著說道，“如今他不在這裡，也不妨告訴你，他不叫鐵碗，而是叫嶽卓然，他曾經在軍隊裡做遊擊，因為看不慣上司欺壓下屬，將上司打了，憤而出走。”劉宅厚又問起中年人姓名，中年人低聲道，“我便是那個被欺壓的下屬之一。如今混得好了，想找嶽大哥回去享福。”
十幾年後，劉宅厚帶人去賀蘭山買馬，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暴風雪迷了路，胡亂走了好久，突然發現路邊有個院子，幾間房子裡，透出燈光。他帶人走進去之後，發現屋子裡一群人正在喝酒吃肉，桌子邊放著刀劍。
那些人看著劉宅厚一行人，眼睛裡閃爍著餓狼般的光芒。
劉宅厚暗暗叫苦，誤打誤撞，居然進了強盜窩。強盜將劉宅厚的馬匹，全部截留，身上錢財搜掠一空，還要把他殺了。
劉宅厚大喊救命，強盜頭目冷笑著說道，“方圓幾十裡之內，荒無人煙，又是風雪之夜，你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話音剛落，屋門被人踹飛，有個人大步走了進來。
那人滿身皮衣上掛滿白雪，舉著一個鐵碗，大聲道，“過路人遇到風雪，討碗酒喝。”劉宅厚驚訝的發現，這個人居然是鐵碗。
十幾年不見，鐵碗還是原來的樣子，當年那隻鐵碗，如今油光閃亮。強盜頭目冷笑道，“來強盜家裡要酒喝，你不要命了嗎？”揮刀向鐵碗砍去。
鐵碗站著不動，揮動鐵碗，打落強盜頭目手中刀，然後再次揮起鐵碗，砸爛了強盜頭目腦袋。他指著劉宅厚，大聲道，“這是我的朋友，我要帶走他，你們誰不服，都可以上來動手。”強盜們唯唯諾諾，如遇到主人的狗子。
鐵碗將劉宅厚救下，帶他到了安全之處，劉宅厚驚喜地說道，“您是不是姓岳，名叫卓然？”鐵碗點了點頭，說道，“這麼多年了，還有人記得這個名字。”劉宅厚繼續問道，“先生的朋友，沒有找到你嗎？”鐵碗笑著說道，“若是被他找到，我當初不離開，豈不是更好？如今浪跡江湖慣了，反倒不想待在一個地方。”
劉宅厚點點頭，感嘆著說道，“先生就如蹁躚驚鴻，從塵世一掠而過，只留下只鱗片爪，讓我等俗人興嘆。”鐵碗笑著說道，“您高抬我了，我也是個俗人，又被俗事傷了心，選擇了逃避，實在不值得稱讚。”
劉宅厚苦苦挽留鐵碗，請他到家裡居住，願意為他養老送終，鐵碗笑著說，“剛才先生也說我是驚鴻，驚鴻要翱翔於天地之間，怎能養在家裡呢？”鐵碗堅持離開了，他離開之前，送給劉宅厚一個小小的鐵碗，“遇到強盜，便拿出這個碗，說是我的朋友，都會給些面子。”
劉宅厚靠著小鐵碗保護，一路平安回到家裡。為感謝鐵碗救命之恩，便把那個碗供了起來。
又過了兩年，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突然有人上門，說是奉了一個姓岳的朋友所託，取走那隻小碗，劉宅厚有些不捨，那人笑著說道，“我家朋友說了，這個碗只保先生路上平安，放在家裡無用，還不如帶回去給他裝飯。”
劉宅厚試探著問道，“嶽先生還好麼？”那人笑著說道，“好得很，若是沒有猜錯，他此時正在海南曬太陽。”劉宅厚望著海南方向，喟嘆道，“嶽先生的境界，恐怕只有天上神仙，才能配得上吧。”
劉宅厚七十八歲壽終，在葬禮上，還有人見到了鐵碗，幾十年不見，他的容貌變化不大，身材還如當年那樣挺拔，只是多了幾根白髮。
從那以後，再也沒人見過鐵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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