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容梓君
清朝年間，揚州西山有兩親兄弟，分別叫程璜和程粟，他們的父親是方圓百里有名的富商，兄弟兩先後成親後，並沒有分家，和父母住在一大宅院中。後來父母去世了，兩兄弟也共同繼承了家業。
哥哥程璜善於算計，並在當地開了好幾家店鋪，他的妻子姜氏也是一賢內助，每當丈夫和店鋪的夥計核對賬薄的時候，她都會在旁邊暗自盤算著，一旦發現賬目有半點出入，就立即提出質問。
弟弟程粟是一儒生，仍然在讀書 ，他非常講義氣，因此也結交了很多的朋友，每當朋友有事情向他求助時，他便慷慨解囊。如果手頭沒有銀兩，就偷哥哥的錢去救濟，因此，哥哥和嫂子防他就像防賊一樣。
這年鄉試到了，程粟要去趕考，哥哥只給他三十兩銀子做為盤纏，防著他胡亂花錢。弟弟懇求再多給一些，哥哥便斥責他。程粟的妻子尹氏賢惠善良，她便設宴為丈夫送行，並且囑咐丈夫說道：夫君這次未必能考得上，我已經找人給你算過了，所以你不要報有任何希望。
次日清晨，程粟辭別妻子上了路，他乘船順風抵達燕子磯，船靠岸歇息，他便立在江岸邊遠遠地眺望。只見揹著江面有一村落，一面青旗酒帘挑在樹梢上，他便知道那是一家酒館，於是過去飲酒。
他剛坐下來，忽然見幾個人捉住一隻狐狸進來，只見這隻狐狸閉著眼睛，似乎是被醉倒了才被逮住的，幾個人打算殺死這狐並且要剝下它的皮。
程粟看著於心不忍，急忙尋詢是否可以放生。店主說：這個狐狸經常過來偷喝我的酒，這次它竟然醉倒在酒甕邊，你說，我能放過它嗎？
程粟從身上掏出二兩銀子遞給店主，請求放了那隻狐狸，店主看在銀子的份上便把狐狸交給了程粟。狐狸身上的繩子被解開後，這才清醒過來，它看那程粟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敬重，兩眼淚汪汪的，對程粟拜謝後，便徑直竄入竹林中。
第二天程粟便順利地達到了金陵，安排好住宿後，隨朋友到集市閒逛，看見一老婆婆因生活不下去了，便賣自己的小女兒，程粟問清價格後，就把銀兩交給她，並讓其領女兒趕緊回家去。朋友便說他被老婆婆騙了，也許等他們走了以後，那婆子繼續叫賣那女孩子，但程粟卻不這樣認為，說朋友心裡面太灰暗了。
等到考試發榜後，程粟果真像妻子說的那樣，命運不濟名落孫山。待回家後，他的盤纏也用的淨光。哥哥和嫂子對他直翻白眼，怪他花了那麼多冤枉錢，又沒有考取功名，但妻子尹氏極力安撫他。
姜氏對丈夫說道：你兄弟就是一敗家子，我們夫妻日夜操勞，他卻大手大腳花錢，如果再不分家，家道非敗落不可。
其實程璜早就想分家了，妻子的話正中他的下懷，於是就喊來同族的長輩與親戚，當著他們的面立下分家文書。把父親留下的家產，十分之九歸自己，十分之一歸兄弟，之所以這樣分配財產，因為這些銀兩是有自己辛苦賺來的，而兄弟只會胡亂花錢。
這些親戚心裡也非常清楚，程家的萬貫家產，大部分都是父親給兄弟倆留下來的，程璜倆口子也沒有經營幾年，這樣分財產是絕對不公道的。但這些人因為事先前得到了程璜的好處，自然不會當面反駁他。
程粟被趕到隔壁一套老宅院落，臨走前向哥嫂辭別，程璜卻對弟弟擺擺手說道：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不論你貧窮與富貴，都與我無關，你好自為之吧。程粟和妻子對父母靈位祭拜一番後，便灑淚而別。
雖然程粟只得到了十分之一的財產，但所分到的銀兩足夠把老宅翻修一新，日子過得也倒舒心。後來他因嗜酒如命，漸漸地入不敷出，很快變得窮困潦倒，幸虧尹氏靠紡織手藝，這才勉強維持生計，但他死活也不敢去向兄長提出救濟。
