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棄置珠崖”到“再入版圖”，海南島為何被棄守500年

早在西漢時期，志在開邊的漢武帝劉徹第一次將海南島納入了中華的版圖。但僅僅過了65年，西漢王朝就放棄了海南島，使之再度淪為域外之地。此後數個王朝都對與大陸僅一水之隔的海南島施加政治影響力，但始終未能將海南再度納入治下。直到南北朝時期，統治中國半壁江山的梁王朝才重新把海南島收入懷中。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西漢王朝放棄了海南島？在淪為域外的500年間，海南島與大陸上的各個封建王朝真的斷絕聯絡了嗎？

上圖_ 《中國新輿圖》中的海南島地圖

西漢為什麼要放棄海南？

公元前111年，多路西漢大軍會師番禺，割據中國嶺南近百年的南越王朝被滅。併吞南越後，漢武帝隨即命令軍隊跨過瓊州海峽，登上了當時還是一片荒蠻的海南島。西漢在島上設定了珠崖、儋耳兩郡，共轄一十六縣。所謂珠崖是由於“崖岸之邊出真珠”，而儋耳即“大耳”屬當地特色物產。

西漢將海南島納入版圖，但島上的居民卻是未沐漢風的駱越之民。他們對漢朝的統治十分牴觸，官民雙方的矛盾十分尖銳。例如《漢書》中就記載“數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數年一反，殺吏”。

上圖_ 西漢版圖

自武帝將海南島郡縣化到其子漢昭帝劉弗陵即位當年（前86年），僅僅20年間，海南就發生了6次大規模叛亂。平叛戰爭給西漢朝廷增加了大量的經濟負擔，而當地的經濟產出和稅收又不足以抵消這部分花費。為了改變這種局面，降低統治成本，西漢於公元前82年罷儋耳郡，將其轄境劃歸珠崖郡，至此海南島僅餘一郡。

簡化統治架構並沒有減緩駱越人的反抗，當地的叛亂接連爆發。公元前48年，漢宣帝的嫡子劉奭登上西漢帝位，是為漢元帝。就在漢元帝即位當年，“珠崖郡反”，為了壓服叛亂，漢軍疲於奔命。可僅僅兩年後，公元前46年“珠崖再反”。傷透腦筋的漢元帝召叢集臣商議該如何處置珠崖郡。

上圖_ 劉奭（前74年—前33年），即漢元帝

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間討論珠崖郡的問題呢？原因很簡單，此時關東地區（今河北、山東等地）遭逢大災，自然災害造成糧食產量銳減，“民多睏乏”，甚至發生了“人相食”的慘劇。關東作為漢朝的核心區之一，其重要性自然比遠在天邊且經濟落後的珠崖郡重要得多。此時的漢朝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無力同時解決關東的災荒和珠崖郡的叛亂。

西漢名臣賈誼的曾孫，時任金馬門侍詔的賈捐之向元帝上了一道《棄珠崖議》。賈捐之羅列了八條理由，認為“珠崖不足貪，棄之不足惜”，力主放棄珠崖郡。

上圖_ 賈捐之（？—前43）字君房，西漢著名政治家、文學家。

除了認為當地駱越人“猶魚鱉”這種沒有科學根據的地域黑之外，賈捐之提出的其他幾條理由則是擊中問題要害。他認為關東的災荒是“社稷之憂”，而珠崖的珍珠、玳瑁其他地方也有產出。與其勞師遠征珠崖，不如“專用恤關東為憂”。

賈捐之的奏章得到了包括丞相於定國在內的眾多大臣的支援，漢元帝下定決心放棄海南島。他下詔稱“珠崖虜殺吏民，背叛為逆”、 “今關東大困，倉庫空虛，無以相贍，又以動兵，非特勞民，凶年隨之。其罷珠崖郡，民有慕義欲內屬，便處之，不欲，勿強。”

西漢帝國放棄海南島的理由無外乎兩點，第一海南島當地的土民反叛不斷，消耗了西漢政府的大量物力財力，而西漢在當地的所得僅僅是一些珍珠、玳瑁。第二面對關東災荒，西漢統治者必須做出取捨，因為國力不允許他同時解決關東和海南島兩個問題，偏遠落後的海南島被徹底放棄。

上圖_ 漢設海南島上的珠崖郡、儋耳郡

從漢元帝到梁武帝，海南被棄置500年間真的被華夏文明徹底忘記了嗎？

根據漢元帝的詔書，西漢對於海南當地民眾的前途還是留有餘地。如果想要渡海歸附，西漢會予以接受，如果不歸附，也不強制。

有學者認為，西漢雖然裁撤珠崖郡，但並沒有徹底放棄海南島，而是將整個海南島劃歸到合浦郡（位於今廣西境內）管轄。但西漢從最初在海南島設定兩郡十六縣，到最後的一郡一縣，漢朝對當地控制力減弱是不爭的事實。即便是歸屬到合浦郡管轄，在海南島最後一個縣都被裁撤之後，這種管轄更應該稱為“遙領”，形式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由於珠崖郡的緣故，西漢後人們大都習慣將海南島稱為朱崖洲。東漢立國後，開國皇帝劉秀命令伏波將軍馬援前往南方平定交趾（今越南）。馬援南征的過程中有“往來南海，撫定珠崖……立珠崖縣”的記載，但實際上這個珠崖縣實際上是合浦郡下轄的朱崖縣（同珠崖），縣治位於中國大陸最南端的徐聞，目的是接納從海南島來歸附的臣民。東漢與海南島恢復了聯絡，當地的駱越人開始向東漢納貢，但東漢實際上並沒有恢復對海南島的直接統治。

上圖_ 駱越文化飛禽走獸瑪瑙

到了三國時期，偏居江南的孫吳政權為了擴充實力，將夷洲（今臺灣）和朱崖洲作為擴張的目標。

黃龍三年（231年），吳國的大儒薛綜上書孫權，介紹朱崖洲的風土民情，指出西漢放棄該島是苛政所致。如今吳國國富民強，應當對海南島有所圖。

上圖_ 孫權題跋像

赤烏二年（239年），孫權在徐聞設定珠崖郡，這個郡更像是一個前線指揮部，孫吳希望透過設定該郡招納朱崖洲民眾，為再次征服海南島做準備。

赤烏五年（242年）秋七月，孫權遣聶友、陸凱二將統兵三萬出擊朱崖洲。吳國的大軍成功擊敗了當地土人的反抗，但當地的“水土氣毒”卻讓吳軍損失慘重。由於士卒大批亡故，吳軍被迫撤出了海南島。孫權曾計劃在征服全島後，將位於徐聞的珠崖郡政府遷到島上去，但隨著大軍回撤，珠崖郡只能繼續留在徐聞，隔著瓊州海峽孤自興嘆。西晉於280年滅吳統一中國後，廢棄了珠崖郡的設定。

上圖_ 南北朝時期

西晉之後，由於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中國進入到長期分裂的南北朝時期。南渡的晉室為了同北方少數民族政權對抗，沒有精力去顧及海南島。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6世紀初，此時的中國南方被梁朝統治，海南島再度進入到梁朝統治者的目光之中。此時梁朝羅州刺史馮融聽聞嶺南俚人大族冼氏的名聲，俚人是駱越人的一個分支，也是今日黎族的祖先，冼氏家族在俚人中有著巨大的影響力。馮融讓兒子馮寶娶冼氏家族女首領冼夫人（本名冼英）為妻，在冼夫人的輔佐下，當地俚人與漢人間的矛盾逐漸消弭，大量朱崖洲的土民前來歸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