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車蝴蝶 "風流箭"

羊車蝴蝶“風流箭”

——“壽王醒”處為鏡鑑

張智輝

列位看官：詩詞故事—有料有趣。

羊車、蝴蝶與“風流箭”，怎麼看都風馬牛不相及，實則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由你不信。

先從“羊車”說起。“賺得羊車來，低扇遮黃子。”唐朝詩人李商隱《宮中曲》；“羊車望幸阿誰知?青冢淒涼竟如此!” 清朝詩人吳偉業《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一春門外羊車過，又見秋風拂翠簾。”金朝詩人元好問《秋風怨》；“遊絲不繫羊車住，倩何人傳語青禽？”清朝朱彝尊《高陽臺》。這些詩多感物傷懷，不約而同是借“羊車”抒懷。

“羊車”何來？出自一典“羊車望幸”。《晉書後妃傳胡貴嬪傳》記載：“時帝多內寵，平吳之後復納孫皓宮人數千，自此掖庭殆將萬人。而並寵者甚眾，帝莫知所適，常乘羊車，恣甚所止，止便宴寢。宮人乃取竹葉插戶，以鹽汁灑地，而引帝車。”描述的是：晉武帝司馬炎好色，後宮粉黛如雲，但他還嫌不夠，又派兵滅了東吳，“接收”了吳王孫皓後宮的幾千個女人，洛陽皇宮裡佳麗近萬。美女這麼多，排隊談情說愛也顧不過來，如何雨露均霑？司馬炎得了選擇恐懼症，一到天黑就犯愁。於是，他把選擇權交給了老天——自己坐著羊車，在宮裡隨意行走，羊車停在哪個女人的門口，他就在哪個女人的房裡過夜。後宮女人爭風吃醋，都想得到皇帝的寵幸。有的妃嬪比較聰明，知道羊喜歡吃鹽，就把竹枝插在門上，用鹽水灑地，以此為誘餌，把皇帝“勾引”過來。

奇思妙想將寵幸權交與“羊”，而不是翻牌子可能舞弊的宦官，信“馬”由韁很是公正，不愧是司馬懿的子孫司馬昭的後代。只是這心思用的不是地方。

再說“蝴蝶”何用？據《開元天寶遺事》記載：“隨蝶所幸開元末，明皇每至春時，旦暮宴於宮中，使嬪妃輦爭插豔花。帝親捉粉蝶放之，隨蝶所止幸之。後因楊妃寵，遂不復此戲也。”大意是：唐明皇李隆基還沒有得到楊貴妃之前，他在每年春季時，讓後宮美人們頭戴鮮花，然後放生一隻蝴蝶，蝴蝶落在誰的頭上，他就臨幸誰。此為“蝴蝶選妃”，較之於“羊車望幸”，知識含量更足，多了花香詩意和蝶舞浪漫。

再述“風流箭”之風流何在？發明人是唐明皇之後唐敬宗，據《古今笑史》記載：“寶曆中，帝造紙箭、竹皮弓，紙間密貯龍麝香末。每宮嬪群聚，帝射之。中，有濃香觸體，了無楚害，宮中名‘風流箭’。”大意是：唐代寶曆年間，唐敬宗李湛特製了一種紙箭，用紙作箭頭，紙箭頭裡裹著少許麝香或龍涎香的粉末。李湛在宮中無聊的時候，就把宮女們都叫出來，讓她們站成一排，自己則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張弓搭箭往她們身上射，被射中的宮女或嬪妃身上就會有香沫沾上，因而渾身散發出濃烈的香味，但不會有任何疼痛感，而最大實惠就是被射中的宮女或嬪妃會被敬宗臨幸，所以宮中人稱這種紙箭為“風流箭”。

羊車、蝴蝶和紙箭，無意中都成了皇帝寵幸選妃的幫手，無辜中都成了助紂為虐的工具。

　　更“奇葩”的還有，唐玄宗曾發明過“投錢賭寢（擲骰子）”、“螢幸（最先捕捉到螢火蟲或者捕捉最多的當夜侍寢）”、“香幸（用香囊射向妃嬪，妃嬪中香囊者可以在當夜侍寢）”等寵幸選妃法。此不細言。

　　荒淫無道，禍國殃民，自食惡果。這三位都頗具想象力的皇帝，命運結局也出奇的一致。

其中，晉武帝與唐玄宗，有始無終，最令人惋惜。前者開創了“太康之治”，後驕奢淫逸，怠惰政事，為“八王之亂”埋下隱患。後者開創了“貞觀之治”，後期荒淫無道，寵信奸臣，導致“安史之亂”，為唐朝中衰埋下伏筆。兩位均在悽惶淒涼中離世。

“風流箭”的發明者唐敬宗，十六歲登基，不聽勸諫，一味享樂，無心社稷，沉迷蹴踘(馬球)、“打夜狐”（遊戲，宮中夜間捉狐狸），在位僅兩年，為宦官所害。令人惋惜，更令人唾棄。

對於這些荒淫無道之醜行，當朝或以後的詩人，給予無情地嘲諷和鞭撻。

“龍池賜酒敞雲屏，羯鼓聲高眾樂停。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李商隱這首《龍池》，給予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以絕妙諷刺。詩中描述宮廷盛宴之奢華，佳餚美酒，鼓樂歌舞，王子皇孫盡皆興致濃烈。至到夜半，宮宴才結束。眾人歸去之後，薛王酒醉沉沉睡去，唯獨壽王還醒著。一個“醒”字，非常傳神，意味無窮。楊玉環原本是唐玄宗兒子壽王李瑁的王妃，他們一起度過了五年的婚姻生活。卻遭唐玄宗橫刀奪愛。唐玄宗和楊貴妃的幸福，是建立在壽王的痛苦之上。唐玄宗貴為至尊天子，沒有人敢非議。壽王到底對這件有違人倫的事，有沒有恨，有沒有怨？不能流露出任何不悅。故而他人可醉“壽王醒”，當是有諸多牽掛與擔憂，甚至臨深履薄、戰戰兢兢。

“日光斜照集靈臺，紅樹花迎曉露開。昨夜上皇新授籙，太真含笑入簾來。”張祜《集靈臺》，描寫的就是李隆基令太真也就是楊玉環出家的故事。朝陽東昇，斜照在華清宮旁的集靈臺上，朵朵鮮花迎著朝陽綻開。昨晚玄宗剛在這裡為楊玉環新授了符籙（道教法術，亦稱“丹書”），太真微笑著進入簾內受寵。字面上看，描寫的是集靈臺的早晨景象，以及玄宗為太真授符籙，太真微笑開心的場面。但實際在諷刺唐玄宗以授符籙為名，遮人耳目，和太真私會，不理朝政，做有違禮儀的事。這張祜可是當朝詩人，雖此時李楊均已作古，但江山依舊姓李，可真為他捏把汗。

被壓迫的壽王，以“醒”自保，確保性命無憂，好在有個壽終，在諸王中較為幸運。恣意妄為的皇帝，在慾望的泥淖中愈陷愈深不能自拔，鬧劇？戲劇？悲劇！殊不知，危機四伏。“任性”會玩已無底線，但瘋狂總有代價。“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結果是“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