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兒沒女的三爺和三奶在人生的最後階段或許是絕望的. 在這樣的絕望中他們孤獨的走完了他們這一生.
三爺是出生在20世紀二三年代的那一代人. 他們那一代人經歷很多,小時候經歷過抗日戰爭, 後來的國內戰爭, 再後來的蘇聯還債, 大饑荒,大躍進, 文化大革命等等, 這些動亂和痛苦的生活他們都經歷了,後來改革開放生活慢慢變好, 三爺三奶呢也過上了好生活兒,算是苦盡甘來.
三爺是跟我爺爺其實是親兄弟,但是我老爺爺家裡沒有兒子就把我爺爺過繼過來,(老爺爺和三爺爺的爸爸是親哥們), 所以他們其實是貨真價實血緣關係上的親兄弟, 但是現在算是親叔伯兄弟. 三爺家沒有兒女只有他們老兩口.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關於這個問題也沒有問過我的長輩. 後來我的父輩這一輩人計劃生育了,我伯伯因為生了兩個女兒了, 再生就會被罰了, 倆家商量著把伯伯家大姑娘(我跟她叫紅姐)過繼給三爺, 然後給三爺養老. 三爺家專門弄了一間屋子給紅姐, 紅姐後來就在爺爺家長大, 開始還上學後來說是學習不好就不上了.三爺和三奶對紅姐很好, 我的記憶中紅姐很少下地幹活幹那些粗活, 基本都是找點兒手工活在家裡做, 也可以掙點兒錢.
三爺年輕的時候因為沒有什麼大的支出,兩個人又比較能吃苦, 所以生活過的很好, 無憂無慮,沒有其他負擔. 過了農忙時候三奶奶愛摸個小黑牌啥的,就是賭小錢, 消遣時間. 三爺呢則會去秧歌隊裡敲鼓,三爺敲鼓敲的很帶勁兒這是大家公認的. 歲數大一些了以後三爺爺的眼睛犯病了 ,眼睛好像被一層白色的膜覆蓋住,開始看不清東西了, 但是敲鼓還是那麼帶勁兒.
大概在我上高中的時候紅姐出嫁了, 時不時的回來三爺家住幾天, 但是慢慢的回來越來越少, 時間也越來越短了,畢竟結完婚有了幾個孩子, 要去幹活兒掙錢了, 紅姐已經不像以前,瘦了很多, 瘦的都要認不出了,也老了許多. 自從紅姐出嫁後三爺家裡就又回到的只有三爺三奶兩個老人的孤獨的日子了.
剛工作那幾年回家在街上碰到三奶奶, 胖胖的的拄著一根柺杖,慢慢的走, 走一段路就氣喘吁吁的站那休息一會兒, 三奶奶其實不高, 大約一米五五左右的樣子, 由於比較矮所以顯得更加的胖.
“奶奶幹嘛去了?” 我在他前面喊了一句,
“吆, 偉啊, 你啥時候回來的啊” 老太太慢慢停下來, 抬頭瞅了瞅,然後說
“我剛回來, 您這是幹嘛去了?”,
“我去東邊啊~~, 打了會兒小黑牌兒~~, 別的也沒有啥”, 老太太邊說邊喘著粗氣
“看著您氣色還挺好的, 您這臉也挺舒坦的”,
“嗯, 都挺好的, 就是走兩步就得喘喘, 怕累”
老太太要回家給三爺做飯, 瞎聊了兩句就走了.
回家後跟父親聊起三爺的時候, 父親跟我說“現在已經看不怎麼見了, 走路都考記性(原來的記憶),老得摸著牆走了.”
再次在街上碰到三奶的時候是應該是一兩年之後了. 放假回老家下地幹活兒回來, 遠遠的看到北京感覺瘦了很多,依舊拄根柺杖. 到跟前才發現老太太瘦了很多,但是依舊喘, 臉上的面板也不在飽滿,都是皺紋, 精氣神兒明顯也大不如前, 但是依舊會去打牌玩兒.
