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鄭雪琴
文：消失之城
圖：來自網路
一
前幾天，好久沒私聊過的錢多多忽然發來資訊：“在嗎？有點事。”
我心裡一抖：去年開始我就隱隱聽說，錢多多投資失敗，負債累累，現在逮誰找誰借錢。我那時暗暗幸慶自己窮，窮到竟連錢多多都不屑找我借錢！現在我想：媽呀，錢多多到底財務狀況有多差呀，怎麼連我這種窮鬼也盯上了。
但我和錢多多畢竟是四五年的好友了，曾經我幾次深陷人生危難，都是她率先向我伸出援手，不回應下她，也太不夠意思了。
做了一番思想鬥爭後，我終於下定決心向錢多多敞開錢袋：“兩三千我有，多的真沒有啊親！你也知道剛過完節……”我還給她發去了我W信零錢包的截圖。
錢多多卻發給我一個白眼：“打住，我可沒準備找你借錢，就你這三瓜倆棗，姐也看不上，姐有錢啦！”
我有點不信：“你這麼快就翻身了？”
錢多多大笑，她說，說了我也不信，去年年底，西郊她孃家那片真的拆遷了，補償了她們家好幾套房，還有約百萬現金。
我很驚訝：“你孃家居然捨得給你這個已經獨立出去的女兒分好處？”
錢多多說，她那一直很偏心她弟的老媽，本來固執認為那些房子和錢，她這個一出嫁就把戶口遷出去的女兒是沒資格分的，但她那已考上公職的弟弟覺悟很高，堅持要分給她這個已離婚，目前租房住的姐姐一套，還給她分了若干現金，她爸也力挺兒子的做法。
我的口水都快流下來：“還有這等好事？原來你不是扶弟魔呀，估計你老公，不，你前夫現在要悔斷腸子了吧。”
錢多多發來一個驕傲臉：“我一直深信我弟這人不錯，但沒想到關鍵時刻他真的這麼仗義，看來他讀研的時候我沒白供他呀！”
二
錢多多的弟弟從小成績好，是家裡的重點培養物件。
弟弟本科讀完順理成章想考研，但他爸那段時間被外面的無牌照“黑摩的”撞了，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和後期治療，家裡的積蓄只能先給他爸治腿。
就在弟弟糾結著要不要放棄考研，先找個工作補貼家用時，剛結婚的錢多多勇敢向弟弟承諾，家裡的事還有她，叫弟弟心無旁騖地專研學問，憑她的賺錢本事，一定會供弟弟讀完研究生！
事實上那時候錢多多的錢並不多，每月給弟弟的生活費，自己就只能節衣縮食，弟弟稍微有個大點的開支，她還得向老公借錢。
缺錢的時候多多在賺錢上非常拼命，別人都喜歡去繁華大都市出差，唯獨她願意去窮鄉僻壤開疆拓土，別人都逃避加班，覺得賺那點加班費還不夠喝幾杯秋天的奶茶，錢多多卻累活苦活搶著幹，年紀還不大，原本濃密的黑髮裡就開始冒出幾根刺眼的白髮。
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和高超的業務技能、出色的業績，錢多多沒費太長時間就提升了業務主管，工資和提成也呈暴漲之勢。只是，她老公剛覺得鬆了口氣，錢多多卻又開始把“多”出來的錢補貼給孃家，用來還家裡當初給她爸治病欠下的債。
長此以往，她老公難免各種怨氣。由於錢多多整天忙，生育計劃一直沒提上日程，她老公更加怨聲載道。
再後來，倆人離了。因為錢多多婚內補貼家裡太多，她老公理直氣壯地要求她淨身出戶。
三
錢多多對自己的生存能力很自負，即便空手走出那個家，腰桿也挺得很直。
那時她弟也快畢業了，她的壓力減輕了很多。也許是一心想讓錢生錢，攢了些錢後，她又借貸一些，和兩個同事合開了一家火鍋店。
只是，受多種原因影響，那個店沒開多久就倒閉了，錢多多一度過得雞飛狗跳。我也是去年聽我們共同的朋友王翠花說，錢多多曾大半夜找她借錢，有次她逛商場時遇見錢多多的前夫，此君對錢多多這個前妻也是各種嘲笑，一點不後悔和“扶弟魔”離婚。
