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南昌市的江西化纖廠準備蓋個新廠房,在一番考察後,將地址選在了人煙稀少的下沙窩。
一天,有位工人像往常一樣早早地就來到工地,賣力地揮舞著鎬頭挖地基。突然,鎬頭碰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發出一聲悶響。工人好奇的看著那塊漏出來的白色物體,蹲下去扒開周圍的泥土,但挖出來東西卻讓他嚇得癱倒在地。
附近的工友見他不對勁,立馬圍過來檢視情況。等看到泥土之下全是人骨的時候,每個人臉色都變了。這麼多碎骨頭,難道是以前戰爭時留下的?
然而,還有一件事情更加離奇,有一具骸骨的腳踝上竟然套著鐵鐐。工地負責人不敢私下處理,立馬將情況彙報到了上面。
誰知,南昌市得知這一訊息後又立刻上報到了中央,後來竟又牽扯出來22年前的案件。這一情況在南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群眾們都對此議論紛紛,更為這具骸骨背後的特殊背景感到好奇。
一具骸骨竟然能驚動中央,他生前到底是什麼身份?死亡時又為何會腳帶鐐銬?這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毛主席特意下令尋找遺骨,方誌純抽絲剝繭尋找線索
1952年,《可愛的中國》和《清貧》兩篇文章被編入中學課本,一時間,它們的作者方誌敏成為家喻戶曉的革命英雄。
但這位文采斐然的共產黨員,卻正是因為這些傳世著作惹惱了國民黨,被秘密殺害,無人知曉他的遺骨被埋在何處。
新中國成立後,毛主席多次提起這位革命烈士,稱讚他:“死得很偉大,我很懷念他,他是弋陽的人民英雄”,還特意做出重要指示,“一定要找到方誌敏同志遺骨。”
1955年,根據劉少奇的指示,江西省委、省政府成立了“方誌敏烈士遺骨調查小組”,並選定由方誌純擔任組長。
組織之所以讓方誌純來負責這項任務,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是,方誌純曾兼任過江西省第一任民政廳廳長,尋找遺骨本來就在他的職責範圍內,再加上他熟悉江西的情況,工作上手會更快一些。
第二個原因就是,方誌純比誰都更想趕快找到方誌敏的遺骨,因為方誌敏不僅是他的堂哥,更是他在革命道路上的領路人。
對於方誌純來說,找到堂哥的遺骨不僅是讓血濃於水的親人得到安慰,更是在完成自己久久不願忘懷的執念。
雖然他有心完成這件事,但方誌敏已經犧牲20年了,埋葬遺骨的見證人和線索全都消失不見了。偌大的江西省,究竟哪裡才是埋葬英魂的準確地點?
為了想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方誌純將調查小組的成員召集在一起。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出了許多辦法,但都因為沒有條件實現而被否定。
這時,一個戴眼鏡的女生突然地站起來說道:“我想起來了,方誌敏同志就義前曾拍過照片,照相的人可能知道。”
這個訊息給了方誌純很大的震撼,他已經太久沒有得到過任何相關的訊息了,突然得知這個線索,實在難以按捺心頭的激動,立刻下令:“展開調查,發動人民群眾,必須儘快找到這個人!”
調查小組立馬行動起來,向社會群眾發出通告,挨家挨戶地說明尋找方誌敏遺骨的意義,並號召知道線索的百姓儘快到民政廳上報相關資訊。
經過十幾天的調查,方誌純終於打聽到,當年被國民黨當局指派到刑場拍照的人,正是“真真”照相館的一名攝影師。
當調查組成員把這個訊息帶給方誌純的時候,他正在辦公室午休,一想到這名攝影師極有可能知道堂哥的埋葬地,他就一點睡覺的心思都沒有了,拿起外套就馬不停蹄地往“真真”照相館趕去。
這是南昌最有名的照相館,方誌純也聽過它的“大名”,所以沒費多長時間就找到了那名攝影師。他開門見山地問道:“你見過方誌敏同志嗎?”
這個遙遠的名字一下子就勾起了攝影師的回憶,他滿臉敬佩地說道:“方誌敏同志殉難時我在場,他當真是毫不畏懼、視死如歸,臨難前還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正是令人折服。”
“那埋葬遺骨的地方你知道嗎?”
