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伴隨著新冠疫情而來的,是豬肉價格的堅挺。
那被人們吐槽的豬們不知道有何感受,而那些養豬者,姑且以老式叫法稱之為“豬倌”,卻禁不住心中的雀躍。
而浙江省卻有這樣一個面對世界風雲變幻卻寵辱不驚、且已年近花甲的老豬倌,他的履歷之豐、命運轉折之大,足以讓人大吃一驚。
這位59歲的男子在此之前做過縣長、報社老總,然而卻為了一個夢想,突然辭去公職去養豬,迄今已經是八年之久。
但無論如何,在當代社會,這絕對是一種人生斷崖式或者稱之為崩塌式的轉變,他自己也承認,曾經因為困難而痛哭過,但他絕不是後悔,那只是一種情感的渲洩。
天生“愛折騰”
“我就是一個很純粹的豬倌”,這八年來,遠離城市、專心養豬,59歲的他頭髮蓬亂,穿著褪色的運動服,似乎越來越符合人們認知裡的豬倌形象。
這個老豬倌名叫鄧唐良,1963年,他出生在縉雲縣大洋鎮的一戶農民家庭,從小養過豬、幹過農活,但鄧唐良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於是1984年他順利地從大學畢業。
學而優則仕,按照家裡人的期望他走進了公職機關,可以說是一路坦途順風順水。
20世紀90年代,我國政府機關開始進行體制機制改革,主要是透過考試進行公開招聘。
當時的麗水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對外公招一名副主任,這可是一個副處級的職位,心思活泛的鄧唐良報名了。
頭腦靈活、勤奮好學的鄧唐良順利當選,上任後,他就幹了一件大事,主抓了麗水第一家上市公司凱恩集團的改制工作。
當時這家公司的前身是國營遂昌造紙廠,透過資本運作改制後該公司投資電池、氟化工、房產等行業,獲得極大的成功。
3年後,鄧唐良調任松陽縣任常務副縣長,並在37歲時成為一縣之長。
他始終堅持“接軌上海就是接軌發展與改革的機遇”,帶著重新包裝的松陽銀猴茶參加在杭州、上海舉辦的茶博會,推動松陽成為“浙江生態綠茶第一縣”。
2005年,鄧唐良的職位發生了新的變化,頭銜改為麗水市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黨組書記、局長。
在安全生產監督領域幹了兩年後,他又不安分了。
這時候《浙江工人日報》公開招聘總編輯,他又是一考即過,這一次,鄧唐良從正兒八經的官員變成了記者。
文筆極佳的鄧唐良一干就是七年,到了2014年,已過知天命之年的老鄧又按捺不住那顆愛“折騰”的心。
在別人都在向退休過渡的時期裡,他卻來了個人生大轉彎,從正處級的官員一變而為毫無品階可言的“豬倌”。
鄧唐良的這個人生規劃和選擇,在浙江省官場內曾引起一定層級的熱議,然而他卻毫不為之所動,他自我判斷為已經“無法突破自己去實現人生理想和價值。”
因而面對著“事業觸到天花板”的瓶頸時期,他那顆躁動的心決定向遠方走去,這是因為他始終認為“自己是活在彼岸的人,總覺得更好的世界在遠方”。
事實上,這不是鄧唐良才有的想法,早在任安監局長時就有了這種感覺,於是他才報考《浙江工人日報》總編輯一職,那時的他就是想要換一個環境試一試。
鄧唐良在總編輯任上,一直以工作能力強、工作精力旺盛而受到同事的擁護和愛戴。
但是初期的新鮮感一過兒,他又覺得滿心疲憊,“職業生涯精華已盡,事業發展再次觸及了天花板”,而“熬時間等退休”非他所願。
鄧唐良自己也承認,“有一萬個理由選擇不折騰”。但是每逢心情壓抑時的那種油然而生的失落感,讓他不想要繼續這種生活模式。
這時候的老鄧開始接觸一些“心靈雞湯”,其中一篇名為《鷹的重生》的文章,使得鄧唐良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文章講述一隻鷹的壽命是70歲,但是在鷹40歲,它的喙、爪子都會老化,而羽毛會又濃又厚。
此時的鷹有兩個選擇,一種是順其自然的等死,而另一種則是將喙撞掉、將趾甲和羽毛拔掉,當所有的東西重新長出來後,鷹就會再次飛起度過30年的歲月。