程粟的兒子叫程昊文，長得儀表堂堂，相貌出眾，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因為貧窮也設有媒人過來與他提親。程昊文便刻苦讀書，希望能考取功名，以此來光耀門楣，所以他經常獨居院西邊的小樓上，徹夜讀書。
轉眼之間過去了十年，程璜和兄弟從來都沒有來往。雖然已年老體衰，但他和妻子每天都拿著算盤不停地計算著自己的錢財，把所賺的銀兩藏在地下室中的甕中，十幾個大甕被塞得滿滿當當。
程璜只有一個女兒，因在家族排行第八，便給女兒起名叫妭仙，比程昊文小一歲，也還沒有嫁人。這天夜晚，天氣潮溼而又悶熱，程璜夫婦正躺在竹蓆棕床要休息，忽然聽見有一個年輕女子在呼喚他們似的。
程璜點上燈檢視，一貌美女子對他笑了一下後消失了。他急忙喊醒妻子，妻子便說這女子一定是狐女，行為詭異，於是就大聲叱責她。誰知第二天夫婦倆剛躺下來，女子便用磚頭瓦塊投擲他們身上，差點被打破腦袋。
姜氏是一個非常精明的婦人，於是便對丈夫說道：這女子是狐狸精，只能恭敬祀奉，不可得罪。於是兩人就起身進行了一番祀奉，次日夜晚，果然那女子現身在他們夫婦面前。
只見這女子穿著紅衣綠裙，長得嫵媚迷人。姜氏問她：你究竟是誰？女子說：我是狐仙，老家是河南的，因前世和妭仙是同胞姐妹，得知她投胎轉世這程家，所以才過來拜訪她。兩夫婦聽了半信半疑，但還是把女兒妭仙叫出來與女子相見。
妭仙與女子相談甚歡，真像前世的親姐妺似的，於是，程璜夫婦墾求女子住在妭仙房中，女子也很高興，並說願意做他們的義女，女子比妭仙大一歲，於是讓大家稱她為七姑娘。
從此以後，七姑娘與妭仙形影不離，每天都和妭仙早晚向父母問安，兩人空閒時間繡花做針線活兒，舉止文雅，儼然像是大家閨秀，時間久了，家人也忘記她原本是一隻狐狸了。
七姑娘非常聰明，平時誰的東西丟了，她立馬就能把東西找出來，但她不與外邊的男子見面。有時還和妭仙相互交換衣服穿，姜氏見狀，於是就給她做了幾套新衣。
但七姑娘卻拒絕說道：孩兒和妭仙妹只是一段緣分而已，而且這段緣分很淺，也許我馬上就會走的，沒必要為我添置新衣服穿。
因此，程璜夫妻倆很是得意，認為天上掉下來一個即懂事又漂亮的女兒。並讓僕人向兄弟程粟去誇耀此事。程粟夫婦聽了非常驚奇，於是，尹氏要過去看看那狐女，但被丈夫阻止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昊文也聽母親說了此事，但他不是太相信，聽了只是笑了一下而已。這天夜晚，他在樓上讀書忽然覺得口渴，正猶豫是否下去找水喝，此時街上傳來三更的梆子聲。忽然聽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程昊文急忙問：是誰呀？
是你母親讓我給你送茶水果品的，說著，一個十七八歲貌美女子推門進來，程昊文因從來沒有見過此女子，因此驚呀地說不出話來。
女子把茶水放在書桌上說道：昨天過來看望姨娘，時間太晚了便留下住宿。程昊文疑惑地問：我怎麼沒有聽母親說過她還有一個妹妹呀？女子說：她們倆只是姨表姐妹，母親長期有病也不怎麼來往，你不相信我嗎？我只是過來給你送茶水，又不是過來與你私會的。
程昊文便不好意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便覺得口味清冽心脾，轉瞬之間便意亂情迷不能控制，於是他便擁著女子坐到床邊，女子極其溫柔體貼，天快亮時，女子起身要離去。
程昊文便拉著她問：你真是我的表妹嗎？如果你不嫌棄我家貧窮，你就嫁給我吧，何必偷偷摸摸地來往呢？待天亮了我去懇求母親讓人去你家提親事。女子聽了立刻制止他說道：我騙你的，如果是表妹，姨娘怎可能讓我大半夜過來給你送茶水呢？
