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福：中國女子柔道奧運冠軍之父
關捷
冬奧會，體育熱再度興盛於中華大地。人們自然會想起女子柔道奧運冠軍之父劉永福。2021年國內外全部賽事結束後，一直在家休息的劉教練，最近接受了我的採訪，他講了過去的故事。
從1983年12月5日起，劉永福組建遼寧女子柔道隊到2008年北京奧會共獲五屆奧運冠軍——
1988年，漢城奧運會李忠雲奪冠，1992年，巴塞羅納奧運會，莊曉巖奪冠；1996年，美國亞特蘭大奧運會，孫福明奪冠；2000年，悉尼奧運會袁華奪冠；2008年，中國北京奧運會，楊秀麗奪冠。
在25年間, 一個男人培養出5位女子柔道奧運冠軍, 7位世界錦標賽冠軍, 多個亞洲冠軍, 並有2 4 人共獲1 3 1 次全國冠軍。他掛帥的遼寧女子柔道隊被人們稱為“ 金牌工廠” 。國際同行大惑不解, 他們把他作為一個秘密, 投入大量的精力來破譯, 然而就是破譯不了。那麼, 這個神奇的男人神奇在哪裡呢?
遼寧女子柔道隊可謂群星薈萃星光燦爛──李忠雲, 第二十四屆奧運冠軍, 世界錦標賽冠軍, 十一屆亞運會冠軍;
莊曉巖, 第二十五屆奧運冠軍, 世界錦標賽冠軍、 十一屆亞運會冠軍;孫福明, 第二十六屆奧運冠軍, 世界盃賽冠軍;冷春慧, 世界錦標賽冠軍;張迪, 十一屆亞運會冠軍;
李忠雲、莊曉巖、孫福明、袁華、楊秀麗、李瑩、冷春慧，世錦賽冠軍；袁華, 世界盃賽冠軍, 世界青年賽冠軍, 亞洲錦標賽冠軍;趙春紅、 楊英華, 世界青年賽冠軍;張志榮、 李春榮、 秦秀斌、 高大偉、 周慧英、 劉敏、 張桂琴、 王淑燕、 李豔英、 孫曉芳, 亞洲錦標賽冠軍;
曲晶等2 4 名運動員輪番做了1 3 1 次國家級冠軍。
在一個只有 8 0 人的隊伍裡, 冠軍竟如此之多, 這當然是奇蹟。
這些颯爽英姿的冠軍姑娘後面站著一個男人, 此人就是遼寧女子柔道隊高階教練劉永福。中國女子柔道得力於劉永福,人們稱劉永福為女子柔道冠軍之父, 他當之無愧。那麼, 他為什麼會成為女子柔道冠軍之父呢? 也許我們看了他的經歷之後, 就不再驚奇。
那缸沙子。少年跤王曾打遍天下跤場, 大器晚成, 3 1 歲揚威。
劉永福七八歲的時候就迷上了摔跤, 每天除了上學以外, 就是練功。他早晨四五點鐘起來跑步, 跑著跑著, 會突然彎下腰來扛起路邊的一塊巨石, 然後接著跑;他騎腳踏車, 騎著騎著, 會突然停下扛起車子猛跑……
家裡有一個大水缸被他看中了, 他把水缸挪到院子的中間, 在裡面裝滿沙子, 然後, 他雙臂摟著水缸左右搖擺, 他把水缸當成他的對手, 每日都要搖上幾搖。天長日久, 那缸沙子在他懷裡竟變得像病美人一樣弱不禁風。這些奇特的訓練方法, 在國際上是絕無僅有的。後來, 有人猜測說中國女子柔道隊的稱霸與那缸沙子有著一種因果關係。
如此的刻苦, 使劉永福成為瀋陽民間摔跤界出色的少年跤王。瀋陽著名的摔跤師董永山先生看中了他, 收他為入室弟子。董先生帶著劉永福到全國各個跤場去, 劉永福就在這樣的摔打中日益成熟起來。可惜, 他生不逢時, “ 文革” 時期國家沒有正式的摔跤比賽, 他只能在民間摔著玩。粉碎“ 四人幫” 後, 摔跤終於成了一種正式的比賽專案, 各地紛紛成立了摔跤隊。 1 9 7 9 年, 遼寧也成立了摔跤隊, 劉永福被抽調到省隊。這年, 已經3 2 歲的劉永福參加全國男子摔跤比賽,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全國大賽, 也是最後一次, 因為他已是近中年的人了。在這次比賽中, 他打敗了全國各地的多數種子選手, 成為全國男子摔跤的亞軍。