只不過這種痛苦的更新過程較為漫長,蛻變期長達150天,而且伴隨著各種死亡的危險。
這篇文章與鄧唐良當時的年齡、心境和狀態極為契合,他認為正是這篇文章的描述,使他下定決心,要當一隻重生的老鷹,尋求人生的另一個高度。
從那時起,鄧唐良每天都要閱讀“心靈雞湯”類的文章,他自嘲式地說:“雖然樂於折騰,但年紀大了,偶爾也需要額外打雞血來提神。”
心動決定行動
2014年,鄧唐良正式辭去公職,並且從杭州那個讓人嚮往的“天堂”,反其道而行之地回到了老家縉雲縣鄉下的山裡養豬。
他的這個決定不但在外界引起熱議,在家裡更是掀起軒然大波。
除了義無反顧疼愛他的老母親外,所有人都反對他的做法。
當然,最強烈的是相濡以沫的結髮妻子,她認為老公“50多歲再去創業就是瘋了。”
而且當時他們的兒子剛剛考上大學,家裡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
為打消妻子的反對和疑慮,鄧唐良決定不動用家裡的存款,而只是將自己多年的住房公積金全部取出作為創業啟動資金。
這樣一方面避免虧損,另一方面也為了保證妻兒的生活不致受到干擾,生活質量不至於降低。
當鄧唐良搞定了妻子後,在農村的老父親又給了他一記重擊,一直以有個當官的兒子自得的老父親告訴他:“不要到我家門口來養豬,我丟不起這個人。”
好在母親理解鄧唐良,她拿出5萬元現金交給他,告訴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
而上了大學的兒子也以一個年輕人的豪情鼓勵他追逐自己的理想,支援父親的新生。
事實上,鄧唐良辭職養豬並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他多年來的夢想。
早在2009年,鄧唐良作為報社總編輯,到英國考察學習,從那時起,在他的腦海裡就牢牢刻印下國外發達的有機農牧業和成熟完善的配套商業模式。
2年後,當到西藏出差的鄧唐良第一次接觸藏香豬時,那漫山遍野的豬群使他的思緒飄到了山高林密、流水潺潺的故鄉。
這兩次出差是深刻印象的撞擊,再加上他對中國高階農產品市場需求的研究,使得一向能“折騰”的鄧唐良覺得養豬應該是一個不錯的商機。
鄧唐良經過審慎研究認為,藏香豬需求市場極為廣大,而且豬肉經過深加工後自然會延長產業鏈,他甚至在展望,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打造一個以藏香豬養殖為基礎的休閒文旅基地。
說幹就幹,2013年底,他和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縉雲縣大洋鎮租下一片林地。
這個地方的氣候條件與藏香豬的故鄉西藏林芝相仿,只是海拔比林芝稍低一些,更為可喜的是,首批試驗性的種豬存活率還不錯。
然而第二批從西藏購買的287頭種豬,在經過長達7天7夜的運輸後,種豬早已疲憊不堪。
再加上水分和土壤的差異,每天死亡的種豬都在10頭以上,死亡率高達95%,最後只剩下了20頭種豬。
而第三批326頭種豬也只存活70頭,“一下子就虧掉了幾百萬元,對我打擊非常大。”
有些慌神的鄧唐良一邊延請畜牧專家問診,一邊加大呵護和餵養力度。
好在剩下的種豬生命力都十分頑強,在新豬場---大央泱雲上牧場安下了家,鄧唐良開玩笑地稱之為“豬堅強”。
其實早在鄧唐良開始養豬之初,就有專家直言:“我不敢保證藏香豬能在浙江餵養存活。稍懂常識的人都不會去做這樣冒險的事。”
但是在鄧唐良的持之以恆堅持下,從“藏地江南”來到“江南藏地”,藏香豬終於走出了高原。
然而2016年一場颱風,使得這個剛剛走上正軌的養豬場遭受了巨大的損失,豬舍倒塌,野外放養的藏香豬被洪水沖走。
鄧唐良和員工們先是抱頭痛哭,然後大家一邊哭一邊去下游尋找搜救生還的藏香豬。
養豬隻是第一步,作為肉質鮮美、價格高昂的特種豬,他養大的數千頭成品藏香豬卻根本沒有市場渠道進行銷售。
為此鄧唐良聯絡過火腿加工企業,價格低到地板卻依然沒有被對方接受。他還自己開飯店準備以店銷豬,最終卻是以虧損收場。
這一次一次的磨難,使得鄧唐良的心理落差不時出現。
