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CP的2021年，我卻很少能記住誰。
也不是因為審美問題，實在是現在的宣發真的很沒品。
或許是擔心粉絲看膩了男女搭配，時不常還會整點男男CP，也是為了流量操碎了心。
可CP不是被他人喊出來的，而要看這兩人是否真的般配。
很遺憾，大部分CP只是營銷策略的一環。
我心中有對CP，已21年，至今無人超越。
他們是梁朝偉與張曼玉，來自電影——
《花樣年華》
01
蘇麗珍
你在寫一部寫不完的小說
還是怕一切都會告一段落
——《蘇麗珍》 方大同
蘇麗珍（張曼玉 飾），一個孤獨的女人。
明明有丈夫，卻只能一個人租房，一個人搬家。
別人問起先生去哪裡了，她只是說他忙。
先生一天到晚不著家，她也索性不做飯。
一個人，妝容精緻，穿街走巷，去買雲吞。
每次都穿不同的旗袍。
上面或是豔麗的花朵，或是精緻的圖案。
好像她暗藏的熱情，無處安放。
只能妥帖地隨著她的步伐，留下婀娜的背影。
蘇麗珍好看，有人找她買船票，後來故意把帽子留在公司。
因為這樣就能以拿帽子為藉口，再見到她。
蘇麗珍好聰明，面對爛招，並不揭穿。
卻在與周慕雲（梁朝偉 飾）的較量中，
進退兩難。
錢鍾書曾在小說《圍城》中寫道：
吃飯和借書，都是極其曖昧的兩件事，一借一還，一請一去，情份就這麼結下了。
蘇麗珍與周慕雲，這兩件事，都佔了。
第一次是她去借報紙，恰好遇見他，於是聊起兩人共同愛好的武俠小說。
他試探地問，
我這裡有好多武俠小說，你要不要看。
她幾乎沒有遲疑，拒絕了。
鏡頭一轉，她去還他的武俠小說。
這正是王家衛的高明之處，他透過鏡頭語言讓你明白時間的流逝。
卻又不想講得那麼明。
而蘇麗珍與周慕雲的關係就這樣慢慢加深。
順理成章地，他請她吃飯。
兩人聊起彼此的伴侶，卻意外發現，兩人的伴侶在一起了。
於是，兩人又多了一個話題，
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她點了他的妻子最愛吃的菜，硬要加同款醬。
覺得好辣，卻又覺得過癮，好像體會到了別人的人生。
她與他開始模擬他們伴侶在一起的畫面。
他們在一起會說些什麼？
他們在一起會做些什麼？
他們在一起會想到我們嗎？
她模擬拆穿他的畫面，一邊吃飯，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女人了？
然後一巴掌輕輕落在了他的臉上。
她甚至模擬與丈夫的分別。
最後卻趴在他的身上，痛哭不止。
好像是一場寓言。
她以為她在排練別人的愛情，最後卻不知不覺愛上了一起排練的他。
從戲裡戲外，到現實與虛幻。
最終真假難辨，在愛中淪陷。
他生病時她煮芝麻糊，因為不能過於明顯，所以給每個鄰居都分了一碗。
約會後回家，她要先下車。
下暴雨，也不能用同一把傘。
她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在周圍人心中的形象，哪怕丈夫已經沒有形象。
然而房東太太一句話，還是能讓她瞬間破防，馬上斷了和他的聯絡。
有些感情，必須放下，
即使不捨，也只能留在心裡。
02
周慕雲
我和你，男和女
都逃不過愛情
誰願意，有勇氣
不顧一切付出真心
——《有一點動心》 張信哲、劉嘉玲
周慕雲，一個悶騷的男人。
因為妻子出軌而備受傷害，
卻只能選擇表面上接受。
他愛武俠小說，
而武俠世界永恆不變的母題就是「復仇」。
所以他希望接近蘇麗珍，實現情感上的復仇。
但是相處下來，他發現，自己始終不曾明白他們是如何開始的。
甚至自己也開始迷茫，自己與她，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有個朋友叫阿炳，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有錢的時候，去賭去找女人。
沒錢的時候，來找他借錢，去找女人。
好像世界沒什麼需要阿炳認真對待的人與事。
有說法稱，王家衛最初對《花樣年華》的設想就是隻用梁朝偉與張曼玉兩個演員。
希望他們飾演片中的所有角色。
再次觀看，發現這一設定也很厲害。
阿炳其實就是周慕雲的「進階版」。
他有時心裡想的，卻只能埋在心裡。
而阿炳就那麼做了。
房東太太也是蘇麗珍的「進階版」。
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會糾結。
而房東太太會各種指點，讓她及時止損。
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房東太太打麻將突然從蘇麗珍那邊搬到了周慕雲這邊。
