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瀑溝記
在南太行,有一個網紅的地方,它就是山奇水秀的千瀑溝。
千瀑溝是離林州市十幾裡地,曲曲折折,蜿蜒如蛇,奔流的一條小溪。河兩岸是絕壁懸崖,路是沿著這條河而曲折向西。纏綿有十幾裡地,從山腳通到太行絕壁。當然,路兩邊還散落著村莊、梯田、樹。當然,假如你走近,再走近,還會有人、動物、狗、石頭房。還有人情世故,無數嚮往山水的遊人,還有春花、秋色、冬雪。
對於太行山水而言,千瀑溝的美是嫵媚嬌柔,又是動靜結合;而對於我來說,千瀑溝是我的,這個我是因為離這裡近,也是因為隨時都可以去,沒有時間上的不便;無論是春天,還是冬天,山桃花開了第一枝花,還是冬天下了厚厚的雪。儘管遠方和詩最美,但是,那都是路上的風景,需要時間,需要整理一下心情,化一下妝;而千瀑溝的美對於我來說,是散漫的、不保留的、沒有濃妝的。有時來,不是為了看風暴,就是散散心,而在這漫無邊際的遊走中,千瀑溝的美又展示出了別樣的美。可能就像出嫁的少女,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可能就像的望夫而歸的心緒,都展示了出來。
記得在我的記憶中,那裡叫桃源裡溝,也不知那位好事者,給它起名叫千瀑溝,不過,這也是近幾年的事了。記得有一次一位外地的遊客,一直問我那裡是千瀑溝,我指著這一條小溪,對他說:山裡人在這條小溪上壘石蓄水,形成了無數條瀑布,要說有千條嗎?我也說不清。
當沿著林州大道而上,看到桃源村的牌坊,向南沿著紅衣渠一干渠走幾百米,看到桃源渡槽。這裡紅旗渠一干渠的咽喉工程,河底到岸上,高有幾十米,要讓一干渠水橫渡到南岸,只有架橋,在當時的條件下,只能靠一塊一塊石頭壘起來,靠幾個用石頭壘起的橋墩,一層一層支撐起來,建起一條水渠,又在水渠上建設了一條路。這在當時靠人扛肩挑,就是人工奇蹟。記得少年時,李先念副總理曾陪同一位非洲的總統曾來這裡參觀。
一道大壩鎖住了這條小溪,擋住了小溪流動的腳步。這裡沒有大峽出平湖的勝境。但是,也有清風吹漣漪,特別是水庫滿時,也是碧波盪漾,細雨鳥掠水面。有時,也有三三二二的垂釣之人,在這裡打磨時光。過了水庫,是兩條小溪的匯合處,一條自天平山而下,一條自西而出,這就是人說的千瀑溝了。
近年,山裡人又在村口建了一個牌坊,是那種用青石雕刻的,一過石牌坊,在心裡上好像是閱讀千瀑溝的開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周圍種著青竹,臨河而蓋了幾間房,院中放著幾個石桌。特別是柴門上,貼著一幅對聯,那毛筆字還是有功夫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深得陶翁之趣。村口有個岔路口,透過一個小橋,是通向滑翔基地的,這是近幾年才建的,一些愛好飛翔的人,在這裡能飛向藍天。無數的日子裡,我曾多次站在這個小橋上,看從上游流下來的溪水,嘩嘩的溪水衝擊著白色的岩石,層層疊疊的流水,好像從天而來,溪水邊的水草,還有不知名的鳥。有時,就是單純站在這裡,什麼也不想,什麼都可以想,自然的山水潤入心靈,而順水漂走的是歲月,又是多少代人的鄉愁。一條河就是一首無言的詩,而這首詩中,我們個人多麼渺小,反而,人又感覺自己多麼偉大,放大自己的痛苦、嬌情。
