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4月的一天,國旅南京分社的美大部經理劉祿曾女士同吳貽芳博士,一起赴美考察訪問。
那天,劉祿曾和友人來到了位於紐約曼哈頓的白羅克博物館參觀,因為當時正值中美建交蜜月期,館長得知兩位從中國遠道而來,便熱情邀請她們留下做客。
於是劉祿曾便和館主等人一同來到了紐約一家有名的餐館吃飯,此時眾人正在熱談,劉祿曾卻注意到有個美國人一直盯著自己。
她感到很疑惑,但並未太在意,沒過一會,這位美國男子主動走到了她跟前,非常有禮貌地對她說:
“請問這位女士,您是來自中國嗎?我記得您姓劉,當過兵,還是一名優秀的翻譯官是嗎?”
劉祿曾看著男子愣了幾秒,然後驚訝地對男子說:“我確實姓劉,也曾當過兵,但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劉祿曾心想,自己當兵這麼久了,很少有人知道,為何在異國他鄉,一個外國人竟清楚地說出自己26年前的身份,在驚訝之餘也不免多了些警惕。
看著一臉困惑的劉祿曾,男子用英文對她說:
“您不記得我了嗎?我們在朝鮮戰場見過,我是當時的美軍俘虜,是您改變了我的人生”
接著男子用中文喊出了劉祿曾的名字,男子這麼一提醒,劉祿曾的思緒一下回到了26年前。
“你是詹姆斯·伯特納?”劉祿曾說。
聽到名字後,男子激動地握住了劉祿曾的手一直說是的,兩人的見面一下把26年前戰火紛飛的往事浮現在了眼前。
那麼劉祿曾究竟有何身份?26年前,她跟這位美國男子在朝鮮戰場上又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立志報國,參加抗美援朝
1928年,劉祿曾出生於上海一個書香世家,祖父曾是晚清名將劉秉章,一度官拜四川總督。
父親是銀行主管,母親家族與李鴻章、曾國潘有姻親關係,可謂家世顯赫。
所以劉祿曾家境條件優越,從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劉祿曾聰明好學,長大後憑著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東吳大學法學院。
1949年,被帝國主義列強蹂躪了百年屈辱的中國終於迎來了新生。毛主席站上天安門城樓宣告了了新中國的成立。
霎時間,整個中華大地成為了紅色的海洋,億萬百姓湧上街頭歡慶。
在滿街歡送的腰鼓聲中,千千萬萬的青年男女,紛紛奔赴革命隊伍,為新中國建設獻出自己的力量。
而剛剛畢業的劉祿曾也是其中之一,她本想投筆從戎成為解放軍文工團的一員。
但因為家庭破產,加上出身成分的影響,未能如願。
1950年,新中國剛剛成立一年,國內內憂外患,百廢待興,國外則有強敵封鎖,新中國面臨了前所未有的艱鉅挑戰。
這一年,美國悍然插手朝鮮戰場,將戰火燒到了我國鴨綠江邊境。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為了保家衛國,無數英雄志願軍踏過鴨綠江,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就此拉開了序幕。
志願軍參戰後,徹底扭轉了朝鮮戰局,節節勝利,挫敗了不可一世的美軍神話,湧現出來了無數戰鬥英雄。
在志願軍的攻勢面前,戰場上不少美軍被我軍俘虜,但由於志願軍大多不懂英語,語言上無法進行溝通,很多繳獲的戰利品也無法識別。
這時的朝鮮戰場,急需一批懂英語的翻譯人才,而劉祿曾剛好有一定的英語基礎,便響應國家號召,一腔熱血報名了。
戰地黃花,初入戰場
劉祿曾沒想到報名成功後,很快便被通知跟隨大部隊進去朝鮮戰場,時間緊迫,劉祿曾簡單收拾後便踏上了抗美援朝的行程。
那是一個冰天雪地的寒冷夜晚,蕭瑟的北風凍得人直打寒顫,劉祿曾就是在這樣的天氣下,跟隨部隊跨過了鴨綠江。
