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的某天，荒草甸子中的西北風捲著漫天大雪滾滾而來。草甸子中的狍子、鹿和狼群被風雪驅趕著，向著甸子邊的張廣才嶺叢林逃竄。

這是一道山口，野獸鑽進山口順著溝谷向左一拐，就是一個避風港式的山崴子。

著名獵人張二炮帶著知青譚春，靜靜地埋伏在山口。不久，有四五隻狍子亡命般地竄進山口。張二炮一抬手，那頭跑在前頭的最大的公狍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其餘的狍子只是踟躕了一霎，但沒有停留，繼續向著叢林深處逃竄。

四五隻狼趁著風雪旋風般捲到。張二炮算定狍群之後必有狼跟隨。他舉槍追著狼的身影瞄準，但是風雪迷茫，狼影模糊，直到狼群追著狍子竄進張廣才嶺也沒有開槍。反倒是徒弟譚春朝著狼群連開兩槍，但是什麼也沒有打著。

★張二炮答應了徒弟的狼皮但卻沒有開槍打狼

獵狼的機會稍縱即逝。譚春很不滿意師傅。長白山麓的知青生活讓他深知，冬季的雪原狼的皮毛最好，三月往後，打到的狼皮質量就越來越差了。

他氣呼呼地跑過去拖來張二炮打死的公狍子，問道：師傅，狼群從你身邊跑過，你為啥只打狍子不打狼呀？二炮不滿意譚春這口氣，說道：你不是開槍了嗎？譚春遺憾地說：我是瞎打，對狼來說就像放了兩個炮仗。可是，事先說好了的，師傅今天是為我打狼來的。但是你卻沒有開槍！

今天張二炮確實是為譚春打狼來的。譚春想早些回京。有位北京專管知青工作的親戚曾和譚春說，只要你給我弄張長白山的大狼皮來做成狼皮褥子，我就給你一個回京的名額。

張二炮也答應了譚春的請求。知青回城是大事，那是一輩子的前途，他支援。方才雖然四五隻狼從他眼前幾十米遠處呼嘯而過，又是側身，目標很大，他不用瞄準也能打死兩隻。但是風雪太大，狼影混沌，他不能判斷出誰是公狼誰是母狼。他一般不獵狼，因為草原離不開狼。即便獵狼，也從來打公不打母。所以，他今天沒有開槍，就是怕誤打了母狼。

★譚春返京心切，決定獨自獵狼

荒草甸子位於長白山支脈的張廣才嶺西麓，西部百里之外就是一望無際、水草豐茂的松嫩平原。所以這裡狼很多。

今年大雪封山後，生產隊突擊完成了木材採伐任務就再沒有什麼農活幹了，社員便進入貓冬階段。北京來插隊落戶的知青們回北京過春節大多沒有回來。譚春早早地回來了，沒事兒時喜歡跟著張二炮打獵，甘嘴甜舌地成天管二炮叫師傅，因而很得獵人二炮的歡心。

今年北京的親戚聚會時，那位專管知青的親戚，聽譚春說他下鄉的長白山支脈張廣才嶺下野獸如何多，狼如何厲害時，就說了句“你給我弄張長白山的狼皮，我就想法讓你回城”的話。於是譚春立刻回到了長白山麓的荒草甸子，和張二炮說了自己的打算。張二炮為人仗義，當即答應幫忙。儘管他向來不獵狼。

譚春不知道張二炮打獵有“打公不打母”的規矩。他想，若等到能在遠處看出母狼的大肚子時，狼皮的質量肯定就不好了。今年打不著好狼皮，今年我就回不了京。譚春心急，求人不如求己。他決定自己單獨去獵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嘛。說不定自己真會瞎貓碰上死耗子，親手打一條雪原狼呢！於是，他揹著獵槍，天天在荒草甸子邊轉悠。

★譚春誤入狼群，被圍困在大樹上

一連多少天，無論是跟蹤還是潛伏，譚春竟然沒有遇到一隻狼。他有些奇怪，不打狼時，幾乎天天能看到野狼在自己的視野裡遊蕩，或者一隻，或者兩隻，或者三五成群。現在想打狼時，竟然一隻也遇不見。難道狼真有躲避獵人的未卜先知的本領？為了避免暴露自己，他學著獵人張二炮的樣子，常常在火上燎自己的槍管槍身，以減少槍上的鐵鏽和硝煙的氣味。有時候，他還在槍管槍身上抹上動物油脂，以迷惑狼。但他還是遇不到狼。

那天，他一狠心去了狼窩甸子。狼窩甸子離荒草甸子足有十多里遠，據說那裡野狼成群，即便是專職獵狼人也絕對不會孤身一人跑到那裡去獵狼。可是，譚春卻鬼迷心竅，無知者無畏，決心獨身闖一闖狼窩甸子。他深信槍能辟邪。何況他帶足了子彈。

但是，還未等譚春深入狼窩甸子那道溝中去，發現了他只是孤身一人的狼，便開始呼朋引伴，立刻把他包圍了起來。譚春立刻開槍射擊。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槍法有多臭，一連開了十來槍，連根狼毛也沒打著，反倒招惹得狼越來越多。他急中生智，爬上了一棵老樺樹，騎坐在五六米高的樹杈上，抱著槍俯視著狼群，心中快樂地想著：狼呀，我會爬樹，你能奈我何？有能耐也上樹呀！

★張二炮用“火把陣”救出了譚春

狼群不再靠近大樹，它們害怕譚春的槍，因而遠遠地包圍著這棵大樹，並不斷地看著他仰天長嚎。狼比譚春有經驗。這樣圍而不打，不用到半夜，譚春就得凍死在朔風搖撼的大樹上，然後一頭紮下來，照樣是它們的口中餐。譚春剛開始還得意於自己聰明，隨著天越來越晚，身體越來越冷，才知道自己已經走上絕路。他後悔自己不聽張二炮的話，後悔自己性急。但是悔之晚矣！

