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混賬兒混蛋”放在風雲激盪,戰火硝煙的戰爭時期,常會出現令人不可思議的反例。試看,晚清四大名臣之一張之洞之子,狼狽為奸,投敵賣國;再看,無錫三大家族之首楊氏家族當家人楊宗濂之子,為虎作倀,失節叛國。足見,老子是英雄,兒子也可能是混蛋。
當然不乏,老子混賬兒英雄的例子。偽滿洲國總理鄭孝胥的孫子與孫女曾參加平津抗日鋤奸團;大漢奸張景惠的兒子張夢實卻是響噹噹的熱血青年,抗日戰士。風雲突變,事態反常,人心最難琢磨。
仁心與胸懷兼具的民族資本家
廣東鉅富,近代愛國華僑,著名民族企業家,慈善家——陳啟沅到死也不會料到,他最疼愛的孫子陳廉伯會走向人人唾棄、背叛國家的道路。他更不會想到,孫子會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夕,恬不知恥地上書香港總督,要求將香港“和平”轉讓給日本。此時,雖距陳啟沅離世已40多年,但他的在天之靈也定不會原諒陳家出現這樣叛國投敵的逆子。
陳啟沅在近代中國似“神”一般的人物。在家鄉以眼神銳利著稱,加上他在家排行第七,人稱“鬼眼七”。在他的腦子裡裝得下,他聽過,看過,接觸過的任何人或事。他讀書無一不涉獵,無一不精通,尤其精通易理,並作《周易理數會通》《陳啟沅算學》。這使他極早地開悟,達到一通百通。他的手極靈巧,曾以一麻子寫百餘字,將字彙全部寫於一摺扇之上,楷字遒勁,行字整齊。他觀人作畫,不久即通,手到,心到,意到,所繪蝴蝶飛躍傳神;他的篆刻亦為世人驚歎,自刻小章徑只二分,中可容百餘字。只憑書法、繪畫、篆刻,陳啟沅就足以在文藝界佔有一席之地。
但陳啟沅將更多的精力傾注於發展民族工業。他創立了中國第一家民族資本經營的繼昌隆機器繅絲廠,並自行設計研製出中國第一代機器繅絲裝置。這也讓陳啟沅作為中國第一位採用機器繅絲的民族資本家載入史冊。陳啟沅是窮人出身。在外人看來,他是憑著自己的頭腦與勤奮一步步成為富可敵國的民族資本家。陳啟沅則認為他的成功是時代和人民所賦予的。他取之於這個時代,自然要舍之於人民。他開辦米廠與雜貨店,低價出售大米和雜貨,開設藥材店,為窮人免費診病施藥,開辦義學,讓上不起學的孩子,能上學識字,開辦棺材鋪,讓那些買不起棺材的窮人死後,有一處安身之所。凡是能用錢解決窮苦人困難的事情,陳啟沅都會盡力而為。
他有仁心,亦有胸懷。對於同行前來學習機器繅絲,他來者不拒,悉心指導。由於採用了當時世界上先進的機器技術並加以改造,出絲率高,絲質光潔細滑,產品很快暢銷歐美和東南亞各地,繼昌隆繅絲廠由此馳名於世。所謂“一業興,百業旺”,繅絲廠帶動了各有關行業的興旺。
廣東商界老大
陳啟沅希望自己一生奮鬥的事業能順利傳承下去。不幸,兒子吸食鴉片成癮無法主事,這讓他失望至極。於是,他將希望寄託於孫子陳廉伯身上。在陳廉伯十三四歲的時候,陳啟沅就“高瞻遠矚”地讓孫子學習英文。因為,在與洋人的多年交道中,陳啟沅深知英文的重要性。果不其然,陳廉伯十六歲時,就進入當時的匯豐銀行做事。
從十三四歲開始學英文,陳廉伯的英文水平到底如何?他本人大言不慚地對不懂英文的人自誇英文程度高深,而又對不認識中文的港商自誇他對孔子學說有很深的研究。據他身邊的人說,其實他的英文程度只能應付普通的應酬,而對於孔子的高深研究更談不上,甚至將“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解釋為孔子對婦科和小兒科非常重視。憑著這樣的英文水平,陳廉伯之所以能在十六歲進入匯豐銀行,自然離不開祖父陳啟沅的關係。
陳廉伯很快當上了買辦,並且在這個位置上一干就是幾十年。可能是祖父陳啟沅的指點,也可能是陳廉伯確實是個幹買辦的料。後來,他居然擔任過多家歐美商行的代理。同時,一直在商界混的他還是一個炒錢高手。手段極其高明,並且幾乎每回十拿九穩。一次,張發奎聯合汪精衛回師攻打廣州。此訊息很快被宋子文的機要秘書傳到了陳廉伯耳朵裡。於是,他將手頭大量廣東毫券丟擲,後又在得知張發奎即將潰敗的最後關頭,從市場上大量購進,最終,別人虧得底朝天,他卻賺得盆滿缽溢。這位人矮臉長,被人稱為“馬臉買辦”的投機分子也漸漸成為當時廣州商界的“老大”,一身兼任商會會長和商團團長職務。
