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是中國的南方鄰國，所以它在歷史上也曾受到中國的深入影響，甚至可以說越南的早期歷史其實就是中國歷史的一部分。不過許多人在談到越南歷史的時候，其實說的基本上都是越南北方的歷史，但越南是一個南北統一時間非常晚的國家。普通人印象裡的越南各個王朝，其實在歷史上其領土長期侷限於今天越南的北方地區，而今天越南的南方地區則曾經長期處在一個名為占城（婆）的政權控制之下。這個政權直到公元1832年才最後被越南人吞併。那麼這個占城政權究竟是個什麼存在？占城的主體族群又是什麼人呢？

林邑與中國的淵源

其實占城的早期歷史也可以說是中國歷史的一部分。秦始皇時期派大將趙陀南征，後來趙陀在秦末亂世中建立了割據政權南越國，其鼎盛時期的疆域就已經涵蓋了今天越南中南部地區。而在公元前111年，漢武帝平定南越國之後，南越國故地也就都成為了漢朝的一部分。之後，漢朝在南越國故地設立了10個郡，其中的一個名叫日南郡。

西漢大致疆域，南方交趾地區設有日南等郡

而這個日南郡下轄有大約5個縣，其中一個縣名叫象林縣，它的位置大約在現在越南中南部的廣南省，其南境差不多能抵達越南南部的城市芽莊附近。後來在兩漢之交的亂世中，象林縣周邊地區也曾發生叛亂，但創立了東漢的劉秀很快派伏波將軍馬援南征，平定了叛亂。之後曾在象林縣的南境立過兩個銅柱，代表漢朝的南境。

但因為象林縣可以說是漢朝最靠南的縣，所以相對來說當地的漢化程度其實是比較低了。所以隨著東漢中期以後國力衰落，漢朝在象林縣的統治也很快出現了危機。公元137年，象林縣的一個功曹（漢朝地方官的幕僚官職，主要掌管人事）區連率領數千名當地佔族人發動暴動，不但殺死了漢朝中央任命的象林縣令，還很快佔領了整個日南郡，之後他自稱林邑王，建立了自己的政權。

林邑早期的宗教建築

當然在叛亂髮生之後，東漢交趾刺史樊演還曾經派出1萬人左右的軍隊去征討區連，但不久之後這支遠征軍又發生士卒譁變，最終征討行動失敗。所以在此之後，區連及其後代的政權就維持了下來。而林邑在自立之後，因為遠離中原，而且與今天柬埔寨周邊地區的扶南國相鄰，而扶南國當時是印度婆羅門教流行地區，所以婆羅門教也很快在林邑地區流行了起來，林邑地區也很快出現了與其它婆羅門教地區類似的種姓制度。

而在進入公元3世紀之後，林邑曾經強盛一時。當時林邑王範熊不但攻滅了周邊許多部族，還曾經聯合扶南，多次騷擾東吳的領土。而在晉朝時期，林邑對晉朝也是時而騷擾時而稱臣。在這個時期，林邑還借鑑梵語字母建立了自己的文字，《晉書》裡曾記載說“其書皆胡字”。

東吳時期在這一地區的行政區域

在此後的幾百年間，林邑和中國的南朝之間也長期保持了時戰時和的局面，曾經多次攻打南朝的日南郡。而南朝的劉宋在反擊林邑之時，也曾攻佔其都城僧伽補羅（今越南會安附近）。公元605年，剛剛統一了中原的隋朝曾經派大將派大將劉方一度攻滅了林邑國，並在其故地設立了比景、海陰和林邑三郡。不過林邑王族當時卻並沒有瓦解，林邑王範梵志不久之後遣使向隋朝謝罪，後來被允許重新回到了其都城。

而在隋朝末年的亂世中，範梵志重新佔領了林邑故地，但之後相當長一段時間不再與隋唐為敵，曾多次遣使稱臣。而在唐朝中前期，林邑所在區域扼守中國通往印度的海上航線，是中國與印度、東南亞乃至阿拉伯地區進行海上貿易的重要中轉站，所以從中獲得了很多利益。不過在公元758年前後，林邑發生了一次比較徹底的改朝換代。當時來自林邑南部賓童龍地區的畢底邠（bīn）陀羅跋摩獲得了林邑的政權，建立了自己的王朝。而在此之後，林邑的國號從“林邑”變成了“環王”。

