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人們談論足浴技師的時候都會帶一些有色眼鏡,討論她們怎麼怎麼樣。
但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今天就說說一名在足浴店工作的男技師的所見所聞。
初來。
初中還沒畢業在一個老鄉的介紹下來到了一家足療店學習按摩,剛來的那一年,我的膽子很小,看什麼都是怯生生的。
有女按摩師調侃我,小臉還會紅,教我的師傅第一天就說:“做我們這行不容易,很累,也能賺錢,看你自己,男的一般不好上鍾,除非你技術好。" 我點點頭,開始了學習。
剛學的那幾天手指頭總是彎不下來的,手指又痛又腫,不是在師傅背上練手法,就是敲自己大腿。
我師傅是個一百八十斤的胖子,肉結實得很,教的學員多了,背上像銅牆鐵壁一般,偏偏每次給他按他都喊:用點力!
我是真心不想幹,想回家隨便找點事幹,也好過在這裡受罪,學完之後還要摸不同人的腳丫子。
說來也怪,只要我一有這種想法就會有人過來跟我談心聊天,大意就是弟弟你長得這麼帥,以後肯定工資高。
我也偷偷看過店裡每天的工資表,沒有一個是低於兩百的,有一次還看到有人幹了四百多塊,我家是一個小縣城,普遍工資都在一千四五百左右,一個月能有一千八了不得了。
要是學完之後一個月能有三千塊我就滿足了,於是我留了下來。
開始上鍾。
培訓一個星期後,我簡單的足底按摩會了,在週末特別忙的時候就跟著老師傅一起上鍾。
我按的第一個顧客,內心特別的緊張,害怕按不好,被客人識破我是新來的,那該多沒面子。
上鐘的時候我和小芳一起去的,小芳是店裡的培訓老師,聽說做了五年了,手法特別好。
顧客是一對小年輕,我給女生按摩,手放到她肩上上的那一刻心提到了嗓子眼,所有步驟都跟著小芳,不敢有一絲馬虎,她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一分一秒時間都同步,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給亂了,年輕的小情侶不怎麼講話,也沒有太多的要求,按完肩膀我就放心下來,小芳找話題和他們聊天,緩解氣氛,我低頭只默默的按腳,不敢輕易搭腔。
“你是新來的吧?以前沒看到過你?"低頭玩手機的女生隨口提了一句
我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小芳笑著說:“在其他店調過來的,剛來三天。"
女生噢了一聲,繼續低頭玩她的手機。
我偷偷去看女生的臉色,沒什麼變化才淡定下來,覺得自己就是個傻蛋,什麼都不懂,又不敢和人交談。好不容易時間到了,我拿著籃子逃似得出了房間。
休息室裡有幾個同事在聊天繡十字繡,看到我就問鐘上的怎麼樣?
我點點頭說:"還行,就是特別的緊張,也不知道跟人家聊什麼。“
“都是這樣的,我剛來的時候也是膽小,看到客人都不會說話,就會埋頭摸腳,後來多按兩次,臉皮就厚了。"
我們店裡都是叫工號,也不知道這些人都叫什麼名字,反正有比我媽年紀一樣大的,也有十八歲的小姑娘。
最火的22號。
長得漂亮一點的點鐘就多,長得沒那麼好看的技術好的點鐘也多,長得好看技術又能聊天的是最受歡迎的。跟他說話的就是平時顧客很多的一個技師—22號。
"咦,22,老朱又給你買水果啦!“她們幾個圍在一起,拿著袋子裡的水果吃。
我知道她們說的老朱是經常來光顧的顧客,每次來都是從開門待到晚上十來點,帶很多吃的零食或者水果,有一次看到22號一次性買了十個鍾,算了算提成,是我目前十天賺的了。
在這裡待得久了,我也知道了店裡每個人的忠實顧客,不忙的時候她們除了給家裡父母打電話也會坐在休息室裡聊天,聊自己以前的工作,聊今天誰的顧客帶了哪個女人來了,哪個顧客在追哪個技師。
見見熟悉。
也有特別露骨的。有一次就正好聽到她們在說上鐘的時候遇到的顧客問有沒有特殊服務。
“媽的,老子按一個多小時,就拿幾十來塊錢,還讓我給他打飛機。"
“你就說可以啊,讓老三給他打去哈哈哈。"
一群人大笑,老三是店裡的男技師。
我經常聽得多了,跟她們熟悉後也能聊上兩句了。
“還是你們女人好,做什麼都餓不死,實在找不到工作還可以去隔壁店應聘。" 我們這一條街全是大大小小的按摩店,真正按摩的也只有我們這一家,隔壁就是一家規模算大的油壓店。
“龍龍這個死孩子年紀輕輕的就學壞了,以前剛來的時候多麼靦腆,誰跟他開玩笑臉都紅,現在這嘴欠的。"
“那還不是被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帶的,天天在小孩子面前瞎講,龍龍你要是想賺錢,也能賺啊,你賺女人的錢咯!"