此時,陳廉伯已是廣東商界呼風喚雨,一言九鼎的人物。但他並不滿足自己在商界“老大”的地位。個子矮小,但野心不小。陳廉伯心中有一個夢。那就是成為“中國的華盛頓”。他很自信能實現這個夢。因為,他有錢,有錢就可以招兵買馬。1918年,陳廉伯當上商團團長後,他有了擴充武裝的身份與名義。於是,他一邊極力擴充武裝,一邊將各自商團組成聯團,相互之間以專線電話聯絡,並互派隊伍巡邏。他們之間約定,一方有事,四方支援。各商團武裝組成了一個獨立的王國,而這個“國王”就是陳廉伯。
廣東第三個罪人
陳廉伯深知,兵荒馬亂的年代,要想實現自己的夢,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就一定要有兵有馬,還要有槍。那時的他不會深刻領悟“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這句話的深意。但他知道“有槍就是草頭王”無疑是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鐵律。而“草頭王”往往就是實現“中國華盛頓”的重要一步。為了擴充自己的實力,陳廉伯一邊招兵買馬,一邊購買軍火。他透過匯豐銀行從海外購買9841支槍、337萬多發子彈。但當運載這批軍火的“哈佛號”貨輪剛剛運抵廣州後就被政府扣押。這批軍火隨即由蔣介石運抵黃埔軍校。
陳廉伯知道後,大發雷霆。一不做二不休,他慫恿商團向大元帥府請願,要求歸還這批軍火。商界與軍界對抗立即升級並公開化。政府隨即下令通緝陳廉伯,並查封其住宅。陳廉伯一邊令廣州商團戒嚴西關,一邊令商團實行全省總罷市。商團軍荷槍實彈出現在廣州街頭。面對如此境況,政府一度做出讓步,並退還部分所扣繳的槍械。此時,陳廉伯認為政府這是向他示弱。他認定自己要做“中國的華盛頓”。於是,他再度下令全市總罷市。
1924年10月10日雙十節。突然,在廣州太平路響起槍聲,隨即十幾個遊行示威者橫屍街頭,一場史無前例的商人暴動開始了。”這場暴動目的很明確,旨在以商團武力推倒孫中山的革命政府,另組“商人政府”。面對這場血腥的暴動,政府自然不會退縮。15日凌晨,政府軍以李福林的“福軍”為主力,攻入廣州商團分子把守的西關。商團武裝一觸即潰。整個廣州最繁榮的地區化成一片焦土。首惡陳廉伯化裝逃亡香港。
事後,孫中山氣憤地說道“陳廉伯可是廣東第三個罪人”。商團事件對孫中山堪稱致命打擊,最終導致他第二年決議北上和談卻客死在北京。這樣,陳廉伯不僅是廣東“第三罪人”,更是民國和革命的頭號死敵。
陳廉伯逃亡香港後,一邊繼續買辦生涯,一邊繼續金融炒作兼做生意。在太平洋爆發前夕,他居然上書香港總督,要求將香港“和平”轉讓給日本,被香港當局逮捕。1941年,日軍佔領香港後,陳廉伯腆著臉皮與日軍密切合作,大發國難財。抗戰勝利前夕,陳廉伯自知在香港難以待下去。於是,他帶著二妾三子乘坐日輪“白銀丸”匆忙向澳洲逃亡。不料,陳廉伯所乘輪船被美機炸沉。茫茫大海成了陳廉伯全家的葬身之地。
陳廉伯自認為能在商界叱吒風雲,就能成為“中國的華盛頓”。殊不知,自己既無政治素養,也無軍事能力,註定野心夢難以實現。他沒有祖父的仁心,更無祖父的氣節。在他心中,生意至上,自己的利益高於一切。為了實現自己的利益,他不惜與日本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背叛國家。他會左右逢源,也會投機取巧,更會在大難來臨時,機智逃避。不料,大海收走了他畢生全部家產與全家人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