林邑的大致統治範圍（淺綠）

而在這個時期，環王多次與唐朝發生衝突，其軍隊曾多次攻打位於今天越南中北部的唐朝安南都護府，但最終都被唐朝安南都護張舟擊敗。而到了公元875年，環王君主去世後無後，並非出身王族的因陀羅跋摩獲得統治權，建立了新的王朝。在此之後，中國史書不再把當地稱為環王，而將其改稱“占城”。

占城與越南的數百年戰爭

而此時的占城，已經完全成為了一個東南亞地區政權。他們很快和位於柬埔寨的真臘政權爆發了長期的戰爭。雖然占城曾經一度在戰爭中佔據上風，佔領了真臘絕大多數領土，並在真臘故地建立了吳哥城，但占城卻始終也沒能滅亡真臘，兩國之間的戰爭一直持續了將近400年。也是在這個時期，占城還受到了來自今天印尼爪哇地區大量海盜的長期侵襲，也使其國力受到很大消耗。

描繪占城和真臘水戰的古代浮雕

而在公元10世紀，唐朝滅亡，中國再次進入了五代十國的分裂時期。在這個時期，今天的越南北方地區仍然是中國南方割據政權南漢的領土。但在公元938年，當地豪強吳權擊敗了南漢官軍，此後南漢失去了對越南北方地區的控制，越南北方逐漸自立。在此之後，位於越南北方的各個政權就和真臘一起成為了占城主要的敵人。

公元982年，越南前黎朝以使節被占城扣留為由，出動大軍入侵佔城。結果占城軍隊被迅速擊敗，占城國王波羅密首羅跋摩一世在戰場上陣亡，其首都因陀羅補羅（在今天越南峴港附近）也被越南軍隊攻佔並夷為平地。此後，前黎朝曾經將大量占城俘虜送到廣州，交給了宋朝處置，而宋太宗趙光義則很快下令將這些人放還。但經過這次慘敗之後，占城元氣大傷，被迫在公元1000年放棄了舊都因陀羅補羅，將都城南遷到了今天越南中南部的毘闍（pídū）耶。

占城和越南對峙形勢，Indrapura為因陀羅補羅，Vijaya為毘闍耶

但在此之後，越南對占城步步緊逼，不斷派軍隊入侵其領地。公元1044年，越南李朝國王李佛瑪親自率領大軍擊敗占城國王乍鬥率領的占城軍隊，乍鬥本人在戰鬥中陣亡，占城新都毘闍耶也曾被越南攻佔。在此之後，占城被迫開始對越南稱臣。公元1075年，李朝入侵北宋領土，李朝和北宋之間爆發了一場頗具規模的戰爭。而在此期間，越南對占城的壓力減輕，占城則看到了削弱越南的機會，因此很快與北宋結盟，派出7000軍隊對越南軍隊進行了一定牽制。

但在公元1080年，占城的另外一個長期敵人真臘發生改朝換代，真臘的新王朝很快表現出了很強的擴張性，對越南和占城都發動了一系列入侵行動。在隨後的100多年時間裡，這幾方相互攻伐，進行了非常頻繁的戰爭。但在這三方里，占城無疑還是比較弱勢的一方，所以它在這100多年時間裡曾經兩次被真臘滅國。但占城人卻也始終非常頑強，兩次滅國之後不久都又成功地復了國。

而在公元1279年元朝統一中國之後，也曾試圖收復中原王朝位於今天越南南北的領土。公元1282年，占城國王因陀羅跋摩六世曾遣使到元朝朝貢，元世祖忽必烈因此在占城設立了荊湖占城行省，並任命畏吾爾臣子阿里海牙為這個行省的平章政事，也就是行省丞相。但很快占城發動叛亂，元朝失去對其的控制。