"你們這群老女人,就別教壞小朋友了,人家還是小處男呢!“
那個時候我還會不好意思,但是面對她們的調侃我都能應付。
這家店裡算是一個小江湖了,她們無不精明市井,形體妖嬈風騷。
本就暗淡無光的眼神偏偏透露著一種對年輕男性的渴望。噢!不,或許應該這麼說,她們像一個個精明的獵人,對年輕男性有著一種看到獵物的興奮感
我有算英俊的輪廓,柔軟的面板,飄逸的頭髮,瀟灑壞壞的性格,成了她們的重點獵物物件,深知這一切,但還是保留自己的一絲清明。
雅麗。
有一天晚上八九點左右,我剛忙好,去休息室喝水,就看到一個姐坐在休息室裡哭,我在單子上看到過她的名字—雅麗。
問她怎麼了,原來她剛剛上鐘的時候有個老男人突然抱住她,她嚇了一跳,掙扎著跑出來包廂,那個男人竟然還在經理面前投訴她說她服務態度不好,不好好按。
我們這裡規定,只要遭到客人投訴,不管誰是誰非,就要罰款兩百塊錢。
我無比的氣憤,這個噁心的老男人,當時真想衝過去打人。
我安慰她:“沒事,別哭了,待會跟老李說明白就好了,不會扣錢的。"
雅麗哭得一抽一抽的:"碰到這種事情真糟心,錢沒賺到還要貼錢,累了一天碰到個這個王八蛋,想想我就憋屈,我要是有錢,絕不在這給人摸腳。“
我說:“行,我賺錢了就給你刷二十個鍾,讓你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東西。"
雅麗噗呲地笑了:“你有錢了,身為同事,難道不是應該給我介紹個朝九晚五的工作嗎?還讓我在這裡上班。"
我只能笑著說:"下班請你吃飯,明天就好了,咱們該賺錢賺錢,該吃喝吃喝。“
在這行裡待得久了,覺得她們也挺不容易的,都是一群可憐的女人,有了孩子的要賺錢養孩子,年輕的因為家裡條件不好,又都是跟自己一樣初中還沒畢業的,找不到其他活,只好跟老鄉一起來幹足療,張姐就經常跟她的小孩影片,每次影片完就偷偷的抹眼淚。
那次安慰要雅麗過後,雅麗就對我特別好,買了什麼吃的都叫一起吃,時間久了,我們就在一起了,總算擺脫處男之身了。
有一回我媽打電話給我說我爸腰疼得進醫院了,讓我打三千塊錢回家交住院費還有藥錢,我說馬上寄回去,掛了電話我就急了,我所有的錢加起來只有一千塊,雅麗知道了,二話不說給我轉了三千塊錢,給我爸交了醫藥費,雅麗比我大四歲,二十多歲的年紀正是青春,那天晚上,我抱著她一遍一遍的說“謝謝你”
她問我為什麼不是“我愛你。”
直到有一天,店裡來了個男人打聽她,我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才知道,她說,那個滿身橫肉的男人是她前男友,說他知道我是她新找的男朋友了,我問為什麼他知道我你這麼害怕,她只是搖頭說:“我跟他沒關係的,他脾氣不好又是混世的,我怕他會難為你。”
我那時候還是個17歲的小男孩,遇到這種事情不說害怕是假的,我躲在倉庫裡,心裡害怕得要命,我頭一回碰到這種事情。
門外傳來大聲罵喊聲,老李在外面調解,有不少人在旁邊看戲,有顧客也有八卦的同事,突然聽到一聲尖叫,我衝了出去,就看到大廳裡一個男人拽著雅麗的頭髮,雅麗跌坐在地板上,嘴裡嗚嗚嗚的發出哭聲,裙子也撩到了大腿處,老李拉開男人,也有跟雅麗玩的好的技師在那拼命拽男人的手,男人一邊罵一邊拽:“你個不要臉的婊子,跟我在外面偷男人,我讓你不要臉,讓你不要臉!"
我衝了上去喊"別打了別打了!“
男人打了我一拳:“麻痺的讓你搞!"
我結實的捱了下來,一個一米八的壯漢,我瘦弱的沒法還手,雅麗哭哭啼啼的站起來拉住他。
“你有病啊,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給我滾,你個畜生!"
“你想分手分手啊,我告訴你沒門,老子不同意!"
22號舉著手機喊:"我報警了。你打人犯法的知道嗎?“
老李大吼,不讓她亂來,這人都是混社會的,什麼事情幹不出來,就算他不殺人,開門做生意惹上這種麻煩不好,扛不住他們三天五天的來鬧事。
老李給他點了支菸,點頭哈腰的說了兩句,又給了他兩包煙,男人才離開。
大家都圍在休息室裡安慰雅麗,雅麗眼睛都哭腫了,妝亂七八糟的,頭髮散下來擋著半邊臉,老李一邊搖頭一邊說:“這一鬧,生意都沒有了,客人看到了影響不好。"
22號說他:"她都這樣了,你還管什麼影響,這麼多年的同事了,有沒有人性啊。“
老李哼了一聲:“送那二貨的煙錢從你工資里扣。”
“沒人性,摳逼!”22號罵他!