當時牌友們信口說了一個理由，其實恰好把周慕雲和蘇麗珍堵在了房間裡。
再次回看發現，
是「恰好」嗎？
怎麼可能？
大家只是心照不宣地在堵門而已。
甚至打了通宵還有人接力。
苦得兩人在房間也不敢做聲。
買了糯米雞來吃，還被鄰居們調侃，一個人生病請假在家，幹嘛還吃這麼多。
其實他與她也只是在房間討論小說而已，什麼也沒有做。
但心裡還是有情感上的遊移與不定。
蘇麗珍與周慕雲的多次相遇，都是在雨天。
或是一前一後下班，或是一前一後去吃麵。
斑駁的牆，落寞的燈，兩人在雨中，莫明有著朦朧的美。
雨分大小，朦朧的雨絲，
讓人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好像是兩人曖昧不明的關係。
如果僅僅是這種欲說還休的感覺，可能只會覺得特別。
但王家衛不同於一般導演。
他不僅僅會利用場景，利用配樂，利用天氣。
他還十分擅長利用空間與光影。
兩人約會的時候，
導演用路邊欄杆的投影到牆面。
巧妙地把蘇麗珍與周慕雲「框」在裡面。
透過光影的疊加，
導演為兩人制造了一個「牢籠」。
即使兩人在戶外，依然深陷其中，無法逃脫。
這具有一定象徵意義，意味著兩人真正無法擺脫的並非外界的看法。
而是自己內心的聲音與枷鎖。
與之類似的手法，還有在室內經常出現的鏡子。
透過鏡子的分割與映象，兩人得以組合或分離。
這也有兩方面暗喻，一是用鏡子映照的本意，表示人在其中是最真實的感覺。
另一層則是說，兩人即使共處一室，依然有著亦真亦幻的距離，且無法改變。
類似手法，在影片多次出現。
看了很多遍《花樣年華》，我才發現，
王家衛不是特別，是高階。
03
樹洞
要是心裡有了秘密，但又不想別人知道
你知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做
他們會跑到山上找一棵樹
在樹上挖一個洞
然後把秘密全說進去
再用泥巴把洞封起來
那秘密就會永遠留在樹裡 沒有人能知道
——《花樣年華》
這是周慕雲的做法。
他常常一臉陰鬱地吃麵，漫不經心地抽菸寫作。
他內心向往的是武俠世界，自己在現實中卻是一個失語者。
朋友阿炳則是他的反面。
凡事簡單直接，沒有什麼是性解決不了的問題。
周慕雲懂阿炳，卻做不了阿炳。
頗為諷刺的是，蘇麗珍的上司何先生，也是一位多情的人。
除了家中的何太太，他還有一個餘小姐。
蘇麗珍常為何先生提供各種理由搪塞兩邊。
蘇麗珍懂何先生，卻做不了何先生。
周慕雲和蘇麗珍，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越界」發生。
兩人只是談論小說，聊聊生活而已。
發乎情，止乎禮。
影片之外，王家衛在《花樣年華》開拍的第一天就是兩人偷情的戲份，只是在最後一天又全部剪掉了。
我想說，這次剪得非常高階。
越是沒有發生，越是強化了全片那種縈繞不絕的氛圍。
而這種遺憾，在最後那句臺詞上達到了頂點。
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走？
這說的並非船票。
而是「我愛你」的另一層隱晦表達。
兩人明白可能只是到此為止。
既然不能改變，不如浪漫地做個道別。
所以當四年後，來到吳哥窟的周慕雲，對著樹洞說出了自己的秘密。
那並非一種解脫，
只是想感慨下那些逝去的記憶。
或許對於觀眾來說，那是一段花樣的年華。
但對於他來說，那代表著一段難以啟齒又終身難忘的記憶。
猶豫不決的蘇麗珍，又何嘗不是如此。
她曾試圖尋找周慕雲，但上天安排神奇錯過。
多年後的她，給兒子起了庸生的名字。
所有看過武俠小說的人都懂，那是她與他最愛的小說高手金庸和梁羽生。
在一次主題活動上，李安曾這樣介紹自己觀看王家衛電影的感受：
我聽著那些配樂，看著那些鏡頭，我都不知道我是在做夢，是睡著了，還是在看電影。我只覺得，那是我看過的最致幻的電影。
致幻與否，每個人心中標準不一。
但王家衛是真的上頭。
有時我想，或許越是敏感和內向的人，會越喜歡《花樣年華》。
儘管它臺詞不多，但是它透過鏡頭、配樂與旁白，還有演員的精湛演繹，完美詮釋出了人之心聲。
每個人都曾滿腔熱情，卻不得不妥協於現實。
也曾想過，不在乎外人眼光，不在乎沒有結果。
但始終相信，真正的那個人，一定可以遇見。
只有他可以讓時間定格，讓美好發生。
哪怕只是我的幻想，哪怕發生的機率很低。
那也是一種可能。
《花樣年華》曾借旁白感慨：
那個時代已過去
屬於那個時代的一切
都不存在了
其實只說對了一半。
時代在很多人心裡一直都沒有過去。
屬於那個時代的太多記憶，
一直都留在那些人的心裡。
忽而有風，忽而大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