但俗話說：吉人自有天相，隨著孃家拆遷，錢多多一下子又逆襲成了叫人眼熱的小富婆。我想，錢多多老公不過是個普通工薪族，他要是得知錢多多忽然從孃家得了這麼多好處，不知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但錢多多聽了我的感慨卻發來一個捂臉大笑的表情：“不用為他操心，聽他一個發小說，這哥們正忙著相親呢，整天少年懷春狀，美著呢！”
我道：“你現在可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圍著你獻殷勤的男人肯定不少，這次你可一定要挑個鑽石王老五啊！”
錢多多道：“不急不急，我才剛翻身上岸，好不容易輕鬆點了，還準備好好玩幾年！”
我趕緊發去一個跪舔的表情包：“哈哈哈，那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想帶我去本地最高階的餐廳見識下人間富貴啊？”
錢多多笑：“請你吃吃喝喝還不是小意思嗎？誰不知道你是天生吃貨！你哪天有空喊我就是！今天我找你主要是求你幫我點忙。”
我愣住了：“就我這本事，也能幫你的忙？”
錢多多說：“你彆著急，聽我說呀。”
四
原來，錢多多來找我，是想讓我幫她給我們共同的老朋友王翠花還錢的。
我非常驚訝：“你給王翠花還錢不應該是親自轉給她還嗎？還得找個中間人？”
錢多多說，她本來是要親自還錢的，卻發現王翠花不知何時已經把她拉黑了，王翠花的手機也打不進去。
我倒吸一口涼氣，問她：“你欠她多少錢啊，值得她這樣嗎？”
錢多多說：“兩百。”
我有點難以置信。去年我兩次撞見王翠花，她都跟我抱怨錢多多現在財務狀況很差，借她的錢不還，搞得她老公總抱怨她遇人不淑！
我畢竟也是錢多多好友，以往也沒少得她好處，現在聽另一個朋友這樣說她，不免很是尷尬，當時也沒敢拓展這個話題，只幸慶自己太窮，竟沒被錢多多想起。
我一直以為錢多多一定是借了王翠花很多錢，這才讓以前的好閨蜜如她耿耿於懷，哪想只有兩百！
五
我跟錢多多說：“你別搞笑了，就200塊，你當時找我這個窮鬼借，我都會直接送你，王翠花會差這200？我剛才還看見她在朋友圈炫富呢，而且你還是她好閨蜜！”
錢多多發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可沒騙你。”
但我還是不信：“不瞞你說，一個剛認識三天的新同事非要請我們這些前輩吃她的酒席，纏不過，我只好W信上發她一個200的紅包，人沒去！我要是去了，這點錢就拿不出手啦！你說王翠花為了區區200塊刪你好友，我真不信！”
錢多多說：“就兩百，我有轉賬記錄。如果你想看。”
錢多多說，去年年初，受疫情等多種因素影響，她們的小火鍋店不幸倒閉，幾個合夥人都背了從十幾萬到幾十萬的債。那個階段她相當困窘，日常生活都要靠某唄之類的週轉。
有次，因為還差近200塊沒湊夠，眼看當月的借款要逾期，她害怕拖累到某唄以後的正常使用，心急火燎之際，正好看見老朋友王翠花發了個九宮格炫富朋友圈，就想當然地給王翠花發了個求她週轉幾百塊救急的私聊。
發完資訊後她就緊盯著手機，但王翠花好久都沒回復她。就在午夜12點眼看就要到了的時候，王翠花忽然給她發來了一個200塊的紅包。說是剛才洗澡去了，才看見她的資訊。
王翠花說：她本想給錢多多多轉點錢，但因為現在網路詐騙猖獗，害得她平時不敢在零錢包裡放多的錢。如果這點錢，錢多多還不夠，她可以明天白天再去趟銀行。
手快的錢多多已秒速還賬，她趕緊跟王翠花說夠了夠了，她剛已經把錢還進去了，太感謝了，這麼晚還打擾你！
王翠花發來一個微笑表情：“那就好那就好。也幫不上你大忙，小小心意而已。你知道平時我家老劉怕我手太大，只肯給我買禮物，很少給我大錢的。”
錢多多說：“啊呀，實在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那，我剛才問你借錢，你老公不會怪罪你吧？”
王翠花笑：“沒事，這點錢我還是能做主的。”