“就在下沙窩。”
方誌純聽到攝影師還記得大體位置,激動地聲音都高了幾個分貝:“快,快帶我去找他!”
他是多麼渴望兩兄弟能再“見面”,讓這位為中國革命犧牲的偉大英雄能移入烈士陵園,受到人們的尊敬的瞻仰,讓家族的親人們能夠安心。
可是,現實卻總是事與願違。由於時隔太久,再加上南昌的建築群改變了不少,攝影師無法辨認準確的位置。他能指出來的幾個地方都挖了一個深坑,可無論怎樣尋找,都沒有結果。
方誌純的內心受到打擊,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就在他有些頹敗的時候,又有群眾提供了一條線索:方誌敏臨刑時帶著腳銬,他的遺骨應該會有鐵鐐相伴。
這個線索能夠指明哪具骸骨才是方誌敏,可找不到遺骨,光知道鑑定方法又有什麼用呢?調查小組的成員都陷入低迷的狀態,一時間,尋找工作一籌莫展。
但天無絕人之路,轉機出現在一個意料不到的地方。1956年,江西化纖廠在南昌下沙窩動工,破土興建廠房。
一天,工人們像往常一樣賣力地挖基地,挖著挖著,鎬頭突然挖不動了。工人好奇地彎下腰去看,地下那白色的物體嚇得他大叫:“快來,這裡有人骨頭啊!”
工友們立馬跑過去,合夥把這具人骨完整地挖了出來。讓他們驚訝又好奇的是,這具遺骨的腳踝上居然鎖著鐐銬。
包工頭拿不下主意,把工地挖出人骨的事情告訴了工程負責人。工程負責人得知這具遺骨還帶著腳鐐就有些捉摸不透了,這到底是戰犯還是其他人物啊?思慮再三,他還是把這件事上報給了有關部門。
方誌敏英勇就義,青山何處葬英魂
方誌純得知訊息後喜出望外,之前的低迷頓時煙消雲散。他帶著調查組成員和專家趕赴現場,進行實地勘察。
專家們小心翼翼地將腳鐐周圍的大小79塊骨頭和一副生鏽的腳鐐收集起來,拿給方誌純檢視。方誌純早已激動地眼眶溼潤,他是多想喊出那句久違的“哥哥”啊!
但片刻過後,他又意識到,自己太過著急,這具骸骨還沒有被證實就是方誌敏,必須找到相關人員核實。
於是,方誌純指示省政府辦公廳,以江西省政府的名義給浙江東陽北麓中學的一位英語老師發去加急電報,請他速來南昌。這位老師名叫凌鳳梧,當年關押方誌敏的南昌綏靖公署軍法處看守所,正是由他負責。
凌鳳梧一到南昌,就被方誌敏的遺孀繆敏熱情接去。在前往下沙窩的途中,繆敏眼含熱淚地對他說:“凌鳳梧同志,請你一定要仔細辨別,我想讓志敏回家啊......”
繆敏一番話讓凌鳳梧陷入沉重的心情中,不禁回憶起他與方誌敏接觸時的點點滴滴。
1934年,凌鳳梧來到南昌綏靖公署軍法處,曾任書記官,後調至看守所。
方誌敏剛被關押到看守所,綏靖公署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告誡到:“‘勸降’方誌敏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這是將委員長的意思,馬虎不得。”
凌鳳梧原本也想說服方誌敏,讓他把共產黨的秘密情報供出來,以後就跟著國民黨。但方誌敏一身浩然正氣,不僅沒有叛變,反而折服了凌鳳梧。
當方誌敏提出身上10斤的鐵鐐太過沉重時,凌鳳梧立馬向向軍法處請示,建議給他換一副4斤的輕便鐐銬。
但這個請示並沒有被批准,凌鳳梧沒有放棄,反而找到主任繼續申請:“方誌敏現在身體受傷,還給他帶這麼重的鐵銬,怕是難以認同我們。不如給他換一副輕便的鐐銬,展示我們的誠意,也便於‘勸降’啊。”主任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便批准了這個申請。
至此以後,方誌敏就改變了對凌鳳梧的看法,還時常開導他:“你品格踏實又才學,我們共產黨一向尊重這種人。你應當遠離國民黨,否則是要吃虧的......”