陰差陽錯, 中國著名跤手成了女子柔道教練,。
1 9 8 3 年, 中國女子柔道的新紀元到來了。
劉永福載譽歸來不久，領導讓他做男子柔道隊的教練。 1 9 8 3 年, 遼寧女子柔道隊成立。這年1 2 月 5 日, 劉永福被調到女子柔道隊任主教練。誰也沒有想到, 這一看似平常的調動, 一下改變了世界女子柔道競賽的格局, 中國女子柔道隊就從 1 9 8 3 年 1 2 月5 日這個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天開始, 一步步走向霸主的地位。
劉永福的主教練實際上是個虛名, 遼寧女子柔道隊也是個空架子。沒有隊員, 沒有訓練場, 沒有器械。別說是在國際上, 就是在國內, 遼寧女子柔道隊也是最落後的一個。
柔道運動, 是一項極其艱苦的事業, 運動員絕大多數要從農村挑選, 因為只有農家女才能吃得了那萬般辛苦。為選人才, 劉永福走遍了遼寧省內大大小小的山溝, 他的兩條腿跑得腫了起來, 一按一個大坑。但是, 他沒有停下來, 而是繼續翻山越嶺, 他堅信, 世界女子柔道冠軍就在中國遼寧的山溝子裡。
終於, 他發現了李忠雲、 李春榮、 冷春慧。其中, 挖掘冷春慧最費力氣。
冷春慧, 1 9 7 2 年出生, 原來是大連業餘體校的學員。劉永福發現她腿長胳膊長, 就決定調她來省裡。大連市業餘體校不放, 劉永福就反覆找有關領劉永福就反覆找有關領導攻關, 領導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 終於鬆了口, 他拉起冷春慧就跑回瀋陽。到了瀋陽,1 4 歲的冷春慧又變了卦, 她嫌瀋陽冷, 吵著要回大連。劉永福給她講故事, 故事講完了, 劉永福問:“還回家嗎? ” 冷春慧說;“ 回家! ” 劉永福就又講了一個新故事, 講完再問, 冷春慧還是回答那句話, 劉永福就繼續講, 一直講到冷春慧答應留在瀋陽。一個世界冠軍的苗子就這樣被挖了出來。人馬到齊了, 劉永福開始研製“ 秘密武器” 。
劉永福的秘密武器:先做人後學藝;跤技與柔道嫁接。看似很簡單, 但是國際柔道界就是破譯不了。
劉永福穿好了柔道服, 很威嚴地站在他的弟子們面前, 弟子們看到, 柔道服上印有一面國旗。
“柔道要講究道, 我主張先做人後學藝, 而做人的第一要義就是心中要有國家, 要愛我們的國家, 要有為她犧牲一切的精神。愛崗敬業祖國至上, 在國際賽場上升國旗、 奏國歌、 揚國威, 是我們最大的幸福和快樂。此外, 要善良, 要正直,要講友誼。要有禮貌, 對老人要孝順, 要明白事理, 要能吃得苦中苦, 這就是我們柔道運動員的道。 ” 開宗明義, 劉永福和大家見面後, 上的第一課就是政治課。後來, 人們評價說, 遼寧女子柔道隊的隊員們素質在全國是最高的, 她們個個溫文爾雅, 表現出良好的教養。人們說, 這是劉永福的秘密武器之一。
身教勝於言教。
在全國“ 二青會” 前夕, 參賽運動員進行封閉訓練, 劉永福披掛上陣陪運動員過招。 不料, 有一天，肋骨摔折了, 運動員們勸他下去, 他卻咬著牙一直挺到“二青會” 閉幕。