錢多多抱歉地說，自己剛把賬還進去，現在立馬再借，很容易被某唄停用或大幅降額，等過些天她手頭寬鬆點了就還給王翠花。
王翠花發給一串大笑：“沒事的啊，不就兩百塊？你拿著用好了，咱們都老朋友了，以前你隨便請我們吃頓飯都好幾百呢！”
王翠花生在山區貧寒人家，進城後沒少吃苦，這兩年嫁了個二婚小老闆日子才好了點。她打工那幾年，錢多多可沒少幫她。我也是有次被錢多多請去吃飯唱歌，才認識了同樣去蹭飯的王翠花的。
可能正是因為先前對王翠花挺不錯，加上王翠花的一番貼心話，錢多多也就沒再急著還借王翠花的那兩百。
好幾次，手裡剛好有200塊的時候，她也想趕緊轉給王翠花，但又覺得太急著還老朋友的這筆錢，是不是有點見外，會不會叫王翠花多心？最終還是把那點錢挪用到了其他緊急地方。
六
這兩年錢多多過得很清苦，一邊拼命工作，一邊不停還賬，其實大部分賬已還完，年前她孃家分給她的錢到賬後，她又還掉了剩餘的債務，還剩下最小的一筆，就是大半年前借王翠花的200塊。
直接給王翠花發個200塊的紅包好呢，還是給她加些利息還回去，還是把王翠花請出來吃個飯，再當面還她兩張嶄新的紅票子？
為了兩百塊的債務，錢多多費了不少腦細胞。
她忽然想到，馬上就是春節了，何不趁春節拜年，給老朋友發個200塊紅包，再另外發個平臺的隨機紅包？又還了王翠花的錢，也維持了彼此的體面！嘻嘻，這主意不錯哦。
叫錢多多尷尬的是，大年三十她用自制的虎年紅包，包了200塊給王翠花發去的時候，竟然沒能成功，系統提示她，她還不是對方好友……
錢多多想：不會吧？怎麼可能，我們可是好幾年的好友了，她怎麼可能刪我？是不是系統搞錯了？她又給王翠花發去一句話：“你怎麼刪了我啊？”
但系統依舊冰冷冷提示她，她還不是對方好友……
錢多多忽然想起，王翠花似乎好一陣沒發過叫人尷尬的自拍照和拼命炫富的朋友圈了。她以為王翠花認識到了以前行為的膚淺，隨著歲數增長，開始沉下心做自己喜歡的事了，等還完錢一身輕，趁著春節黃金週，她正好邀王翠花出來坐坐，好好敘敘舊。哪想，人家早就把她這個“好友”刪除了。
還完親友們的舊賬後，錢多多身邊又多了各種熱鬧，但一想到還欠王翠花200塊還不掉，她就喉嚨冒火，年都過不好。
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後，錢多多發給我200塊，讓我一定轉給王翠花，並代她致謝。
七
我二話不說就給王翠花發了個紅包過去，王翠花秒收。很快，她發來一串大訊息：“天哪雪琴，你這是發啥大財了？竟給我發這麼大的紅包！”
我說：“這不是我給你的，是錢多多託我還你的。她說欠著你的錢，心裡總是過意不去。還讓我謝謝你。”
好一會兒，王翠花才回復：“哎呀，這傢伙！她是不是聽了啥閒話呀，我真沒催過她！再說我知道她現在很困難，這點錢真沒想著要。”
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但還是說了，我問王翠花：“你是不是以為她200塊都還不起，所以才把她這個好友刪除了？其實錢多多這人挺好的。”
王翠花發來一個尷尬表情：“哎呀呀，你們都誤會了，我哪有那麼小氣啊。是我老公的姑娘有次亂動我手機，不知不覺刪掉了我好幾個頭像不合她眼緣的好友，氣死我了，我本來還想著怎麼把錢多多她們加回來呢，又怕解釋不清，這才一直拖了下來……”
王翠花叫我好好給錢多多解釋下，讓錢多多方便的時候，再給她發一下好友申請。
我說：不用了，錢多多現在成拆二代了，一夜暴富，上趕著巴結她的人都一層子，多一個或少一個“朋友”，她才不在乎呢。
我專門給“朋友”倆字打上了引號，也許這多少讓好歹上過高中的王翠花不舒服，她再沒回復我。
這幾天我都沒再看見王翠花發朋友圈，不知道是不是也把我刪了，但刪了也好，我並不覺得失去一個像王翠花這樣的朋友有啥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