程昊文聽了臉色變得煞白，問：你究竟是什麼人呀？女子笑著說道：我與公子有緣，所以才過來與你相聚，你當然猜不到我真正的身份，我是你大伯家的七姑娘啊。
程昊文聽了便後悔不已，但事已至此，便勸七姑娘以後不要再過來了，害怕惹出禍端。七姑娘卻笑著說：我們之間的緣分還長著呢，緣分盡了，你也留不住我，公子一定要守著這秘密，否則對你我都是沒啥好處的。說完，七姑娘便飄然離去。
從此以後，七姑娘每天夜晚都過來與程昊文相伴，而且還替他抄錄八股文，字跡娟秀明媚就像她人一樣悅目。
這天夜晚，程昊文突然發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七姑娘問他為唉聲嘆氣，他便說家中拮据，近期生活非常艱難。七姑娘說：其實你們守著銀兩還不知道去用，說著就拉著程昊文到樓下西牆邊，讓程昊文拿一鋤頭挖掘起來。
掘開表面上的蒼苔後，又深挖了大約有一尺深左右，竟然露出一大甕，甕內裝有白銀。第二天早上，程昊文就把此事告訴了父母。程粟夫婦聽了甚是奇怪，於是急忙過去檢視，甕里居然有幾千兩銀子。
後來，七姑娘還時不時地給他們指出院落中某些地方有銀兩，掘開後必然會得到銀兩，程粟便懷疑這些銀兩是父親生前留下來的，後來忘了告訴他們兄弟倆罷了。於是，程粟家中便富裕起來，不再為生計發愁了。
年底，程粟突然患上了重病，吃藥也沒有什麼效果，此時已經病入膏肓。程昊文便下樓侍奉父親，不再讀書，七姑娘自然也不再過來了。眼看父親快不行了，程昊文便想起古代孝子割肉煎湯藥醫治親人的事，於是他便拿出刀子要割下自己上臂的肉來。
七姑娘忽然過來，一把奪下他手中的刀子說道：公子是一讀書人，怎麼會相信可笑的愚孝？可惜我們倆人的關係沒有確定，沒名份無法拜見公婆，如果能見到公公，便知道他所患的是什麼疾病，需要吃什麼樣的丹藥，也許我還有辦法救治他。
程昊文趕緊把這事告訴了母親尹氏，尹氏便恍然醒悟地說道：她是狐仙啊，我們家的財富是依靠她才得來的，趕緊讓她過來吧。正說著，七姑娘便出現在他們面前，尹氏急忙上前把她擁入懷中說：七姑娘，你是我們家的福星啊。
七姑娘急忙行禮拜見了尹氏，然後才隨尹氏和程昊文到程粟病床前探望，七姑娘看程粟蒼白的面容後，便從䄂中拿出一小葫蘆並倒出一粒如黃豆大小的淡紫色藥丸，交給程昊文說：給父親趕緊服下去吧。
藥丸剛被服下去，只聽見病人喉嚨咯咯作響，一會兒又吐出一些痰來後，居然就清醒了過來，七姑娘便急忙拜見父親。
程粟為此非常感謝她，但因感動地說不出話來，七姑娘說：公公長久貧困，內心難過憂鬱，但自己又無能為力，常常自責中，雖然現在富裕起來了，但卻留下了病根，於是就積在心裡面。我給您的藥丸叫散鬱丹，所以正對著病症，您的病自然也就這麼好了，但還得靜心修養一段。
雖然七姑娘天天過來與程昊文相聚，但她沒有一天不與妭仙妹妹共餐共眠的，這七姑娘也應該有分身術吧。
第二年，程昊文去參加科考，很快喜報傳來，程昊文便榜上有名。於是七姑娘又送了兩萬兩銀子作為賀禮，家中就這樣大富大貴了起來。
為此，程璜也很納悶，為啥兄弟無緣無故的就富了起來，現在侄子又考取了功名，心想自己也沒有兒子，只有女兒妭仙，對之前的刻薄感到後悔起來，於是便趁機多送些賀禮來挽回兄弟之間的感情。
誰知他開啟銀箱一看，箱子裡面的銀兩竟然沒有了，但箱子卻鎖得好好的，急忙到地下室銀庫去檢視，所有甕中的銀兩都少了一半，但封條貼得好好的，他這才懷疑是七姑娘所為。於是就責問她，但七姑娘死活不肯承認，然後他便請道士貼上道家符篆，停幾天過去檢視，銀兩又少了很多。