當時剛踏上朝鮮國土,劉祿曾便感受到戰場的緊張局勢,到處硝煙瀰漫,炮火轟鳴,遍地火光耀眼。
地上滿是焦土瓦礫,戰場條件十分惡劣,連睡踏實的地方都沒。
困的時候劉祿曾和一起同行的戰友,只能睡在先頭部隊挖好的防空洞裡。
防空洞裡也沒有任何可以墊的稻草,他們只能席地而躺,在極其寒冷的冬天,志願軍們條件有多艱難,我們無法想象。
而且晚上躺在防空洞裡,外面塗著星條紋的美軍轟炸機不斷的成群低空飛行,不停掃射轟炸著地面,想要吞噬掉一切。
當時第一次上戰場的劉祿曾就回憶說,自己第一次見到這狂轟亂炸,血肉橫飛的場景時,被嚇的全身發抖,戰場的殘酷性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時候劉祿曾雖然家已破產,但一直還是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但入朝後什麼都要自己做,經常好多天吃不上大米,渴了也只能把雪往嘴裡塞,生存條件十分惡劣。
而且在朝鮮山區,冬季溫度經常能達到零下40度,幾乎是滴水成冰,冰冷刺骨,劉祿曾說吃飯時,舌頭都經常會被粘到勺子上。
當時兵團部奉命南移靠近“三八”線,劉祿曾跟部隊在死神的伴隨下,連續走了10多天。
一路上,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不停割著臉上的肌膚,這裡的嚴寒,對在南方生活習慣的劉祿曾來說簡直是永生難忘。
而且她也要跟其他戰士一樣,揹著揹包、水壺,脖子上套著四五斤重的米袋,頭戴著用樹條編結的偽裝帽行軍。
為了防止空襲,他們白天行軍時都要拉大距離,每人相距五六米呈縱隊前進。
有時候敵軍的飛機低飛時,劉祿曾說幾乎都可以看清飛行員的臉。
晚上行軍好些會好些,但就是太冷了,不僅要忍受嚴寒和飢餓,更要時刻擔心被美軍轟炸。
有一次他們炊事班的行軍鍋被美軍飛機發現了,劉祿曾回憶說當時敵軍飛機不斷在他們頭上盤旋轟炸。
但這對劉祿曾他們來說已經習慣了,敵軍飛機找不到他們隱蔽的目標,就隨便扔幾顆炸彈後就走了。
這樣惡劣的戰地環境,劉祿曾卻絲毫沒有退縮,反而是很快便適應了。
因為她知道,自己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義無反顧地堅持到底。
很快,劉祿曾和大部隊一路急行軍,來到了朝鮮中部一個叫球場的山區小鎮,到達目的地後,劉祿曾已經精疲力盡了。
為了照顧女同志,炊事員總是會先用她們身上背的大米,這樣可以減輕她們壓力,但儘管如此,劉祿曾還是覺得很沉重。
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無奈扔去身上其它的東西,後來連她最心愛的進口毛衣都給扔了。
腳底被磨的都是血泡,領導見她無法行走,只能安排讓她被水牛馱著走。
沒多久,她被安置在公路旁小山坡的掩體裡待命,一路疲憊的她想休息一下時,卻突然看到一隻白壁虎在她面前爬動,把她嚇得一夜未眠。
據劉祿曾後來回憶說,經過在朝鮮戰場上的這段經歷,發現回國後走什麼路都不怕了。
她磨鍊出了極其堅韌的意志品質,不再是溫室裡未經風雨的花朵,而真正蛻變成了戰地黃花。
審訊俘虜
在朝鮮戰場上,劉祿曾被安排到了第九兵團政治部敵工部,主要的任務就是做英語翻譯。
但這任務可不輕鬆,除了要審訊俘虜外,還要大量翻譯繳獲的美軍軍事檔案和宣傳品,以及上前線擔任廣播員向敵軍喊話。
因為劉祿曾不懂軍事用語,為了能更快把這些檔案翻譯出來幫助部隊。
劉祿曾夜以繼日的學習,熬了無數個通宵,終於越來越適應部隊的節奏。
這一切她只有一個信念,希望自己能和上前線打仗的志願軍一樣,為自己的祖國多做一點貢獻。
當時一批批的美軍俘虜送來,上面要求每批俘虜在兵團部不得滯留超過三天,所以任務非常緊,加上翻譯人員又不多。