公路貼著村子,河貼著公路。對於河流來說,河是由西向東,一路奔向遠方。而我卻是由東向西走,過了村子河裡的水就大一點了。
過了郭家園村,西行幾百米,就是一個大一點的水壩,水池周圍種著柳樹,靠水池的南邊有一個大的石頭。二十幾年前,單位裡的年輕人,下鄉歸來,一起來這裡游泳。那時山裡的小孩特別多,一群光屁股的小男孩脫著小雞雞,比賽著,從這塊大石頭上往潭裡跳。那是山裡最美的時光了,九十年代初,山裡的地相對多一點,又能靠山角開出一點荒田,又有這一條小溪,澆地也方便,手中有糧,心裡不慌。
沿著尋常小路,穿過墨池村,走到一處潭邊,這是一個不大的潭,像一個大的園桶,現在是少雨的天氣,溪水弱小,緩緩流進這個尋常的潭裡,站在岸上,看到潭水深不見底,水是那樣的深藍。但是,山裡人給了它神話一樣的傳說,說八仙之一曾在這裡洗墨,故叫墨池,而旁邊的村子起名墨池村。在岸上,還修了一座古寺,當我走進寺中,才知這寺以一千多年了,一代又一代人的重修。這就是山裡的文化,
公路的盡頭是小碾村,車只能開到這裡了。這裡有個停車場,原來收費的是一位老頭,也許我們是第一代來這裡野炊的人,有一次竟忘記了帶刀,我來向老頭借刀。不過,我說得是十年前的事了,去年陪一位朋友又上小碾村,這位老人已去世了。人世滄桑,老人的小兒子,在老頭的老宅建了農家樂,這個停車場他兒子也接手了。
要想沿小溪向上,那隻能是步行了,前幾年,不過要過一個鐵欄門。要從此門過,留下買路錢,一個自稱山是郝家山。山是郝家山,這裡有一個傳說,當年有一隊軍人要攻山,久攻不下,張貼標語,問良策。一個放羊的人,羊群推倒了標語牌,軍人抓來放羊的,讓他獻良策,不然就要殺頭。放羊的那有什麼良策,只好下山找郝家山一位老人,老人出了個主意,找來一群放羊的,把火把綁在羊角上,夜色中,趕著羊佯攻。山上的人看到滿山火把,嚇得跑了。最後把這一片山分給放羊的,放羊的人也分了一部分給郝家村的老頭。我也不知這個傳說是真是假,不過,這裡一直叫郝家山。
過了郝家山,就人煙稀少了,過去只有砍柴的,放羊的沿溪水而上。溪水出自一處山崖,我只上到過一次,是踏著河裡的石頭,手腳並用,所說的路就是河道。
對於千瀑溝來說,我是一個過客。
而這裡的主人,世代在這裡居住,沿河而開出梯田。他們引溪水而澆田,沿山勢而修了水渠,還修了水電站。
當然,還有第一代的登山人,登山人的一張張登山相片,從不同的角度來解釋千瀑溝的美。是啊,對於登山人來說,千瀑溝周圍的山勢,又極具挑戰性。我記得不知道誰說過,山在那裡等著我。多曠達的句子,彷彿是一位情人在等著相思的人,對於登山人而言,可能這句話最有情愫。
最妙的也許就是春天了,春天好像是一隻不死鳥,在寒風中成長。而山裡最能體會春天色彩的,是山裡的山桃花了。那年我隨手寫的看春的一篇小短文《尋春記》,上了紅旗渠報,這也算是上了長一次上本地的報紙,那種喜悅是難以用語言說的。
當然,我也曾為了看一盆花,騎著摩托車,帶著妻子,就像圖片中的山丹丹花,山裡人叫圈丹花。就是為了看一盆花,因為妻子愛花。我是在小碾村看到過這種花,第二年春天,村裡人說另一個村有更多,我們兩個人就步行去尋花。也曾沿著一條山路,那裡只有一位老人還在村子裡,村莊的四周長著蒲公英,也就是為了採一些蒲公英,就認識了這位獨居的老人,可能是嫌老人寂寞吧,有事無事的坐在人家的院中,和老人聊一些山裡事。有時,就沿著村處的水渠,去看滿山的杏花,山裡的田地荒蕪了,盡是杏花的世界,還有采蜜的蜜蜂,有風,花香,放飛的心情。有時想,我不知道大山是不是記得我,我是記得這大山的。