大家安慰了一下雅麗,等她情緒漸漸平復才各自回家,我陪她在沙縣吃了個炒麵。
她說,男的和她是一個村的,讀書的時候就認識了,他沒工作,每天就花她的錢,又懷疑她在足浴店裡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晚上喝醉了就打她,白天她按摩賺的錢,晚上就能被他去酒吧揮霍掉。
喝醉了繼續打,好多回她都是眼睛青一塊地去上班,分手後,男人就去她家裡鬧,說她在外面做小姐,給老男人做情人,在鄉下的爸爸也因為聽不得鄰里討論的閒話生病住院了。
後來她經別人介紹才進了現在的足浴店,安生的過了幾個月,沒想到又被男人打聽到了這裡。
生平第一次覺得這世界真他孃的操蛋,不幸的女人看得多,沒想到這麼年輕可人的女孩也有一段苦楚。
我說:為什麼發現他的真面目後不離開他。”
雅麗流著眼淚搖頭:“我試過,可他不是人,說我要是敢和他分手就殺了我父母,我不敢,不敢拿她兩開玩笑,趙強在社會上認識幾個小混混,沒什麼做不出來的。”
我喝多了兩杯,頭腦一時發熱說:“等著,我來解決!”
我把雅麗送回了宿舍,騎著電動車就走。
沒過兩天,那個王八蛋又來了,頭上裹著紗布,罵罵嚷嚷的,老李一直在和他交涉,一直讓老李把我叫出去
“你說怎麼了?看到老子腦袋上沒,不給我賠錢我不走了。”
“姦夫淫婦,不要臉的,竟然偷襲老子,出來,給我出來!”
老李焦頭爛額,一邊勸道:“哥,你別激動,有什麼事情好好說,我們這邊聊。”
雅麗躲在旁邊,聽到趙強說的話,知道那天晚上我肯定去找趙強了。
趙強不配合老李去辦公室,就坐在大廳裡鬧,有路過的客人他都說一遍:雅麗是個婊子,拋夫棄子,在外面找男人。
老李把雅麗拽出來,丟下一句:“自己的事情給我弄好,不要影響工作和店內形象。”
雅麗衝過去就打趙強,一邊喊:“你到底想幹嘛,想幹嘛,我不欠你的,你要是再來逼我,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趙強惡狠狠地:“同歸於盡,你想想你在鄉下的父母,你知道我的脾氣的。”
雅麗哭得聲嘶力竭,為什麼要讓自己遇到趙強,她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很努力的生活,卻不想年少時一次戀愛成了她今生的夢魘。
男人的意圖就想要錢,加上我用酒瓶砸傷了他的頭,揪著這點不放。說要是不賠錢的話就去報警。
雅麗哭著說,她給。
跟老李說辭職的時候,老李也煩得很,雅麗的老顧客很多,平時為人處事都還行業績都是前三名,要是走了對店裡損失也不少,但是今天被男人這麼一折騰,對門店影響也不好,雅麗是沒法在留下來上班的。
我們這一行本來就承受著大眾的非議,足浴行業一直就被人看不起,這些顧客也都是喜新厭舊,以後他們也不會再點雅麗了。
思前想後還是批准了她的辭職,因為是特殊情況,沒有按照公司規定的提前一個月流程,當天雅麗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店。
第二天,我也沒有來上班,給李經理發了個微信,說我也不幹了,按照規定,老李扣了我一千塊錢,雅麗把自己的兩萬塊錢給了人渣前男友。
老李入行十幾年了,這樣的事情看的不少,他也沒辦法,只希望以後能真的擺脫那個人渣了,除此之外,他也幫不上任何忙。
足浴店的技師換了一批又一批,店裡照常開門做生意,彷彿我和雅麗是一段小插曲,故事結束了,他們還有嶄新的明天,老李要為店裡的業績發愁,女人們要為自己這個月的工資努力!
誰也不關心被命運所迫的年輕女孩子過得怎麼樣?我們兩個現在又在哪裡,在做什麼。
畢竟,她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和雅麗離開足療後,我帶她去了我家裡,鄉下人結婚早,雖然我那時候年紀小,因著這個,我爸媽也沒說我什麼。
我爸和他兄弟承包了一個魚塘,回去後我就跟著我爸在魚塘做事,雅麗則在縣城找了個賣衣服的工作,收入不是很好,卻過得平淡真實。
趙強沒多久就把兩萬塊錢花了,又開始打她的主意,找不到她就去家裡騷擾她爸媽,好幾次她都哭著說要回家,還是他大伯叫了幾個長輩解決了趙強這事,偶爾去她家說兩句,時間久了他也就轉移目標了,反正她父母再也沒因為趙強這事給她打電話了。
很戲劇性的是,我才知道當初趙強之所以能找到足療店,是因為店裡的同事洩露出去的。
那天,趙強打電話到前臺問有沒有一個叫林芳芳的,雅麗是她的化名,自然沒有,趙強又跑到店裡來找,店裡的同事聽到他喊林芳芳,她知道是雅麗,就告訴了趙強,才有了後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