1 9 9 5 年, 劉永福帶冷春慧去法國參加歐洲系列賽。剛一走出巴黎機場,劉永福就換上柔道服, 對冷春慧說:“ 來, 我們找個空地方練一會兒。” 冷春慧說:“一會兒我自己練吧, 你歲數大了,時差沒有倒過來, 身體受不了。 ” 劉永福也不說話, 拉著她就找一個空地練了起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4 6 歲的劉永福頭上冒虛汗, 臉色也變白了。冷春慧見了有些害怕, 忙說:“ 教練你歇會兒吧, 我自己來。” 劉永福只說一字:“ 練! ” 晚上休息的時候, 冷春慧聽到隔壁屋子裡傳來教練的咳嗽聲, 還有踱步的聲音, 一直持續到天明。劉永福一宿沒睡, 早晨,兩眼紅紅的劉永福對冷春慧說:“ 記住, 你是代表咱們中國人來打比賽的, 絕對不能輸。” 冷春慧打贏了那場比賽。
強大的人格力量使劉永福獲得了一個體育教練足夠的威信。運動員們說, 劉教練從來不罵人不打人，從來不跟人急, 但是誰都怕他, 沒有人敢不聽話。劉永福教育有方, 他領導的遼寧女子柔道隊被國家人事部、 國家體委授予“ 全國體育系統先進集體” , 省委省政府授予“遼寧省學雷鋒標兵” 。劉永福說:“ 冠軍必須首先是好人, 是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四有新人。” 這或許就是劉永福的秘密武器之一。
柔道有三大基本技巧, 即抱壓技、 關節技和絞技。劉永福認為, 這些說到底就是一個“ 摔” 字。於是, 他大膽地對傳統柔道進行革新。他為莊曉巖創造了“披” , 為李忠雲創造了“ 小內刈” , 為冷春慧創造了“ 大外刈” , 3 人於是先後稱王世界。讓柔道強國日本、 韓國瞠目結舌。是呀, 誰能抵擋得了摔大水缸的主兒? 將中國摔跤與柔道嫁接在一起，就是劉永福出奇制勝的另一秘密武器。
這些秘密武器, 各國名教練都曾煞費苦心地去破譯, 然而就是破不了。
“沒有人情味” 的嚴父, 不練不行, 回家看父母不行, 連哭都不行;性情中人的慈父, 大包大攬隊員的一切, 連婚戀也要管。
李忠雲是打小級別的運動員, 為了比賽, 她要隨時控制飲食。特別是大賽前, 更要嚴格控制。年輕的姑娘常常餓得四肢無力, 可又要進行大運動量的封閉訓練。李忠雲受不了, 多次找到劉教練要求不練了。劉永福總是先嚴厲地批評, 然後穿上訓練服下場, 大喊:“ 來, 來, 你摔倒我, 我就放你假。” 李忠雲連連出狠招, 可她的劉教練紋絲不動。看到教練臉上冒汗, 再想到教練身上的疾病, 李忠雲心疼地咬咬牙繼續練下去。她成了中國第一個女子柔道奧運冠軍。
孫福明從日本世錦賽上奪冠回來, 她提出要回老家看看。劉永福一口回絕, 小孫氣得快要掉眼淚了, 還是不行。劉永福說:“ 你這次雖然打得還可以, 但也暴露出大賽經驗不足的弱點, 技術上還要精一些, 以後你好爬坡。走, 我們現在就去訓練館。” 他們是1 3 點3 0 分下的火車, 1 5 點師徒倆人已交上了手。
有的運動員累得實在不行了, 常常要哭出聲來, 劉永福見了就要制止, 他說:“ 不許哭, 有哭的功夫不如接著練。” 一些運動員在國際賽場上奪了金牌後, 常常要激動得流淚。劉永福在賽前總要說:“ 不許哭, 你們拿了冠軍很正常, 這是你們應得的回報, 要高興要面帶微笑, 讓那些外國人看看我們中國運動員的心理素質有多好。”
19 9 5 年的時候, 孫福明還是一個無名的小將。劉永福卻準備讓她參加第二十六屆奧運會。但有人說孫福明沒有資格, 他們認為張某有資格。劉永福就據理力爭, 一些人見說服不了他, 就指責劉永福, 說他平時太牛。劉永福聽明白了,就自己掏腰包讓有關人士吃飯, 有關人士終於同意為孫福明和張某搞一場挑戰賽, 孫福明以二勝一負的好成績擊敗了對方 , 獲得了參加奧運會的資格, 並奪得了奧運冠軍。孫福明說:“ 在劉教練為我爭的那些日子裡, 我眼看著他頭髮變白, 他哪是請客拉關係的人哪, 為了我他是不得已呀! 我在心裡把他當父親一樣。我的物件還是他介紹的呢, 那天他對我說, 姑娘你年紀不小了, 我給你介紹個物件, 你見了保證同意。後來我一見, 果然是個好人, 原來劉教練已給我挑好長時間了。” 姑娘們結婚時, 劉永福都要親自操辦, 而且不偏不向, 每人給2 0 0 0 元的禮金。