越南陳朝（紅色）和占城對峙形勢

在此之後，越南陳朝很快趁虛而入，以和占城和親為由，讓占城把自己的烏州和裡州送給了越南。之後越南將這兩個州改名為順州和化州，後來越南多個王朝的都城順化就位於這一地區。但此後，占城和越南之間卻很快再次爆發戰爭。因為越南前往占城和親的玄珍公主在嫁到占城之後不久，其夫君闍耶僧伽跋摩三世就死了。而根據占城所信奉的婆羅門教習俗，丈夫死後妻子要投火殉葬。但這越南公主肯定不想為占城國王殉葬，所以在很快就在越南國王的支援下跑回了越南。結果占城和越南很快重新開戰，但占城再次被越南擊敗，此後幾任占城國王都成了越南的傀儡君主。

波比那索爾時占城極盛期疆域

但越南陳朝在公元1360年前後進入了一個相對衰落的時期。而占城則在此期間出現了一代英主波比那索爾。他在即位之後一方面積極練兵，設計出了一套利用戰象作戰的熟練戰法。另一方面又大量招攬逃亡到占城的越南人才，使其國力得到了迅速提升。公元1369年，越南陳朝因為王位繼承問題發生內訌，波比那索爾看準時機開始大舉北伐，一舉攻佔了越南都城升龍（今越南首都河內）。而在公元1376年越南國王睿宗反攻佔城時，又被波比那索爾大敗，睿宗本人陣亡，升龍也很快再次遭到占城軍隊的佔領和劫掠。但在公元1390年，波比那索爾再次討伐越南時，卻遭到了越軍的伏擊身亡。

明成祖朱棣伐越跟占城也有些關係

公元1400年，陳朝大臣胡季犛（máo）透過篡位的方式滅亡了陳朝，建立了越南胡朝，之後很快又南侵佔城，占城國王佔巴的賴多次遣使嚮明朝求救。而此時明成祖朱棣對胡朝滅亡陳朝也非常不滿，不但拒絕冊封胡朝君主為越南國王，而且還派人南下調查胡季犛篡位一事，胡朝為了掩蓋事實，竟然企圖暗殺明使。不久之後還襲擊明朝邊境軍隊。而這一系列事件使朱棣下定了南征的決心。公元1407年，朱棣派遣大將朱能和張輔討伐胡朝。占城國王佔巴的賴在得到訊息後也同時出兵北伐，奪回了被越南佔領的領地。

占城最後的反抗

而明朝軍隊南征之後很快滅亡了胡朝，使占城的處境大為改善。占城也很快借機對另一宿敵柬埔寨（原來的真臘）進行了打擊，迫使柬埔寨放棄了自己的都城吳哥。但在公元1418年，越南人黎利起兵反明，並在10年之後建立了越南後黎朝。在此之後，越南很快對占城進行了密集的軍事報復。

公元17世紀中葉的占城（綠色）

公元1469年，越南軍隊要求占城遣使朝貢，但被占城拒絕。次年越軍在其君主黎思城率領下大舉南侵，最終攻佔了占城首都毘闍耶。之後占城國土大部被越南佔領，占城的領土只剩下了南部賓童龍周邊地區，而且其君主基本上已成為越南人的傀儡。

公元18世紀中葉占城最後的領地（下方綠色區域）

公元1592年，越南發生內亂，其國內阮主和鄭主兩個軍事集團形成了南北割據的態勢。在此期間，占城君主曾再次起兵反抗越南的控制。在隨後差不多100年時間裡，占城又重新獲得了一定的自主權。在此期間，他們還曾出兵馬六甲海峽周邊，協助當地的柔佛蘇丹國對抗葡萄牙人的殖民擴張。但在公元1697年，占城被越南阮主完全擊敗，其國土被阮主改為順城鎮。之後占城王族又曾幾次起兵反抗，最終與阮主講和，占城王被改封為鎮王，占城成為了越南治下一個自治的區域。

現代佔族人

公元1777，占城鎮王的封號又被降為掌奇，成為了和土司酋長類似的職位。公元1802年，越南阮朝建立。公元1832年，阮朝廢除順城鎮，將佔城完全滅亡。後來占城人雖然曾在當地華僑支援下發動起義，但很快被鎮壓，末代占城王阮文城被越南人凌遲處死。此後，占城的本土族群佔族四處逃散，多數逃往柬埔寨。目前柬埔寨境內有30多萬佔族人，而留在越南境內的佔族人則只剩下了12萬人左右。（圖片來自網路，侵權告知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