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凱拉特·艾斯（Kirat Assi）覺得catfishing算作犯罪的話，並不是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Catfishing，鯰魚欺詐，是指偷來別人的照片和資訊，建立一個新的身份，在網上進行社交的行為。英國倫敦的凱拉特被自己的表妹西姆蘭（Simran）騙了十年——十年裡，她和假的“男友”網戀，而表妹甚至編造了50個假的網友賬號來讓凱拉特相信“男友”的故事。
而如今，凱拉特42歲，發現十年光陰都付諸東流。她深陷一堆謊言中，也沒了工作，沒什麼朋友。
（凱拉特·艾斯）
經過18個月的民事訴訟，西姆蘭最終同意向凱拉特支付賠償費用和訴訟費用，還將給凱拉特做書面的正式道歉信。這起民事案件中，西姆蘭是因“騷擾、濫用私人資訊和違反資料保護”被起訴。在英國，“catfishing”尚不屬於刑事訴訟範圍。
一名外國記者亞歷克西斯·莫斯特羅斯（Alexi Mostrous）去年六月接觸到了凱拉特事件，他讀完了140頁的有關檔案，認為這是他從業15年來從未見過的奇事。凱拉特和莫斯特羅斯一起建立了“甜蜜鮑比（Sweet Bobby）”播客，凱拉特藉此分享了自己的經歷，以警醒大家。
（記者亞歷克西斯·莫斯特羅斯）
騙局的核心是鮑比（Bobby），也就是凱拉特苦戀十年的男友。鮑比確有其人，是一名心臟病專家，但和凱拉特談戀愛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西姆蘭利用他的照片和資訊建立的一個假“鮑比”賬號。
自2009年起，凱拉特最初在Facebook上接觸到了一個叫“JJ”的人，一個巨大的騙局就此展開。直到2018年，她的表妹西姆蘭到她家裡坦陳了這一切，她才如夢初醒。
（圖右為騙局策劃者西姆蘭）
騙局初始
凱拉特是英國錫克教社群的一員，擁有很多朋友和親戚。在和不少人的交談中，她都聽說過鮑比的名字，鮑比的弟弟和凱拉特的表妹曾經戀愛。這也是為什麼她從未懷疑過鮑比的存在。
十多年前，凱拉特在一家社群服務機構擔任藝術和活動助理，同時在社群電臺上主持一檔廣播節目。
在Facebook上，她接觸到的“JJ”，是西姆蘭的前男友。“JJ”希望獲得凱拉特的建議，幫他追回西姆蘭。兩人因此建立了友誼，但後來“JJ”去世了，而西姆蘭是用“鮑比”的郵件告訴了凱拉特這件事。
2010年，凱拉特第一次在Facebook上碰到了“鮑比”。當時的“鮑比”已婚，還即將有孩子，但很快“鮑比”就透露自己的婚姻即將崩塌。凱拉特在採訪中說，當時把“鮑比”看做朋友，關係並不密切。
愛上“鮑比”
這麼多年中，她和“鮑比”都只是在線上聯絡。當初的凱拉特有一份好工作，有大好前途。2013年，凱拉特的Facebook收到訊息，說“鮑比”被槍擊了，陷入了昏迷，還失憶了。2014年初，她被告知“鮑比”去世了。
後來，凱拉特被拉進了一個Facebook群，裡面有“鮑比”的39個朋友。此後，凱拉特又收到一封郵件，說“鮑比”其實還活著，只是假死了。他在肯亞被槍擊，是一名重要案件的目擊證人，後來一直處於目擊證人保護中。也因此，他得了威脅生命的重病，癱瘓了很久，得在紐約的醫院呆很長時間。
她被告知“鮑比”開始酗酒，有自殺傾向；2015年，她聽說“鮑比”有腦腫瘤，後面還中風了。但也是2015年初，“鮑比”向凱拉特表白，情人節的時候開始了他們的戀情——網戀，凱拉特在倫敦，而“鮑比”在紐約。