在傢什麼也不幹的劉永福, 在柔道隊要親自給隊員熬雞湯熬藥。為了給隊員補養治傷, 他買了大量的營養學和醫學方面的書, 一有空就坐下來鑽研。
有七八個隊員是缺爹少孃的, 劉永福就把一切費用承擔下來, 隊員們叫他“ 劉爸爸” 。而劉永福則一律稱她們為“ 我女兒” 。每當新年鐘聲敲響的時候, 劉永福家的電話就要此起彼伏地叫起來, 8 0 多個女兒一一給他拜年, 他就要一一告訴她們, 要先給父母拜年, 姑娘們答應得都爽快, 可是到了明年, 她們還是要先給劉爸爸拜年。
冠軍之父的犧牲太多:不能給老人送終, 自己落下一身疾病, 困難成堆, 但他眼睛仍死盯著奧運會。
劉永福是家裡的獨生子, 小的時候, 父母疼他愛他, 大了, 他就成了一個孝子。他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 就是到父母的房裡陪老人說一會兒話。要是趕上老人睡著了, 他就趴在房門邊看上一會兒。母親和妻子鬧了矛盾, 無論誰是誰非他總要領著妻子去給媽認錯, 直到老太太說:“ 我不生氣了, 你們走吧。” 才算了結, 為此，妻子受了不少委屈。劉永福是體育界出了名的大孝子。
1 9 9 3 年夏的一天夜裡, 劉永福 8 2 歲的老母親突然去世。當時正值七運會決戰前夕, 時間非常緊迫。這天早晨,劉永福照例穿好了訓練服。妻子高玉香見狀忙問:“ 幹啥去? ” 他回答說“ 訓練! ” “ 那一會來人怎麼辦? 那麼多親戚朋友來了, 我一個人怎麼辦?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 孩子也小……” “ 你想辦法吧, 我實在是抽不開身呀。 ” 劉永福走了。
到了訓練場, 運動員們見了他臂上的黑紗, 誰也不肯練。姑娘們提出要一起去給奶奶送葬。“練! ” 劉永福吼了一聲 , 就讓隊員們上來摔他, 從來摔不倒的劉教練, 這天被隊員摔倒了。隊員們心疼地扶起他, 勸道:“ 劉教練, 別練了, 我們去送送奶奶。” “ 練! ” 劉永福吼了一聲後, 又鐵塔似地立在場地上。為此, 劉永福受到了親友的責難。 1 9 9 4 年春節前夕, 劉永福突然變得悶悶不樂了, 他雙手抱著頭坐在一角不說話, 妻子明白, 他想老母親了。
過了許久, 他叫過來一個運動員, 這個姑娘家裡只有一個寡母, 劉永福掏出 2 0 0 元錢對她說:“ 回家看看老媽。 ” 姑娘說:“ 教練, 我們不是不放假嗎? ” “ 我讓你回去陪媽一天, 給媽包頓餃子。 ” 姑娘抬頭看時, 她的教練已滿眼是淚。 1 9 9 9 年臘月二十三那天, 劉永福的父親去世。他在家只呆了 7 天, 大年初一就趕到北京, 帶領運動員進行訓練,準備迎戰2 0 0 0 年的奧運會。
多年超常人的艱苦工作, 使劉永福落下一身的病。他有高血壓, 渾身上下全是摔傷, 肋骨摔斷了, 膝關節也摔斷了。
一想到為國家爭奪冠軍爭奪金牌, 劉永福的眼睛就會像豹子一樣放光, 那時, 他什麼困難也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