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寒假。
從長春坐了一夜火車,到北京站已是第二天早上,辦完轉籤手續,是晚上十一點的車。
去哪裡消磨掉這大半天的時間呢?毫無疑問,首選當然是天安門廣場。
那年月,每到一個城市,先要買一張本市地圖。天安門並不難找,幾站地,腿是最不值錢的,步行便可到達。
人民大會堂、人民英雄紀念碑、毛主席紀念堂、中國革命歷史博物館,這些都是我心心念念必去的地方。
歷史博物館外面有一個小商店,擺著琳琅滿目的紀念品,我一眼就相中了一對陶製小白兔,一隻短尾巴,一對招風耳,圓圓的紅眼晴,工字型小嘴,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不記得從什麼地方聽來的北京有個“兔兒爺”,我以為這就是它了。一問價格三元一隻,忽想起即將到來的不正是農曆兔年,為討個吉祥,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對,仔細裝進了身後揹著的“馬桶包”裡。
提起馬桶包,現在的年輕人多數沒見過。類似一隻圓桶加兩條揹帶,上面有個收口線。優點是容量大,缺點是由於內部沒有隔層,所有東西統統疊放在一起,互相擠壓,也不便於拿取。但總的來說,比起之前那種印著“上海”“北京”等圖案的拉鍊手提包,顯然要時尚得多。
也是後來才知曉,真正的“兔兒爺”乃兔頭人身、金盔金甲、背插紙旗的吉祥物。相傳早年,京城瘟疫肆虐,嫦娥感念百姓疾苦,遂派玉兔變身少女,挨家挨戶為人們診治,不求回報。為加快看病速度,還要騎上馬鹿獅虎等動物,終於,在她的努力下,很快消除了瘟疫。於是,每到農曆八月十五,京城裡家家戶戶都要擺上果品,酬謝她給人間帶來的吉祥和幸福,並親切地稱她“兔兒爺”、“兔兒奶”。可見,但凡是能給百姓帶來美好期許的東西,都會受到老百姓的擁護和愛戴,概莫能外。
轉完這些地方,已是下午三四點了鍾了。還能去哪裡呢?
“在我的後園,可以看見牆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魯迅散文《秋夜》中的開篇句,總能撩撥起讀者的好奇心:一向喜歡用詞簡潔的他,為什麼會故意在此囉嗦起來了呢?他的園子外真有兩株棗樹嗎?帶著諸多疑問,按圖索驥,幾經周折,天近黃昏時,終於來到先生的故居。
這是一座四合院,從外表看,院落不是很大,大門敞著,徑直進去,沒見到有人值守,也沒看見醒目的標識,顯然,這還不是一個成熟的景點。
看到一間稍大些的房間,推門進去,看見兩個人正在忙碌著手中的活計,一個是工人,另一個還是工人。
聽我說明了來意,他們告訴我,這裡還在裝修,暫不對外,但既然你大老遠來了,可以進去瞧瞧,不過要快點,因為就要下班了。
地上雜亂地擺放著許多物品、圖片,內容都是關於先生的,牆上的許多裝飾也沒安好,看來師傅說的沒錯。情由境生,加上時間確實不早了,頓覺興致全無,於是走馬觀花轉了一圈,匆匆告辭,非但沒有看清楚小院的樣貌,更沒找到哪怕一顆棗樹,或許那兩顆棗樹早已枯萎,或許原本就不在這園子的牆外。
這之後去過北京多次,卻從未再有故地重遊的想法,然而內心深處對先生的崇敬之情始終如一。自打上中學時接觸到先生的文章起,我便愛不釋手,同學之間提到的他的一些晦澀難懂的句子,也總是能準確理解朗讀,有時對著掉了門牙的小孩也會調侃一句“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後來做了中學語文老師,每每把他的文章當作重點,津津有味地給學生講解,講他的棄醫從文,講他暗夜中的吶喊,講他“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他是在以字為藥、以文為方,醫治國民之愚昧,喚醒沉睡的中國。在我看來,無論是曾經、現在還是將來,他都將堪稱中國現代文學的指路明燈,驅走黑暗,照亮前程。
現如今,三十六載時光飛轉,爬滿皺紋的臉龐取代了曾經的年少輕狂,歷經百年滄桑鉅變,紅日出東方,一個富強文明的中國重顯曙光。
壬寅已來,虎嘯京城,冬奧健兒喜相逢;癸卯將至,兔攀月桂,四海同慶享太平。
(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