從以前的秘書、司機跟隨到現在的獨來獨往,從以前的鄧縣長、鄧局長、鄧總的尊稱變成了“老鄧”。
如果這些只是心理波動的話,當豬場困難時無法發出工資時,整宿睡不著覺的鄧唐良只能咬牙堅持堅持再堅持,他堅持認為,這些都是人生破曉前的黑暗,黎明終將到來。
知識分子的浪漫
黎明確實被鄧唐良等來了。
2016年那一場颱風危機,竟然成為了鄧唐良銷售藏香豬的轉機,他也因此成功地開拓了銷售市場。
剛開始,鄧唐良只是因為心中傷痛而在社交群裡釋出了一條牧場災難的影片。
沒想到影片引起了好多人的好奇,並且成交了好幾單生意,其中有一個顧客對藏香豬養殖極感興趣,最後還投資成為了公司的股東。
現在的央泱藏香豬在浙江等地已是小有名氣,而鄧唐良和他的大央泱雲上牧場也已脫離小打小鬧的範疇,整個牧場佔地2735畝,藏香豬存欄量達到1.1萬頭。
現在,鄧唐良的注意力更多地傾向於企業的風險控制和股權機制的建立,為規避採購過程中的貪腐,他制定了名目繁多的規章體系。
鄧唐良把豬場命名為“牧場”,實行封閉管理,定期消毒,他笑稱,用這種模式養出的藏香豬“幸福指數猛飆”,他自己把這種堅持看作是“知識分子的浪漫”。
現如今,鄧唐良在建成浙江省級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示範園的基礎上,正在著手開發浙江省10萬頭以上標杆豬場專案,一期工程3.6萬頭已建成投產,二期工程規劃建設12萬頭規模。
對於科學養豬和網際網路技術極為關注的鄧唐良還打造了線上商城,完善了中高階的產品線。
度過最艱難時期的鄧唐良開始“野心”勃勃,2017年,他在西藏那曲建立公司投資藏犛牛和藏香豬產業。
2018年,鄧唐良投資貴州丹寨黑豬產業,後來又到四川紅原投資犛牛產業。
這些舉措既有他想要豐富產品種類的設想,也有他深藏在內心深處響應國家號召參與東西部協作和精準扶貧工作的理想。
鄧唐良接下來的目標,是打造屬於大央泱雲上牧場的藏香豬知名品牌。
“融資的事宜已在洽談中,我希望能在未來的3到5年內做到上市的規模。”
鄧唐良終於一改往日的愁苦,頗有意氣風發之感。
鄧唐良對未來的展望極為宏大,他主張建立“藏式牧場、藏香旅遊、藏風文化”的江南藏北·雲上牧場,以藏香豬特色養殖業為核心,融生態環境、山水景觀於一體,全域整合山水、村落、景觀等空間資源,發展“一帶一路一心六群落”的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示範園。
為此,鄧唐良“決心用下半輩子所有時間和精力專注藏香豬的養殖與銷售,心無旁騖”。
人間自有真情在,功道自在人心,鄧唐良在西藏那曲的精準扶貧舉措得到了浙江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和認可。
老鄧的行為模式一直帶著古代文人的做派,他敢於打破一些常人固有的思維習慣,並敢於付諸實踐。他來自於農村,也能夠把更多的理想信念投入到“土地上”。
當人們認為鄧唐良的人生轉折極為勵志時,他自己卻堅持認定,這只是一次發現機遇謀定而後動的職業選擇。
他很不希望自己現在的“豬倌”身份與以前的“縣長”、“總編輯”的身份作對比,不想自己的擇業被打上特殊的標籤。
8年前開始重新創業的鄧唐良,就彷彿一隻40歲的鷹一樣獲得了重生。
2022年,快60歲的他總是一副充滿活力的樣子,他喜歡和年輕人交流,喜歡打籃球,喜歡“上網衝浪”,他還喜歡在蜿蜒的山路上把車子開得飛快。
然而你要跟他交談時,他又會慢條斯理、邏輯嚴謹,極善於遣詞造句。
就是這樣的一個看似矛盾的人,才成就了今天的大央泱雲上牧場,成就了他從縣長、總編輯到“豬倌”董事長的驚天轉變。
參考文獻:
[1]《浙江58歲男子做過縣長、報社老部長,突然辭職養豬,曾感受心裡落差巨大》,《北晚線上》,2021年1月25日;
[2] 《鐵飯碗不要了!58歲男子做過縣長、報社老部長,突然辭職養豬:痛哭過但絕不後悔》,《河南商報》,2021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