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先生在《素履之往》中，用秦觀一首詞裡的三句話，形容過人情歷練的三種境界：
初艾——新晴細履平沙；
幾壯——亂分春色到人家；
垂暮——暗隨流水到天涯。
人生天地之間，無論處於什麼位置，有人豁達爽利，有人猶豫遲疑，有人鬱鬱寡歡，除了客觀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人情歷練的境界不同。
按照木心先生的劃分，看看自己在第幾層。
01
第一境界：新晴細履平沙
人在年少時，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和期待。
就像雨後初晴，迎著沁人心脾的春風，漫步在平坦的沙灘上。
這個時期，看誰都親切可愛，別人說什麼，都會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參不透背後的玄機。
對人好，就掏心掏肺，不留後路；看不慣的人，懶得多看一眼，更不用說曲意逢迎。
初出茅廬的少年，以為自己習得十八般武藝，可以憑藉手中一把素劍，披荊斬棘，奔向傳說中的光明頂。
懷著一腔熱血，帶著滿眼星光，信心滿滿地踏進了江湖。
看不到腳下的暗流洶湧，遠處的峰巒疊嶂，更想不到背後的明槍暗箭。
就像16歲的岳飛，後背剛被母親刺上“精忠報國”；
就像21歲的蘇軾，科舉剛剛高中第二名；
就像27歲的曾國藩，剛剛中了進士，入選翰林院……
那時候，他們對人生和人性充滿了嚮往。
春節的時候，去表姐家時，正趕上表姐和遠在外地的兒子小彬影片。
小彬剛剛大學畢業，入職一家不錯的企業，春節值班沒有回家。
影片裡，小彬興沖沖說著剛上班後的一切：合租的室友性情相投，無話不談；老闆人不錯，大年三十還給發了紅包；和好幾個同事成了朋友……
表姐欣慰地點著頭，一邊囑咐他凡事多用點心。
放下手機，表姐嘆口氣說，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
他不知道，同事很難做朋友，走著走著就成了競爭對手；朋友最終，也許是傷你最深的那一個。
可是，有些事情，沒經歷過，說也白說。
我理解表姐，但是，又有點羨慕小彬。
因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心懷夢想的日子，是最純淨美好的時光。
02
第二境界：亂分春色到人家
光陰荏苒，歲月交替，一眨眼，人生就到了中年。
隨著年齡的增長，歷經世事，人也變得成熟圓融，遊刃有餘。
見了不喜歡的人，不再橫眉冷對，也能笑著聊幾句家常話；
遇見不公平的事，不再拔劍而起，學會在心底三思後行。
也懂得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即使自己拼盡全力，也做不到。
學會了察言觀色，觥籌交錯；學會了委曲求全，海納百川；也學會了把情緒調成靜音。
幾年前去外地，見到企業做得風生水起的同學。
中午參加他的飯局，請的據說都是手握資源的重要人物。
席間，同學談笑風生，把酒言歡，和每個人都相見恨晚。
喝了最多的酒，依依不捨地送走所有的人，立刻衝進衛生間去吐。
我說，記得在學校時，你是特別傲氣的人，多年不見，沒想到變得這麼幽默隨和。
他擺擺手說，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都是身不由已啊，要養家，要養企業……
想起一句歌詞：曾經年少愛追夢，一心只想往前飛，行遍千山和萬水，一路走來不能回。
懷揣夢想，一路披荊斬棘帶傷奔跑，終於走到了人生的繁華處，卻再也回不到率性的過去。
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的時候，蘇軾可曾想到後來的遭際？
被十二道金牌從前線調回來的岳飛，可有不能直搗黃龍的遺憾？
被逼無奈借丁憂歸隱的曾國藩，如何修養身心，成為一代名臣的？
每一個人都在讀著自己的“書”，走著自己的“路”，演繹著各自的人生。
那些凡是做出一番成就，都懂得修身養性。
看得清的，早早收起了脾氣，嚥下了委屈，喂大了格局。
看不清的，依然憤世嫉俗，四處撞牆，令人嘆息。
人生到了亂分春色到人家的階段。
03
第三境界：暗隨流水到天涯
在歲月中穿行，每個人都會經歷人情歷練的前兩個境界，只是有的人早一些，有的人晚一些。
而第三個境界，暗隨流水到天涯，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悟到的。
因為在經歷過人生的起起伏伏後，有些人變得超脫自在，有些人，卻依然身在此山中。
觀察那些有點年紀的人，有的人每天樂樂呵呵，一臉平和；有的人卻終日憤世嫉俗，雙眉緊鎖。
職場上，那些盛氣凌人不可一世的，往往是剛走上領導崗位或者職位較低的；那些任職已久的，大多和顏悅色，見誰都帶三分笑。
平日裡，凡事喜歡爭個輸贏，大多沒什麼真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基本不與人爭執。
電視劇《王牌部隊》裡有一個情節：師長鄭源在水邊釣魚時，遇到情緒低落想淹死自己的新兵高粱。
高粱不認識師長，見他衣著普通，說話隨和，以為他就是個老兵。
於是，把一肚子牢騷和苦水跟老兵吐槽了一遍。
師長鄭源面對這個一口一個“老兵”的新兵，沒有生氣發火，而是耐心聽他講完，還關心地說了一番話，讓高粱茅塞頓開。
真正修煉到一定境界的人，已經不在乎外在的東西，更關注事物的本質。
但是，想象一下，師長鄭源不可能是從莽撞少年一下子變成毫沒架子的首長的，肯定也有過被新兵見面打敬禮時的喜悅，和被前呼後擁時的躊躇滿志。
只不過，多年的歷練，讓他的格局與見識，早就到了無所畏，亦無所謂的境界。
抵達這個境界的人，“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不管他目睹了多少煩心事，遭遇了多少人生坎坷，都能寵辱不驚，安之若素。
04
蘇東坡臨終前留給兒子一首《觀潮》：
廬山煙雨浙江潮，
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還來別無事，
廬山煙雨浙江潮。
這首詩，說盡了人的一生。
也暗含了人情練達的三個境界。
神秘的廬山，壯觀的錢塘潮汐，就像我們追求的世事洞明，達不到的時候，諸般煩惱，萬般無奈，一旦看到了，得到了，便覺得平淡無奇，不過如此。
生活就是一場修行，我們曾如此追求錦繡繁華的生活，到後來才明白，真正滋養我們的，是內心的豐盈。
共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