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年在國外輾轉流亡，且在阿富汗國內政治基礎較弱的現實，也成為卡爾扎伊日後與美國關係惡化乃至反目的原因
【財新網】（記者 陸可嘉）1996年，在蘇聯撤軍後一度掌權、勉強維持政壇局面的拉巴尼政府，在上世紀90年代上半葉阿富汗各路軍閥、地方部族勢力的混戰中，最終遭塔利班組織推翻。在阿富汗塔利班創始人兼最高領袖奧馬爾的指示下，塔利班成立了第一次“阿富汗伊斯蘭酋長國”政權。
隨著政權更迭，阿富汗時局持續動盪。原本在拉巴尼政府任職的卡爾扎伊再度流亡，出走巴基斯坦，並與其他阿富汗難民一同暫居於巴基斯坦俾路支省的首府奎達，並暗中謀劃推舉查希爾國王復辟一事。
儘管與阿富汗塔利班的關係一度跌至冰點，但在塔利班首次上臺後的執政初期，卡爾扎伊甚至考慮過承認這一意識形態頗為極端的神權政權，並一度認為塔利班可以帶領阿富汗走出望不到頭的內戰泥沼，並樹立一個較少腐敗的政治文化。塔利班首度掌權後，也曾邀請卡爾扎伊出任該政權駐聯合國大使，但卡爾扎伊沒有同意。
當地時間2021年8月18日，阿富汗，塔利班代表團會見前阿富汗政府官員。圖/人民視覺
1999年，卡爾扎伊的父親、與塔利班素來不和的阿卜杜勒·阿哈德·卡爾扎伊，在從奎達的一間清真寺返回居住地的路上，遭疑為塔利班激進分子槍擊身亡。父親突然遇刺，令卡爾扎伊斷絕了與塔利班可能合作的嘗試，轉而拉近了與阿富汗反塔利班陣線的距離，並開始同美國密切合作。
2000年至2001年，卡爾扎伊在歐洲各國和美國之間來回穿梭，遊說西方國家向阿富汗國內的反塔利班勢力——由抗蘇遊擊傳奇戰士、被譽為“潘傑希爾雄獅”的塔吉克族軍閥馬蘇德領導的“北方聯盟”提供支援。
在“9·11”事件前夕，卡爾扎伊甚至與馬蘇德一同警告美國，與塔利班來往甚密的“基地”組織，正在謀劃一起針對美國的襲擊事件。儘管美國並未成功阻截這起引發阿富汗戰爭的慘劇，但卡爾扎伊也因此獲得美國信任。
2001年塔利班政權垮臺後，因作為普什圖名望家族代表的族裔身分，比其他以少數民族為主的“北方聯盟”要角更適合擔任阿富汗領導人，卡爾扎伊最終被選為由美國背書的阿富汗過渡政府主席人選，成為戰後“新阿富汗”的代表性面孔。
2002年6月，當時作為阿富汗臨時政府主席的卡爾扎伊還建議，國家應賦予當時仍在世、已經87歲高齡的阿富汗遜位國王查希爾“國父”頭銜，並由這位原國王負責主持一些重要的儀式。2007年，查希爾國王在返回阿富汗五年後，於92歲時因病逝世。
一般認為，在19歲繼承王位、致力推動現代化的這位末代國王，雖然在1973年出國治病時被其堂兄達烏德推翻而流亡海外，但直到世紀之交的阿富汗新政府醞釀之際，仍對阿社會擁有重大影響。查希爾國王最終在美國壓力和少數民族勢力的反對下，放棄重新出山和直接領導國政，並同意支援作為臣僚之後的卡爾扎伊，也為卡爾扎伊最終成為阿富汗民選政府的領導人鋪平了道路。
“卡爾扎伊在阿富汗沒有什麼忠實的支持者，但這也意味著他不存在死敵。抗蘇戰爭期間，他鮮有建樹，而曾經的抗蘇英雄大多因為內戰而身敗名裂。卡爾扎伊沒有追隨者，沒有死敵，沒有汙點，似乎是理想的總統人選。”在《無規則遊戲：阿富汗屢被中斷的歷史》一書中，美籍阿富汗裔學者安薩利如此概括卡爾扎伊在2001塔利班政權倒臺後，受到美國青睞的緣由。然而，長年在國外輾轉流亡，在阿富汗國內政治基礎較弱的現實，也是卡爾扎伊日後與美國關係惡化乃至反目的遠因。
