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品山東·對話企業家 | 鄧向陽：從年薪10萬到每月只領3800元，為攻克碳纖維技術企業脫富致貧10年

10年前，在投資光威前，中信產業基金曾經做過一次調查，最初得到的結論是光威不能投。原因是，光威集團核心高管的月薪還不到1萬元。掙著那麼少的工資，又沒有獎金，多數節假日還不放假，他們居然長期不跳槽？如果不是因為能力一般的話，又能是因為什麼？不過，他們最後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國內知名研究院花了幾十年時間沒研究出來的碳纖維，一群看似能力有限的人怎麼就研究出來了？

《民族之光陳光威傳》中這樣的描述，呈現了山東企業威海光威集團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光威”）的文化實力與產業實力。

一個早在10年前就躋身世界最大釣具製造商的企業，為何“自討苦吃”扎進碳纖維領域甘願脫富致貧，攻堅克難10年，“砸”進30億，讓自己一度走在瀕臨破產的邊緣？中國探索30多年的難題，他們為何又能突破？

近日，新黃河記者採訪了榮獲山東省行業領軍企業家的光威總經理鄧向陽，在他的講述裡，讓我們洞見國產碳纖維拓荒者何以能走向成功。

“圍著院牆轉”，全球最大釣具製造企業研發“卡脖子”碳纖維

新年開工後，光威各大車間就加足馬力抓緊生產。在光威戶外的生產車間，每天約3萬支“光威製造”釣魚竿從威海發往世界64個國家和地區。

從光威展館展現的企業發展歷程看，一個只有35人的瀕臨倒閉的鄉鎮企業，憑著釣魚竿起家，早在10年前就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釣具製造企業。

就是這樣的一家企業，按照“跳出院牆、圍著院牆轉”的發展戰略，10年前，朝著“院牆”——釣竿的上游——原材料進發，切入了當時仍是中國“卡脖子”技術的碳纖維研發領域。

何為碳纖維？據瞭解，碳纖維是一種含碳量在90%以上的高強度高模量纖維，耐高溫居所有化纖之首。它是用腈綸和粘膠纖維做原料，經高溫氧化碳化而成。一根僅有頭髮絲1/10粗細的碳纖維，拉伸強度可以達到鋼的7-9倍，而比重僅是鋼的1/4。碳纖維也因其強度高、重量輕、耐腐蝕、耐高溫及柔軟可加工性等特點，享有“黑色黃金”和“21 世紀新材料之王”的美譽，被廣泛應用於航空、航天、艦艇、兵器及民用領域。

然而，國產碳纖維技術歷經六個“五年計劃”，始終沒有取得根本性突破，這個行業也因投資大、週期長、見效慢、風險高，令人望而生畏。

其實在當時，光威漁具業務發展勢頭良好，利潤可觀，有股份的員工每年還能得到20%左右的分紅。在很多人看來，光威沒有必要去冒險。

“泱泱大國，豈能仰人鼻息。”鄧向陽告訴新黃河記者，這是光威創始人陳光威經常說的一句話。當時，光威生產的碳纖維釣竿所需的碳纖維主要依賴進口，1997年生產所需的碳纖維材料已近百噸。但是碳纖維屬於戰略性新材料，長期受到國外封鎖，他們常常面臨“通知性漲價、賞賜性供給”的不公平對待，讓他們感到如鯁在喉。當時，光威透過生產魚竿積累了比較雄厚的原始資金，讓他們有底氣大膽地進行產業鏈延伸。

從2000年左右，光威就開始了民用碳纖維的研發，透過引入技術人才和刻苦攻關，取得初步成果。當國家“863”碳纖維專項啟動後，光威承擔了部分研發任務。2005年，光威研製的 CCF-1 級碳纖維透過“863”計劃驗收，國產碳纖維實現了從無到有，打破了國外壟斷。

轉向研發軍品碳纖維，10年“砸”進30多億一度走到破產邊緣

如果當時繼續沿著民用碳纖維的路子發展，光威碳纖維盈利的時間會提前很多。

然而，2005年，受中國載人航天飛船技術發展迅猛等多種因素影響，中國進口碳纖維的渠道幾乎完全被阻斷，我國航空航天領域數個型號軍機受限。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面臨能不能生產軍用碳纖維的問題時，光威放棄了生產已經可以盈利的民用碳纖維，全部轉入軍用碳纖維的研製。

事實上，轉向軍品碳纖維研製後，光威經歷了長達10年的艱難研發攻關之路，踏上了“脫富致貧、回頭無岸之路”。

“從已經能盈利的民品碳纖維的生產轉型到軍品碳纖維研發，這一轉換不是簡單從一個產品轉到另一個產品，而是整個研發、產品工藝等整體大轉換。我們需要經過成百上千次的反覆論證和驗證。這個過程很漫長，不是經過一個月兩個月甚至一年兩年，我們是花了10年時間，這10年當中我們總是不斷地投入，沒有最終產品就不可能有回報。”鄧向陽說，這個過程中，光威管理人員和技術人員付出的努力和艱辛無法用言語表達。

