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生下時不啞，在三歲多時得了一場大病後無錢醫治才變啞的。
啞巴大名叫馬得昌，可能是因為小時害大病的緣故，長大後頭有點歪。嘴裡時不時會流哈喇子。啞巴長年累月吃不飽，面黃肌瘦，很是可憐。
村裡有些好心的大娘嬸子，看見啞巴就悄悄塞給他一些吃的。每當這時，啞巴都會嗷嗷的一邊叫著一邊豎著大拇指，給人家作揖，臉上的皺褶一圈一圈盪漾開來。
啞巴心善又勤快，看見誰家有活一聲不吭就去幫忙。在村裡名聲很好。
五保戶三奶奶時常用柺棍敲著地面，撮著嘴一臉惋惜的說：“啞巴這孩子可惜了啦！父母雙亡，活著受洋罪喲。”
啞巴經常把三奶奶家的水缸添的滿滿的，每當這時候，三奶奶都會顫抖著手，把吊在房樑上的那個小竹籃拿下來，從裡面拿雞蛋糕給啞巴吃。
那年夏天，大雨下了三天三夜還不見停，下的溝滿河流，村子裡到處都是齊腰深的水。村民把從屋子裡搶出來的糧食一點一點往外運，啞巴也在水裡一趟又一趟滿頭大汗的幫村民運糧。
突然啞巴好像想起了什麼，搖著手嘴裡嗚嗚啦啦的比劃著，大家都在忙，沒人理會啞巴。
啞巴轉身遊向了村子，到了三奶奶家，看見三奶奶正蜷著腿坐在床頭的箱子上，哭天抹淚。水漫過了床，啞巴嗷嗷的叫著，比劃著讓三奶奶別動。他返回到屋外，抓住一個漂來的大洗衣盆，推著來到三奶奶床前，讓三奶奶坐在盆裡。就這樣把三奶奶推了出來。
兩年後三奶奶得了大病，在快嚥氣時，抓著啞巴的手，老淚縱橫，把自己攢了一輩子包在布包裡的一千塊塊錢塞在啞巴的手裡。啞巴嘴裡發出嗚哇嗚哇的聲音，連連擺著雙手不要，三奶奶流著淚氣息微弱的對啞巴說：“孩子，那年～你救過～我的命，你不要～我老婆子死～也閉不上～眼呀。”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村長二大爺把錢拿過來塞在啞巴手裡說：“啞巴，你救過三奶奶的命，這也算是三奶奶的遺願，你就收下。三奶奶是五保戶，後事隊裡給她辦”。
啞巴這才收了錢，跪在三奶奶床前抱三奶奶哇哇痛哭。
埋三奶奶那天，啞巴自己穿了重孝，走在棺材前面，打幡摔老盆，當了三奶奶的孝子。
過了半年，村小學的三間草房子因年久失修，沒法再讓村裡孩子上課了，隊裡集資要重新修建村小學。
啞巴聽說後來到隊部，把一千塊錢交給二大爺，比劃著說要給孩子們修學校。二大爺說：“啞巴，你是五保戶，修學校不用你交錢。”
啞巴臉漲的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把錢一次又一次塞在二大爺手裡，嘴裡嗚嗚哇哇，聲音也變的越來越激動。二大爺無奈收下了錢，在集資薄上寫上了啞巴的大名：馬得昌。啞巴看了，高興的又蹦又跳，對著在場的人挨個豎著大栂指。
村裡人都說，啞巴這人雖窮但人是真仁義。
村小學要重建，需先扒了三間草房。一大早，村裡男勞力都自覺來了，啞巴也扛著抓鉤興高采烈的來幫忙。
眾人一邊幹活－邊說說笑笑，不一會就把房頂掀掉了，又開始用抓鉤掏牆根。隨著轟的一聲響，蕩起一大片塵土，一面土牆歪了下來。
待塵土散盡，村民二旺大喊不好，他看見啞巴被最邊上的土牆壓住，只露出落滿灰塵的頭來。
大夥七手八腳把啞巴扒出來，啞巴面色蒼白，一口一口往外吐血。二大爺拿毛巾沾了水，細細的給啞巴把臉擦乾淨。啞巴強擠出一絲苦笑，有氣無力的擺著手，聲音微弱。二大爺把啞巴抱在懷裡，喃喃的喊著啞巴，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啞巴胸前補著補丁，分不清顏色的汗衫上。
天空漸漸的下起了小雨，風吹著樹葉嗚嗚作響，遠處的牧笛聲顯的淒涼而又悠長…
啞巴嘴裡又噴岀了鮮紅的血，那血噴在二大爺的白汗衫上，在啞巴眼裡漸漸變成了一朵朵紅花，啞巴嘴角帶著一絲笑，看著那紅花，慢慢的，慢慢的，變得越來越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