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月番陸續開播之際，《逆轉世界的電池少女》就以其有趣的世界構造深深吸引了我：
昭和味十足的真國日本從天而降，統治了令和廢物們的日本。
他們將沉溺於二次元的令和日本貶斥為幻國，僅僅因為一張全年齡GAL的光碟就決定對幻國最後的保留地進行大清洗。
這部動畫表面上是在講昭和傻XVS令和廢物，實際上，是在以一種誇張的手法寫主流文化對宅文化的打壓。
動畫中幻國的一再退讓，像極了現實世界中ACGN創作者脖子上逐漸收緊的絞索。
因此，我本以為，這部動畫，就是不滿於現狀的ACGN創作者的一次盛大狂歡。
這部動畫的結局，我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男主駕駛著三位一體的伽藍人偶，集結了三女主之力，把真國從空中砸下來的展館硬生生地推了回去。
“鯊魚澤邦.華亂可不僅僅是好看而已！不就是個展館嗎？看我把它推回去！”
即便我能猜中這個結局，我也沒猜出中間的過程。
《電池少女》敘事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讓子彈飛》中在黃四郎的碉樓前放槍的張麻子。
說好了要打出一個感嘆號，可那感嘆號最後卻歪歪扭扭成了問號的模樣。
在極盡對審查制度譏諷之能事的同時，《電池少女》對宅文化本身存在的問題也毫不避諱。
最有意思的是，這批可以同時批判“老大哥”和自己的staff們，最後所流露出的想法，把他們自己的天真性也暴露無遺。
今天，就讓我帶大家走近這部批天批地批自己的原創動畫。
01
災難的源頭
在《電池少女》中，有一場將街區夷為大湖的災難“淺草橋事件”。
在反抗組織“荒霸吐”的敘事中，這件事一直是真國的鍋，男主從真誅軍的曉大佐那裡才得知了真相。
這場大災變，實際上是“荒霸吐”的伽藍人偶（也就是男主一直在開的那機器人）暴走導致的。
當時坐在裡面的，是“荒霸吐”的司令官和技術負責人，前者是駕駛員，後者是電池少女。
而伽藍人偶暴走、電池少女心跳能量失控的原因，是因為司令官“臨陣脫逃”了。
他有勇氣面對真誅軍的軍勢，卻在電池少女的表白面前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
往小了說，這個勇敢與懦弱並存的司令官，實際上就是我這樣的阿宅在現實中的寫照。
他們的勇氣源自於一層虛擬形象的外殼——司令官坐在機甲中，以高達形態出擊，所以才能毫無懼色地面對潮水般湧來的敵人。
阿宅們在遊戲中扮演各種各樣的英雄主角，神擋殺神，拯救世界。
一旦失去這層外殼，懦弱的自己就會原形畢露。
遊戲裡的阿宅能在逆風局極限操作，以一己之力將美少女從不幸的深淵中救出。
現實中的阿宅，美少女主動送到臉上的順風局，都會方寸大亂、最後打出GG。
往大了講，這個災難因幻國的機甲而起，也有些“阿宅有錯在先”的意思。
實事求是地說，阿宅中確實有一些惡劣分子，正是這些惡劣分子，讓世人對阿宅產生了偏見。
《假面騎士black》是積極向上的特攝英雄劇，但身為《black》粉絲的宮崎勤卻犯下了比戈爾格姆（black裡的反派）還要惡劣的罪行。
不過，話說回來，在任何群體中，都有敗類存在。
阿宅中有壞人，只是因為壞人恰好愛好宅文化，並不能說明宅文化本身有問題。
為何躺槍的總是阿宅？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問題了。
02
聚是一道牆，散是一地沙
在《電池少女》中，有這麼個情節。
當真誅軍將秋葉原的象徵、收藏了無數封禁文化的展館吊起，準備將其作為質量武器砸向叛亂軍時。
“荒霸吐”的成員大多數頓時心灰意冷、溜了溜了，根本不剩幾個人還能團結在司令員的身邊，死戰到底。
他們曾經是首位電池少女的單推人，也曾在二號電池少女偶像的演唱會上打call。
可是，當鐵拳真的要砸下來的時候，他們紛紛選擇明哲保身，畢竟，“沒了XX又不是活不下去”。
雖然我這個死宅一直認為，以群體出動、為自己發聲、以至去傾軋其他群體，真的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小至各種飯圈，大至“BLM”，都讓我覺得，夏亞大佐這個阿克西斯砸得好哇，人和人永遠無法相互理解。
但是，這樣的行為確實有效，愛哭的孩子就是有奶吃。
或許，宅文化本身的屬性就決定了這一群體的“不好鬥性”，宅和宅文化，本來就是在雙向選擇
熱衷撕逼請另尋他途，愛好“出征”莫入此門。
正因如此，阿宅天生缺乏“戰鬥力”，容易成為背鍋俠。
當然，在缺乏堅決性的同時，阿宅又很容易被調動起來。
“荒霸吐”的幕後主使僅僅只需要脫下皮套，露出光之美少女的本體，棒讀幾句口號，那些跑路的成員就又心甘情願地回來了。
