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齊雲軻
還不到五點，嚴俊就起來了。
其實，他早就睡不著了，或者說，這一夜壓根就沒怎麼睡。生意上的合夥人撤資跑了，偌大的上市公司眼看著獨木難支大廈將傾，自己卻回天乏術，對此一籌莫展，偏偏省裡那位一直在背後支援自己、能力通天的領導又被掃黑除惡給“掃”進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己與秘書曉卉的事被妻子俞芳發現了：前天晚上，自己在洗澡，手機放在床上，不想這時候卻響了，俞芳開啟手機，發現了微信上的聊天記錄。
等他洗澡回來，房內不見了俞芳，正詫異著，手機資訊提示音響了，一看，她發來了資訊：我怕耽誤你跟曉卉的好事，回家了。
他一屁股墩坐在地上，突然間哭了起來。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刻，最需要愛人安慰鼓勵，和衷共濟、風雨同舟的時候，卻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可是，這又能怪誰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不忠在前，對不起妻子，她走了，要怪只能怪自己。
想當年，妻子可是省直單位的一朵花，年輕漂亮又能幹，熱情大方，是單位舉辦各種活動的主持人，許多人慕名追求，不想卻被自己這個沒有正式工作、在私企打拼的打工仔俘獲了芳心。她說，之所以會嫁給他，只是感覺他有一種別人沒有的闖勁，敢拼敢幹，以後一定會成就一番事業的。
俞芳沒有看走眼。婚後的嚴俊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岳父一家在省裡積累的人脈，創辦公司，幹得風生水起，果然成就了一番事業，數年間就成為聞名遐邇的實業家。可是，丈夫的不忠，卻是俞芳所沒有預見的。
愧對妻子，嚴俊想去向妻子和岳父母認錯，可是又拉不下臉，畢竟自己現在已是全國著名的企業家，再低聲下氣地去乞求原諒，而且還是因為那種事，怎麼開口？此外，近期事業遭遇滑鐵盧，前途禍福難料，自己已被折磨得焦頭爛額、心力交瘁，連死的心都有了。現在，後院又起火了，哎！怎麼辦？
如此一來，嚴俊這覺還怎麼睡得著呢？
睡不著，乾脆就不睡了。他起來洗洗刷刷，然後下樓去吃早餐。將車停好，他進了常去的那家“漢口熱乾麵館”，要了一碗熱乾麵，感覺今天的特別爽口，可能是昨晚沒吃飯的緣故吧，於是又要了一碗吃。
吃完飯，嚴俊去開車，可是，去哪呢？去公司面對困難，還是去岳父家認錯呢？正猶豫著，發現自己車旁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推著一三輪車的蔬菜戰戰兢兢地站在那。
他走過去，發現自己的車身被刮蹭掉了一片漆，而車旁的三輪車也掉了漆色，顯然是倆車撞了。本就一肚子火的他正要開口發洩，小姑娘卻顫抖著上前乞求道：“叔叔，請你不要生氣，我一定會給你修車的，請你放心。”
“你一個賣菜的，靠什麼修？你知道這車修一次得花多少錢嗎？”嚴俊指著小姑娘怒道。
小姑娘急得臉上滲出了汗珠，仍不停地乞求：“叔叔，你不要急！我一定會賠錢給你修車的，只請求你一件事：千萬別告訴我爸媽，他們要是知道了，會傷心的。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掙夠修車的錢賠你的。剛才，一個大娘見我撞了你的車，說這車是名車，修起來很貴，勸我趁主人沒來趕緊跑。可是，我沒跑，我等你來，就是要請求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賠錢給你修車的。”
看著小姑娘有些驚慌卻又十分堅定的眼神，嚴俊的心軟了，俯下身子問：“丫頭，這個時間點該上學了，你不急嗎？”
小姑娘聽此，低下了頭，聲音小了：“我去年就不上學了。俺爸偏癱在床，媽媽也有病，我不想讓她太累，只要弟弟能好好上學，我不上也沒啥。再說，我這胳膊也殘疾，寫字有些難。”
直至此時，嚴俊才發現小姑娘的右臂有些畸形，伸展不自如，看起來剛才撞車也正是因為她右臂殘疾，沒能及時剎住車造成的。
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在出事時沒有想著逃避，而是勇敢面對，僅這一點就讓嚴俊感動。從孩子那明澈而純真的眼神中，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女兒莉莉。莉莉跟小姑娘年紀差不多，現在初三就讀，馬上就要參加中招考試了。她每逢週末回家一次，可在校五天時間僅生活費就得一千多，就這還嚷嚷著不夠花。而眼前這個小姑娘呢，這麼小的年紀就擔負起了家庭的重擔，輟學幹活貼補家用。想到這，他心裡好像被什麼使勁揪了一下——疼，忍不住上前拍拍孩子的肩膀：“丫頭，你想不想上學？叔叔幫你。”
小姑娘搖搖頭說：“不想。我上學了，爸爸沒人照看了。”隨後，她掏出了兜裡全部的現金，“叔叔，這裡一共165元8角錢，你先拿著，剩下的錢，我再慢慢還你。以後，我每隔三天來這一趟還你錢，好不好？”
看著孩子手裡雜亂的零錢票，嚴俊更心疼了，說：“孩子，叔叔不要你的錢。走，我送你回家去。”
小姑娘一聽，哭了：“叔叔，錢你拿著吧，不要告訴俺爸媽，求求你了，他們身體不好，不能再受氣了。”
“不，叔叔不是這意思，孩子……”嚴俊忙解釋。
“叔叔，錢給你，我一定會還完剩的錢，你放心。求你千萬別告訴俺爸媽，求你！”小姑娘將錢硬塞到嚴俊手裡，然後鞠躬行了個禮，扭身推起三輪車慢慢地走了。
看著手中還帶著溫度的零錢票，嚴俊感動極了。他決定幫助這個苦命的孩子和家庭。他看到了三輪車上列印的“西街果蔬店，送菜上門”的字樣，還有一連串的手機號碼，記在了心裡。想著自己能幫助一個貧苦的家庭，幫助一個善良有責任擔當的小姑娘脫離目下的貧苦和艱難，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助人為樂的幸福感頃刻間湧滿了他心扉，連日來的苦煩、不安減輕了許多。
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十來歲小姑娘都能直面現實中的苦難，且想辦法勇敢克服困難，努力過上好日子，何況是自己這個男子漢大丈夫呢？
嚴俊決定先去岳父家認錯，痛改前非求得他們的原諒，讓退休在家的岳父岳母幫自己再拿拿主意，努力理清思路，以便克服困難，開啟新局。再者，莉莉馬上就中招考試了，週末回家見不到媽媽，怎麼能行？家和萬事興嘛。至於曉卉，本就是不會有結果的一段情，早晚都得斷，早斷對誰都好。
他決定先去修車，然後去商場買點東西，去找俞芳修復夫妻情。在路上，他又看見了那個小姑娘，正用殘疾的右臂給人往下卸菜。這本該是一個坐在學堂裡讀書的孩子呀！
嚴俊在心裡說：“孩子，你的事兒，你家的事兒，叔叔管定了。不僅為你，也為了我自己。”
作者簡介：齊雲軻，男，河南省新蔡縣人，河南省汝南縣教師。2007年以來，有作品在《時代文學》《中國散文家》《西南作家》《河南日報》等報刊發表。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青年作協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