剛開始她只當翻譯,後來俘虜越來越多,便只能各自為戰了。
劉祿曾說沒想到最後竟是以軍官的身份出現在俘虜面前,讓她至今都歷歷在目。
當時被俘虜的美國兵仗著國家強大,個個都趾高氣揚,十分看不起貧窮落後的中國。
為了對付她們,劉祿曾也是絞盡腦汁,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劉祿曾越來越得心應手,面對不同個性的俘虜,她也能個個擊破。
面對哭哭啼啼的美國士兵,劉祿曾像一個知心的大姐姐,從親情的角度和溫和的話語去感化他。
劉祿曾問他為何要離開自己溫暖的家,來到戰場來破壞別人的家呢?聽到這裡,這個美國士兵很快便交代了。
而面美國黑人士兵時,劉祿曾看透了對方在美國遭受的種族歧視。
於是她便利用黑人種族矛盾心理,勸慰了他們不要再為美國的政客賣命了。
其中讓她最生氣的是一個因犯罪判刑而被美國政府派來戰場計程車兵,這名士兵就叫博特納,也就是開頭的那位餐廳老闆。
當時他面對審訊油嘴滑舌,說美國政府讓他們去朝鮮呆幾個月就可以免除自己因偷車犯下的的刑罰。
當時劉祿曾氣的對他警告說:
“你在國內偷車犯的是小罪,但你來朝鮮屠殺人民那可是大罪,是要被重判的。”
那個美國兵被劉祿曾的氣勢嚇到了,聽到要被重判,他低下了頭一下老實了。
後來博特納所在的俘虜要送往後方時,突然發起了高燒。
劉祿曾得知後馬上叫了軍醫過來為他診治,還跟領導申請讓他乘車前行。
就這樣,桀驁不馴的博特納被劉祿曾的真誠感化了,從此便對她充滿了敬意,也改變了他的人生。
上甘嶺坑道里的唯一女兵
1952年的冬天,為了配合軍事進攻,她被派往戰鬥已打響的前沿陣地開展對敵廣播。
當時要到前沿指揮所就必須穿過一條封鎖線,敵人每七分鐘就會對這裡傾瀉炮彈,當時劉祿曾揹著十幾斤重的行裝。
只要炮火一停,他們就得馬上往前跑,這段不長的路程,劉祿曾他們用了幾十分鐘才一步步挪到了前沿的上甘嶺坑道中。
坑道里的生活十分艱難,以班為單位生活,每班點蠟燭照明,還有隻燒飯的煤炭爐,所以坑道里空氣特別差。
而上甘嶺戰役也是抗美援朝中最慘烈的戰役,敵人幾乎每天都會投下數以萬計的炮彈,不少志願軍都直接被震死在了坑道中。
上廁所更是要冒著生命危險,特別是對女同志來說極其困難。
劉祿曾在坑道里經常是白天都堅持著不上廁所,只有晚上才敢找機會出去。
為了瓦解敵人軍心,在聖誕前夕的晚上,劉祿曾就專門找了《歡樂頌》等西方音樂播給對面敵軍聽,以喚起他們的思鄉之情和尚未泯滅的人性。
如果在戰場上是以武力讓敵人屈服,那在戰俘營,就是要在精神上徹底瓦解敵人。
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劉祿曾已經成長為善於掌握敵人心理和瓦解敵人軍心的女戰士。
到了1953年春,在前沿陣地的坑道中呆了一個月的劉祿曾被命令返回了。
在班長的掩護下,劉祿曾再次順利通過了那段死亡封鎖線。
戰爭結束後,劉祿曾轉業回到了南京,成了一名普通的小職員,雖然她曾經上過戰場,帶過軍功章。
但在階級鬥爭的那段時期,劉祿曾因為出身成分問題,不被組織信任,遭遇了很多磨難。
直到1978年劉祿曾才重新被起用,開始從事對外旅遊工作,成為了中國國際旅行社南京分社任美大部經理。
在抗美援朝結束了26年後,劉祿曾應邀到美國進行訪問,也就是在美國紐約的餐館晚宴上,被當時還是俘虜的博特納認出了。
在當年劉祿曾的開導下,博特納回國後深刻反思了自己,然後一步步努力,自己開了餐廳成了老闆。
一個被敵人永遠感恩,並銘記在心的戰士,這是多麼了不起,能做到如此,也就只有我們偉大的人民志願軍了。
這個上甘嶺坑道中唯一的女兵,懷揣著對祖國滿腔的熱忱,在抗美援朝的戰場上,和所有志願軍一樣,為新中國做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