2004年，卡爾扎伊在阿富汗首次全國性民主選舉的曙光中，贏得阿富汗總統的第一個任期，新阿富汗也完成了從過渡性政府到成立正式政府的轉型。
卡爾扎伊之父當年輔佐的遜位國王、美國時任副總統切尼（Dick Cheney）均參加了他的就職典禮。2004年12月7日就職這天，作為阿富汗歷史上首位民選總統的卡爾扎伊，頭戴尖頂羊皮帽、身披傳統綠色長袍，右手放在《古蘭經》上，在大法官的監督下宣誓就職。
在就職演說中，卡爾扎伊承諾阿富汗新政府將致力於推行法治、保護人權、促進團結、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繼續執行反恐政策，把阿富汗建設成為一個自由、繁榮、享有尊嚴和主權的國家。卡爾扎伊還感謝國際社會對阿富汗和平重建程序的支援與無私幫助，特別強調阿富汗願同所有鄰國保持永世友好，不斷改善關係，擴大合作，特別是經貿合作。
然而，好景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出任民選總統僅兩年後，卡爾扎伊便與美國因阿富汗戰爭導致的平民傷亡而發生齟齬。
2007年，阿富汗赫拉特省爆發嚴重騷亂，51名阿富汗無辜平民在美軍對塔利班據點的地毯式轟炸中不幸喪生，這也令阿民眾對美國在該國的軍事存在，以及作為美國“代言人”的卡爾扎伊愈發牴觸，不時有反美、反卡爾扎伊政權的暴動發生。
承受了巨大的民意壓力，且自身亦對美軍在阿軍事行動不時波及無辜感到不滿的卡爾扎伊，開始與美國切割。
“（美軍）打擊恐怖主義的意圖是好的，他們有時候也會犯一些錯誤。但是五年多過去了，仍有平民因此受傷或者死亡，這令我們難以接受——這件事開始變得不可理喻了。”卡爾扎伊在此輪衝突發生後如此評價道。他還表示，自己已經盡力協調阿富汗政府軍和外國軍隊的軍事行動，盡力減少民眾傷亡，但“很不幸的是，自己並沒有看到良好的結果，並且阿富汗對此非常不滿”。
此後，卡爾扎伊與美國的關係，便因美國在阿富汗持續性的軍事存在而日益緊繃。曾與美國過從密切的卡爾扎伊，數度在任內嚴厲指責美國為阿富汗帶來連年戰亂、對民宅發動空襲，造成無辜平民傷亡。
而另一方面，卡爾扎伊打擊阿富汗毒品交易的行動遲緩，其治下阿富汗經濟、社會發展緩慢，民選政府飽受詬病的腐敗問題，以及其在2009年連任選舉中受到民間指控的“選舉欺詐”等紛議，也使美國對卡爾扎伊越來越沒耐心，最終對其失去信任。
2014年，在美國和歐盟激烈反對的俄羅斯兼併原屬於烏克蘭的克里米亞半島一事上，卡爾扎伊領導的阿富汗政府，竟加入委內瑞拉、白俄羅斯、古巴、敘利亞、朝鮮、印度、辛巴威等國的序列，承認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主權”，更令美國和任期進入尾聲的卡爾扎伊政府的關係跌至谷底。（未完待續）
“阿富汗風雲”系列連載首發於“財新mini”，這是財新傳媒近期推出的小而美的泛文化閱讀精品，由眾多有智識、有才華的專欄作家和財新記者供稿。內容涵蓋人文、熱門話題、讀書、藝術、體壇、飲食、故事、人物、心理、朗讀等等。來mini頻道-財新網閱讀更多精品內容吧！
【版權宣告】本文著作權歸【財新傳媒】所有，今日頭條已獲得資訊網路傳播權授權，任何第三方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