凌鳳梧越來越認同他的想法,還偷偷為方誌敏送出去了許多在獄中寫下的文章。但還沒等到他想出解救方誌敏的辦法,災禍就突然襲來了。
1935年8月6日,那是個濃雲密佈的早晨,天空中飄著雨點。綏靖公署軍法處看守所的看守員黃克明驚慌失措地找到凌鳳梧,把他從夢中喚醒:“方誌敏押到到牢外了,看來是要處決了。”
此時,他已經因為庇護方誌敏而遭到懷疑,被調回了軍法處。得到這個訊息,他連鞋帶都沒繫好,便衝出房門。
果然,看守所大小通道都已經進入戒嚴狀態。可凌鳳梧畢竟是軍法處的老人,獄警和獄卒都不敢真的動手,他就趁機擠到了前面。
只見方誌敏已經拖著鐵鐐走到了刑車前,凌鳳梧無力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刑車在自己身邊緩緩開過......
方誌敏就義後,獄警搜出來“木吾兄(即凌鳳梧)”的籤條,內容是感謝他為自己減輕鐵鐐。軍法處以通匪罪將他拘押,後來因為證據不足和有人說情才從輕發落。
出獄後,凌鳳梧按方誌敏生前的規勸,回到老家成了一名普通的鄉村教師。
往事一幕幕衝擊著他,使得他在在看到那具遺骨時,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凌鳳梧強壓下悲痛的眼淚,雙手托起那副還連線著骸骨的鐵鐐,輕輕抹去一些表面的鐵屑,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數字——就是這副鐐銬!這具人骨正是方誌敏同志!
凌鳳梧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悲哀,落下滾滾熱淚:“敏弟啊敏弟……”
面對埋藏了22年之久的遺骸,在場的親友們悲痛萬分,方誌純更是潸然淚下,一句一句喊著“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多方認證,終確定烈士遺骨
但人眼辨別終究有可能出錯,調查小組還是決定透過科學方法來證實。他們將殘缺不全的79塊骸骨裝在一隻大木箱裡,送往江西省公安廳法醫室鑑定,而這一重任則交給了青年法醫張偉納。
張偉納先來到挖骸骨的地方勘察,結合當地的土質腐化速度,推算出這具遺骨的年限大約在20年左右,與方誌敏就義的時間大致吻合。
為了準確鑑別烈士的遺骨,方誌純、凌鳳梧、繆敏等人向張偉納提供了有關方誌敏的具體情況。方誌純說:“按我的身高類比,我哥大約是1米80左右。”
而張偉納檢測出來,死者生前的身高應為1米77左右,與方誌敏的身高也基本相同。與此同時,兩塊脛骨埋在一個穴內,死者生前年齡在30歲至40歲之間,與他的年齡也符合。
最終,經過張偉納和其他法醫的共同鑑定,79塊骸骨裡,只有9塊是方誌敏的遺骨。
江西省委立即向中央報告了發現和鑑定方誌敏遺骨的經過,中央也及時批示要妥善安葬方誌敏的遺骨。
1965年,方誌敏墓葬工程終於結束,江西省委請毛主席為墓碑題字。毛主席聽聞烈士終有歸宿,很是高興,讓工作人員拿來筆墨紙硯,揮毫寫下“方誌敏烈士之墓”七個大字。
1977年8月6日,這一天是方誌敏同志殉難的第42週年紀念日,江西省委在南昌市為他舉辦了隆重的遺骨安葬儀式。千餘人來參加安葬儀式,當時的黨和國家領導人都敬送了花圈。
在儀式上,方誌純格外激動,他對著方誌敏的墓碑輕聲說道:“哥,你知道嗎?為了找你的遺骨,為了安葬你的遺骨,我們先後花了20年!”他又拉住站在一旁的張偉納的手說:“謝謝你!謝謝你!偉納同志,你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墓地落成後,方誌純除了生病和特殊情況外,每年都要去那裡看一看,回家後還有撰寫詩文以作紀念。
如今,方誌敏烈士墓所在的地方,已經擴建成了一座莊嚴肅穆的烈士陵園。而他生前的事蹟展覽,感動著一代又一代前來瞻仰的人,後輩們永遠不會忘懷這位為國犧牲的偉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