這一天，獵人張二炮總是心神不寧。他忽然想起好幾天沒見譚春的影兒。這小子，不會自己偷偷地打狼去了吧？他不放心，一打聽，果然如此。

傍黑天時，有人說，上午看見譚春一個人揹著槍去了狼窩甸子溝。張二炮大驚，立刻騎上快馬，邀約了附近所有的獵人，告訴他們人人都要帶兩個羊油蘸好的火把，騎上馬，跟他去狼窩甸子救人。

入夜不久，瑟縮在大樹上的譚春已經精神崩潰。他渾身哆嗦，不知是餓的還是凍的，抑或是被嚇的，反正渾身哆嗦不止。他扭頭看一下週圍雪地上，一雙雙閃著綠熒熒鬼火的狼眼不斷地明明滅滅，那是在眨動眼睛盯著他呢！

譚春開始向著四周的空中開槍。他不想打狼了，因為他根本打不準。他想讓子彈的聲音傳得更遠，讓人們來救他。

不一會兒，救星們循著槍聲果然找來了。那是一隊快速馳來的火龍。狼群看到火龍迫近，立刻嚎叫著驚惶不安起來。帶頭騎馬馳來的是張二炮。他高舉著兩隻火把，呼嘯著衝入狼群。十幾個人二十多支火把揮舞著突入狼群，把狼嚇得四處逃竄。

譚春終於遇到了救星，感動得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慢慢爬下大樹，噗通一聲當眾跪在張二炮面前：師傅，我正式拜師。請您收下我這不聽話的徒弟。我給你磕頭了。

★譚春不敢再私自打狼，但他開始揹著師傅給狼投毒

人若有了執念，很難改正。就如心中種上了一棵草，一有機會它就發芽長葉。別看譚春在張二炮面前山盟海誓不再單獨出去打狼，但是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弄張狼皮回北京的事兒。單獨冒險打狼他是再也不敢了。但是，他想到了給狼下毒餌的方法。

他曾經聽張二炮說過，大甸子裡有個獵人專門會下毒餌藥狼，有一年他的毒餌藥死了母狼和一窩小狼，結果被公狼循著氣味找到了下毒的獵人，一氣兒咬死了他。開始，譚春記住了這個獵人被公狼咬死的教訓。後來，他只記住了原來毒餌也可以藥死狼。而且藥死的狼皮比槍打死的狼皮要好，因為沒有槍傷。

於是，他揹著張二炮偷偷地把劇毒泡進了買來的幾隻光毛雞中，然後把毒雞悄悄地扔到了野狼經常出沒的地方。

然而，一連多少天，他發現他扔下的毒藥雞前雖然有很多狼的腳印，但是它們好像只是嗅了嗅就走遠了。它們肯定嗅出了這是毒雞！不但自己沒有吃，而且可能還通知了家族內的所有的狼。

★一隻母狼被譚春的毒餌藥死

譚春不死心，只好不斷改進下毒的辦法。這次，他把毒藥下在了不褪毛的雞肚子裡。狼喜歡吃動物的五臟，結果一隻狼在極端飢餓的情況下忍耐不住，躊躇再三，實在抗不住死雞的誘惑，吃了。這狼開始是試探著吃，慢慢的是大口地吃，最終卻饕餮起來，把死雞的五臟當做最可口的點心吞嚥下去了。

毒藥很毒！吃了死雞的狼沒有走回狼窩就倒斃在雪地裡。

這天張二炮起早打狍子。早晨和黃昏幾乎是所有野生動物的獵食時間。他剛走進了大甸子邊的山溝，一隻死狼赫然躺在雪地裡。昨晚沒有下雪，死狼周圍到處是這隻狼的腳印，好像它死前在此痛苦地徘徊了好久。死狼的嘴大張著，舌頭髮黑，伸出口外。口腔和眼窩都有黑色的血跡。

這狼是被毒死的！張二炮仔細看去，猛然發現這隻死狼肚子有些大。他抓起狼尾巴一看狼肚子，原來這是隻母狼！

★面對死去的母狼，張二炮與譚春斷地絕義

不久，譚春興高采烈地跑來，看著雪地上的死狼說：師傅，這狼是我獵到的。今後不用你老人家操心了。張二炮一股火忽地竄上了腦門，問道：你是怎麼獵到的這條狼？譚春賣弄地說：我試驗用毒餌藥狼，試驗了多少次才毒死了這隻狼。

張二炮儘量壓住火氣，指著雪地上的死狼說：可你毒死的是頭母狼，是一隻肚子裡有崽的母狼！譚春強詞奪理：師傅，母狼也是狼呀。它禍害起人來比公狼還兇呢！張二炮說：理是這麼個理，但道不是這麼個道。你毒死一隻母狼就等於一下子弄死了多少隻狼。狼若沒有了，這山外的大片草場很快就會被旱獺、土撥鼠和黃羊糟害完蛋了。你不是說古人講“道不同不相與謀”嗎？他說罷，用獵槍在他和譚春之間的雪地上劃了一條深深的雪溝，說：此溝為界，斷地絕義。咱倆道不同，不能成為師徒。從今後你是你，我是我。說罷，獨自踏著雪，朝著張廣才嶺的叢林揚長而去……（作者簡介：王天祥，山東青島人，高階記者、作家，出版長篇小說、旅遊文學、報告文學、歷史文化、旅遊文化、詩詞賞析、企業管理、市場分析、成功學、人才學等各種專著42部，撰寫電視劇200多集，創作歷史、文化、風光、紀實等專題電視片數十部，在各類報刊發表文章數百篇，發表網路文章千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