長達10年滾雪球式的投入，當時產值只有七八億的光威，不僅把在釣具產業所積累的原始資金消耗掉，還累計貸款17億，前後總投資30多億，當時給企業發展造成了巨大的壓力，著實是脫富致貧，回頭無岸。

《民族之光陳光威傳》中提到，光威面臨嚴重的財務危機，陳光威為了貸款抵押自家的房產，曾一度面臨“傾家蕩產”的危機。2013年，5000多人的公司連續20多天賬面上僅剩幾萬元，隨時都有可能面臨資金鍊斷裂的危險。

因此，雖然從2005年至2012年光威釣具板塊每年都有可觀的收入，但是受碳纖維業務投入時間漫長、遲遲不見效益的拖累，光威整體資金鍊越來越緊張。在只做魚竿時，光威無論高管還是員工的收入在威海都名列前茅，但自從進行軍品碳纖維的研發，自2005年之後的10年間，光威就再也沒有發過獎金，工資也長期止步不前。

2005年，時任光威旗下企業廠長的鄧向陽，年收入在10萬元左右，當時在行業內薪酬也十分可觀。但之後的10年，他每個月只領3800元的基本工資，整個光威從高層到普通員工4000多人均如此。

“從2005年到2015年這段時間社會工資變化很大，那時候光威高管的收入和其他企業高管收入差別挺大，但公司離職的人很少。如果不做軍品碳纖維，我們可以過很好的生活，但既然‘參了軍’，要報效祖國，就沒有選擇，國家需要什麼，我們就要做什麼，國家需要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從民品製造轉移到軍品製造，這個過程非常艱辛。”鄧向陽說。

碳纖維開啟企業新藍海，去年創造40億產值

天道酬勤。作為國內首家從事碳纖維研發的民營企業，經過十多年攻關，光威率先突破碳纖維核心技術，為新世紀材料之王安上了“中國芯”。其主持起草了碳纖維國家標準，承擔國家實驗室，形成了從原絲開始的碳纖維、織物、樹脂、預浸料、複合材料製品的完整產業鏈佈局，成功實現多種規格的高強和高模碳纖維產業化。光威旗下的光威復材得到中信產業基金投資，成功在深交所上市，成為中國碳纖維產業第一股。

更為重要的是，光威軍品碳纖維解決了國防軍工用碳纖維完全依賴進口的被動局面，相關產品已廣泛用於殲擊機、預警機等數十種尖端裝置。這打破了國外壟斷，使中國成為世界少數掌握碳纖維產業化技術的國家。

目前，圍繞碳纖維複合材料在航空航天、能源、軌道交通、建築補強等各領域應用，光威M65J型號碳纖維以絕對優勢領跑國內；T700S和T800S碳纖維在固體火箭發動機殼體評比中雙雙以總分第一入圍，對標世界先進水平的最新型號1100G和M40X產品突破關鍵技術；完成了大型風帆帆葉、防暴頭盔、碳纖維消防梯、無人機等多項新產品的交付應用。

從目前光威產業發展看，其釣具產業佔世界產量的30%，依然為龍頭企業；碳纖維及複合材料佔中國軍工所需材料的70%。

2021年，光威產值達56億，其中碳纖維和複合材料貢獻了40億。相比傳統產業，碳纖維和複合材料的增速遠高於漁具的增長，其長達10年的攻關可謂得到了良好的回報。

從光威一名技術員成長為企業總經理，談及企業多年發展，鄧向陽告訴新黃河記者，此前召開的全省2022年工作動員大會提出的“十大創新”之首就是科技研發創新，而光威自成立以來，無論是漁具還是碳纖維複合材料，引導光威由弱到強、產品從無到有的就是科技創新。目前，光威有科研人員900多人，取得的各項專利達600多項，2021年科技投入佔總銷售收入的15%，在全國所有上市公司科技投入佔比排名中位列第66位。

“科技創新是企業發展的基礎，我們會堅定不移把科技創新的發展理念作為光威發展的核心要素，繼續堅定專、精、特、新發展路子，繼續加大科研投入，建設科研平臺，壯大技術隊伍，以此來保證企業能夠不斷開發出新產品，引導企業走向更高的層次。”鄧向陽說，將來引導光威向更高領域發展的依然是碳纖維和複合材料，碳纖維除了應用於軍品，在民品應用領域也在逐漸擴大，作為新材料，它的發展空間和潛力巨大。作為山東碳纖維和複合材料產業鏈鏈主，光威除了做好自身發展，也有責任有義務協調整合碳纖維及複合材料在產學研用等各方面的優勢資源，帶動整個產業的發展，為山東碳纖維和複合材料產業以及山東經濟的發展作出貢獻。

來源：新黃河客戶端 記者黃敏

編輯：王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