程璜這才驚慌起來，於是派人日夜兼程到江西尋找一位天師過來除妖，並且呈上重金，天師便派手下的法師帶著神符前來降妖。當七姑娘看見法師後，便笑著對程璜說道：想趕我走，為何不明說呢？何必浪費銀兩請來法師，這不是在花冤枉錢嗎？
說著，便與妭仙妹妹告別，然後又來到廳堂與程璜夫婦道別，兩人氣得臉色煞白，並讓她趕緊從他們面前消失。七姑娘也不生氣，轉身握著妭仙的手囑咐道：妹妹賢惠善良，將來你必定能嫁一好郎君的。
說著，她從手臂取下金手鐲遞給妭仙說道：這鐲子你現在就戴上，儘量不要取下來，日後你萬一有難了，只要敲擊這鐲子呼喊七姐姐，你便會化險為夷。
說罷便匆匆地出了門，與門外等候她多時的一老婆婆匯合，然後各自騎著騾子，其餘的幾個騾子背上雖然沒任何東西，但它們似乎馱著很重的東西似的，背都壓彎了。一路鈴鐺震響，一會兒便沒有了蹤影。
程粟夫婦得知七姑娘走了後，深深地感到惋惜，程昊文更是傷心難過，他沒有想到七姑娘臨走前，也不過來和他打聲招呼。後來媒人過來提親事，程昊文百般阻擾，不久，他到京城參加會試，到了黃河邊時，忽然七姑娘出現在他的面前。
程昊文驚喜萬分，他們一起來到一家客棧，兩人再次相聚，倍感歡喜。隨後，七姑娘卻說他這次必定會落榜，但還是慫恿他參加考試，一切都是命，該走的路必須得按部就班走下去。
果不其然，程昊文竟然真的落了榜，他便收拾行李與七姑娘一起回去，忽然門外有人過來給他報喜，他接過喜報一看，原來他被授予湖北某郡的知府，他百思不得其解，七姑娘打發報喜的人走了以後，便詳細給他說了事情的原委。
七姑娘說道：當我離開你大伯家時，騾背上馱的就是銀兩，只是別人看不見而已，我就用這銀兩為你捐了一個太守，花了整整兩萬兩銀子。程昊文聽了便深受感動，於是就和七姑娘一起回到家鄉迎接雙親，然後全家一同前往湖北上任。
七姑娘對待公婆極為孝順，一家人和和睦睦，這天早晨，七姑娘在後花園賞花，程昊文正好和一位姓謝的老官員也在花池欄邊談論公事。
謝官員看見七姑娘竟然和自己的女兒長得一模一樣，如果不是七姑娘身邊的兩個丫鬟在伺候著，幾乎要喊她為女兒了，於是把此事告訴給程昊文，程昊文聽了也非常疑惑。
全家人吃過晚飯後，程昊文便把謝官員的話講給大家聽，七姑娘聽了便流著淚對公公說道：我就是當年江北酒館裡被人縛住的那隻狐狸呀。大伯分家不公平，我就暗中重分使他變得公平。這樣即報答了您的大恩大德，也體現了上天的意願，其實我就是化作那謝官員女兒的模樣來報恩的。
現在我和程家的緣分已到了盡頭，否則，我們都會遭受天譴的，我走了以後，你們就去謝家提親吧，說話期間，七姑娘便從他們面前消失了，為此家人都非常傷心。
後來，程粟便請媒人去謝家提親，謝官員向程粟瞭解了事情的原委後，便爽快地同意了。謝女嫁給程昊文後，兩人也很恩愛，畢竟這謝女和七姑娘長得一模一樣，但從言談之間，謝女沒有七姑娘的靈氣。
再說這程璜夫婦，自從七姑娘走了以後，家中的銀兩也不再減少了，女兒也嫁了一年輕的官員。一年後，妭仙生產時，遭遇難產，幾乎要了命，妭仙忽然想起姐姐七姑娘的話，於是就敲擊金鐲子喊道：七姐姐救我。
頃刻間，便從空中掉下一粒金黃色的丹藥，待妭仙服下後，孩子便順利地生了下來。
這程璜夫婦每當想起失去那一半的錢財時，都忍不住辱罵七姑娘。這天兩夫婦臨睡前又罵七姑娘一番後才去安睡。半夜，忽然聽見門外有響聲，出去察看，也沒有人，突然看見牆壁上留下幾行毛筆字：
你們的財產分給了親兄弟，又沒有到外人手中，兄弟兩原本就是一家人，我只不過是主持公道罷了。如果你們夫婦兩再敢沒事就辱罵我，我就把你們的錢財全部都搬走完，到時候讓你們後悔不已。
程璜夫婦嚇得再也不敢辱罵七姑娘了，第二天再看那牆壁上的字，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