有天中午從地裡回家的時候看到三爺坐著衚衕口的石頭上, 三爺彎著背, 一隻手從耷拉著的腦袋的側面伸出來扶著他平時走路拄的棍子, 腦袋那麼耷拉著像是睡著了, 遠遠的看上去像一根棍子把一個圓圈固定在石頭上. 這個場景讓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忘記. 我深深的感受到一種悲涼,久久不能釋懷.
回家後跟我爸說起這事兒, 我爸說兩個老人最近身體都不太好, 三爺的眼睛基本看不見東西了, 大概只能看到一些光. 三奶生過一次病, 好像是腦出血還是什麼, 好在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 但是沒過一段時間, 身體養的好一些了就會復發一次, 所以身體一直不太好. 需要控制飲食儘量讓身體保持現狀不犯病. 我想會不會是人歲數大了, 血管太脆了, 只要身體好一點兒血壓就會大一些,血管就容易破裂.
隨著三爺和三奶身體越來越差了, 族裡的老人召集我爸和我伯伯等一些人來商量老人養老等問題. 紅姐出嫁後那邊孩子多家裡事兒多, 回來給三爺三奶養老不太現實了, 所以只能是在現在在家的這幾個叔伯侄子來養老. 因為三爺和三奶年輕時候幹活也挺勤奮生活不錯, 上歲數之後村裡給申請了特困戶每 年也有一些錢, 所以他倆還有大幾萬多存款. 加上家裡的房子,宅基地, 農田, 也算是有一些財富. 最終包括三爺三奶在內大家決定誰來養老, 老人百年之後這些財富就交給誰. 最後因為老頭頭老太太養了紅姐, 紅姐也會時常回來,所以最終也是有伯伯來給老頭老太太養老.
因為三爺和三奶歲數越來越大了身體也越來越差,三餐都要人做. 這個決定之後老頭老太太乾了一件讓他們後悔一輩子的事情, 老頭老太太把錢全部給了伯伯. 慢慢的飯點對不上了, 時不時還會罵上幾句. 老頭老太太經常只能吃一些涼飯, 有時候呢連涼飯都沒有隻能餓著等著下一頓. 這樣一樣三爺三奶跟伯伯的關係更加差了. 三奶的妹妹來看她, 三奶一頓訴苦之後, 三奶的妹妹要把她接走, 妹妹要給他養老. 但是問題是老太太的妹妹爺六七十歲了, 自己生活都得靠人照顧呢, 給姐姐養老自然不現實. 這個妹妹跟伯伯對罵過,最後在村裡大街上倆人甚至動手打起來了. 事情起來以後家族裡的老人也出來了調和, 最後伯伯一甩手不養了, 你們管吧, 這倆老頭老太太你們能接走接走. 但是事實上這種情況又有什麼辦法呢, 老頭老太太都已經躺在床上起不來了,一個六七歲的老太太根本伺候不了的. 日子只能這麼過下去了.
老輩的人們還是經常去探望, 聽著三爺三奶的抱怨,咒罵, 然後他們也並幫不上什麼忙, 因為他們說什麼伯伯也不聽的. 後來有一段時間三奶突然精神變得很好, 她妹妹也來看她, 給她做飯吃, 吃的也挺多. 據說三奶那會坐著倚著牆在那絮絮叨叨的說自己要走了, 說接她的人已經到了街口了. 然後罵這個罵那個罵了大半天, 叨叨這個叨叨那個, 那幾天人們紛紛去探望. 三爺跟之前一樣,身體虛弱的在床上攤著. 但是過來幾天之後,老太太沒有走,而是身體狀態和精神又恢復到了前幾天的樣子, 虛弱的只能再床上躺著. 這樣熬了大半個月三奶走了,據說走的時候肚子腫的老大, 身上機會都沒有肉了. 三爺過段時間也走了.
三爺三奶走後, 族裡商量著簡單辦個葬禮算是入土為安了. 沒兒沒女的三爺和三奶在人生的最後階段或許是絕望的. 在這樣的絕望中他們孤獨的走完了他們這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