他們不會為了宅文化赴湯蹈火，但他們可以為了光之美少女赴湯蹈火！
神山健治的動畫《東之伊甸》就很好地刻畫了這一點，在合理的排程下，阿宅們可以拯救世界。
可是，如果失去了領袖，這些阿宅各自為陣，就什麼都無法成就。
聚是一道牆，散是一地沙，阿宅這個群體便是如此。
03
主流文化的有色眼鏡
阿宅自身有懶惰之罪，而敵視宅文化的主流文化則犯了傲慢之罪。
在《電池少女》中，真國剛開始根本就沒有試著去理解過幻國，一上來就將對方鑑定為廢物。
他們就像海軍學校裡的老大哥，喜歡教別人怎麼做事。
後來，他們的最高領導人曉大佐決定微服私訪，走到這群“夢想主義者”中，親自鑑定他們的成分。
不得不說，能做到這一步，曉大佐已經屬於老大哥中的開明派了，至少他曾經嘗試過理解。
可是，即便是曉大佐，也會因為親自看到了一個敗類，就將全體阿宅打為壞人。
最可笑的是，他看到的這個敗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屬於阿宅，他是男主的債主，只是因為覺得有利可圖，所以才跟男主留在這個阿宅組織。
明明他之前和男主相談甚歡，明明他們之間已經快要達成相互理解了。
主流文化對宅文化的敵意，大抵都是因為這樣的“以偏概全”而起。
看到了一個敗類，就迫不及待地把宅這個群體掃入垃圾堆。
看到了ACGN創作中的一個黑點，就完全無視其真正想傳達的東西，恨不得立刻給它貼上“反人類”、“獵奇”的標籤。
不過，在另一個片場，我們看到了staff們不一樣的思考。
來體察民情的不僅有曉大佐，還有男主他們的最初之敵疾風，她是為了暗中保護曉大佐而來。
她一個人在秋葉原這座宅文化中心閒逛，差點就走進了R18區，將她攔住的，是身為重度阿宅的赤城凜。
因為疾風看起來很幼，所以同樣未成年但已經是老司機的赤城凜挺身而出，帶她繞過了所有少兒不宜的部分，遊覽宅文化中積極向上的那一部分。
她們倆也似乎在這過程中產生了一點微妙的友情，可惜，當曉大佐戰意已決，堅決擁護曉大佐的疾風也徹底放棄了與凜相互理解的可能性。
Staff們並不否認，宅文化中的一部分並不適合所有觀眾欣賞。
例如R18、擦邊球殺必死、黑深殘……這些東西，確實只適合心智成熟的觀眾。
但staff們給出的解決方案卻很值得玩味：不是靠規則來約束，而是靠“可靠的前輩”引導，說白了，就是靠阿宅的自覺。
這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東西，一旦用規則去約束，就容易“管死”，徹底扼殺其活力與可能性。
即使規則制定者主觀上避免一刀切，執行下來也容易一刀切。同時，並不是每一個阿宅都像凜一樣負責靠譜。
關於宅文化的監督與約束，在主流文化的話語體系中，也是個兩難問題。
一管就死，一鬆就亂，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04
二次元人會夢到虛擬世界大同嗎？
在《電池少女》的最後一集，當阿宅們解決了危機之後，卸下了架子的曉大佐也吐露了他的難處：
在他們那個“高堡奇人”世界線，戰亂依然在繼續，真國已經接近極限，所以他的上司才逼著他來侵略平行世界的日本。
這是很正常的推演：軍國主義必須不斷地擴張才能維持其生命力。為了擴張甚至不惜侵略平行世界的本國，也是夠諷刺的了。
這時候，剛剛被他們俘虜的“荒霸吐”大叔頓時表示，那一定是他們的世界沒有宅文化這種好東西！
緊接著，各國阿宅都在戰後的秋葉原裡冒了出來，用各種各樣的語言慶祝著勝利。
看到螢幕裡因共同愛好聚集在一起的各國阿宅們，螢幕外的我不由地就苦笑了起來。
我多麼希望staff們描繪的這種景象是真的——只要大夥都愛萌萌二次元，那大夥都能相互理解。
早年的ACGN創作者中，尚有不少國際主義者、反戰者、左派。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新生代創作者獲得話語權後，老一輩的聲音就越來越小了。
新生代沒有親歷殘酷的戰爭，從他們出生起，《日美安保條約》就已經成為既定事實。這樣的他們，又怎麼可能成為合格的P社玩家呢（笑）。
我想，諫山創就是他們中一個很好的代表。
他寫故事的能力毋庸置疑，也敢於去提出問題，然而，他發現，自己無法解決自己提出的問題。
他覺得種族滅絕是不對的，可以他的閱歷，他想不出其他的解決方式。
全世界的阿宅能對著同一個紙片人喊老婆，能為了同一個虛擬人物而落淚。
但這並不能讓他們放下對彼此的成見，求同存異，站在同一片藍天下。
也許，只有原初LCL之海的濤聲，還有Turn A蝶翼下的虹光，才能讓做到這一點。
說到底，宅文化也僅僅只是個避風港、溫柔鄉，能讓人短暫地休憩。
可是，若想讓現實也像那般美好，就必須抬起頭來，正視這個醜陋和美麗並存的現實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