千瀑溝又是懷舊之地,父親當年去推煤,摔斷了腿。就是請郭家園村一位放羊的老漢給接上的。老漢常年放羊,有嫻熟的接腿技術,人也很熱情,後來,得去換藥,是我推著腳踏車,沿著當時的十二支渠,一步一步推著,走到千瀑溝的郭家園村的。在二十多年後,我見到村裡的人,還一直打聽這位老人,可惜人已不在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而作為父親的後代,也只有借這篇小文,來懷念這位老人。
有時想想,這幾年來千瀑溝的人越來越多,我想可能有幾個因素,一是這裡不用要門票,二是這裡有這一條溪水。對於我來說,人多了,車就多了。我卻是一個不喜歡熱鬧的人,所以說,千瀑溝最熱鬧的夏天、秋天,我是不來的。冬天來得多一點,雪越下得大,惦記太行的人越重,別的地方山路崎嶇,車上不去,我只好退而次之。踏著通向滑翔基地的水泥路,置身在冬天凜冽的寒風中,踏著厚厚的積雪,看遠方太行峰巒,特別是在早晨,冬天的陽光是溫柔的,打在峰巒間。這時的太行風光是最美的、最多彩的、最祥和的。放寒假了,在城裡買年貨特別容易,準備年貨的時間特別少,後而過年的氣氛就比少年時少了許多樂趣。而遊走在山裡,看人家如何殺豬,從豬圈裡捉豬開始,村裡的鄰居齊上陣,到燒開水,退毛,豬成了兩片。有時看得高興了,自己也買上一點,山裡人養的豬,沒有用飼料,肉特別香。千瀑溝裡的冰掛也特別美,下的雪越大,寒風越強,冰掛就越美。在一處開礦處,滴水形成的小冰堆,像一個又一蘑菇,還吸引了千里之處的人來這觀看。
對於山裡原居民來說,可能人最全的是大年初一。一輛又一輛的小車,帶著鄉愁、年味、風俗、孝心,一個個從四面八方,組成了浩蕩的拜年大軍。這時,山裡留過的老人最開心的一天,從頭天夜裡就開始準備的,中午的飯是全家福。
千瀑溝也是俗世人間,溝的兩岸散落著十幾個村莊,村莊裡的年輕人都下山了。特別是懸崖頂上的村,是最早移民的一代。有個叫桃嶺的小村,小村只有一位姓郭的老漢,是個熱心人,曾給我們登山隊帶過路。前幾年,崖柏熱時,上山採崖柏,從山上摔下來,當人找到時,人已死了好幾天。我說:他是被崖柏吃了的。人性不因為這裡僻遠,就變得純靜,這裡也不是世外桃源,儘管無數的人嚮往,想在這裡僻世,寄情山水。
當然,千瀑溝的美是勾人的,有的人,在這裡蓋了小別墅,想過上一種田園風光。一座又一座的小別墅建設,又破壞了自然之美。今天春天又上千瀑溝,看到小別墅拆了,還給千瀑溝於野性之美,自己的心還開朗了許多。世間就是這樣,有種美是不能獨佔的,如果獨佔就是貪,天理不容。
斷斷續續地寫著,憑著是一種思緒。我也知道這不成文字,但是,千瀑溝那片煙雲一直折磨著我。有了這一片山水,彷彿是上天給我療傷的地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許,到了這一片山水之間,你不在是演員,顯現出你的本真,你的笑,你的哭,你的快樂,你的悲傷。它不是時間的變遷史,比如村子裡的年輕人都走了,山外的人又來了。
我是一個守舊的人,對於千瀑溝這一片山水來說,在心靈上感覺這是我的。因為無論什麼時候,心情高興了,心情煩惱了,無聊了,甚至春天來了,冬天下雪了。你有意無意間,就抬腿走訪這一片山水,就像去約會一位老友,或是約會一位情人。當然,千瀑溝的美、靜、幽深、禪意,我只瞭解了皮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