（凱拉特的照片）
西姆蘭甚至還偽造了“鮑比”的醫療團隊，“醫護人員”會告訴凱拉特，“鮑比”可能活不過七月份。所有人都告訴凱拉特，“鮑比是那麼愛你呀”。
漫長的網戀中，凱拉特並非沒有想過見面。但“鮑比”是個找藉口的大師，總會有事情在最後時刻阻止他來倫敦。“鮑比”還說不能影片電話，因為手機壞了，或者因為目擊證人保護措施不允許他打影片電話。
很多人有疑問，難道凱拉特沒有質疑過嗎？為什麼就不能要求他打個電話來？但這起事件的複雜之處還在於，西姆蘭像一個小說家一樣，為每個假賬號編造了生活、性格，每個賬號都曾與凱拉特交流。
“難以置信”，凱拉特說，“但是每一步，這些資訊背後都有很多人證實訊息。”
（凱拉特的照片）
被“鮑比”掌控生活
有一次，“鮑比”還讓凱拉特幫他給兒子選一件衣服，他們一起網購選了一件。幾周之後，凱拉特真的看到真鮑比的兒子穿著那件衣服——西姆蘭的假“鮑比”賬號引導凱拉特，讓她相信那件衣服真的是她選了，才讓鮑比的兒子穿上的。
西姆蘭還曾告訴凱拉特，她去紐約出差的時候見過鮑比。當初的凱拉特完全相信西姆蘭，所以從未懷疑過“鮑比”是個假人，也對其他事情更為信任了。
在兩人戀愛的後期，“鮑比”還有極強的控制慾，很容易生氣和嫉妒。他監控凱拉特的一舉一動，告訴她應該見什麼朋友，不應該見什麼朋友。甚至她去看醫生的時候碰到的是男醫生，“鮑比”都會生氣。吵架的時候“鮑比”就會說自己心臟難受，或者有其他身體狀況，導致凱特不得不低頭。
後來，她因病辭去工作，這段關係帶給她很大壓力。她也曾想著再找一份，但“鮑比”不想讓她去工作。
“鮑比”對凱拉特的依賴程度非常深，曾經威脅說，如果凱拉特和他分手，他就會自殺。
最終，凱拉特忍不住了，僱傭了私家偵探，追蹤“鮑比”的資訊，發現了生活中真鮑比就在英國。但她衝到真鮑比面前時，意識到了眼前這個男人並非網上那個相戀十年的“鮑比”。
如夢初醒
凱拉特在採訪中說，後來警方參與進來，西姆蘭才主動來向她坦白。西姆蘭站在她面前說，“我就是鮑比”。被西姆蘭奪走的這十年，凱拉特本應好好工作，結婚生子，享受社交關係；而現在42歲的她，沒有工作，沒有愛情，甚至周圍的一幫“朋友”也都是假的。
夏洛特·布勞德曼博士（Dr Charlotte Proudman）是一名性別暴力方面的律師，認為西姆蘭透過假“鮑比”賬號操控凱拉特的行為，很可能已經觸碰了犯罪的紅線。布勞德曼博士認為，警方應該對西姆蘭展開調查，無論“鮑比”是不是真的。
從2018年西姆蘭坦白騙局開始，凱拉特都一直在說服警方調查立案，但直到今年，她只得到了這不算犯罪的回覆。警方甚至暗示凱拉特可能有心理疾病。
（“甜蜜鮑比”播客）
西姆蘭唯一的發聲是透過律師，表示“這只是家庭內部10年以來對於一些事情的爭吵”。她還表示，她認為這是家庭內部已經解決的私事，強烈反對針對她的毫無根據和嚴重誹謗的指控，也反對在媒體上釋出的諸多私事細節。
去年十一月，凱拉特和莫斯特羅斯的“甜蜜鮑比”播客來到了終章。但仍然有很多問題沒有被解答。
西姆蘭曾是一名A+的學生，是學校的女生代表，在英國最大的兩家金融機構工作過。目前，西姆蘭仍然住在倫敦，據記者莫斯特羅斯調查，她已經離開了原先工作的金融機構。目前，西姆蘭的近況仍然是個謎。
九派新聞實習記者 袁佳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