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秋，卜萬科將軍率部挺進豫西開闢抗日根據地。此為到達豫西后留影。
在陝甘寧邊區的獵場
李學先
1938年10月，日本侵略軍佔領武漢之後，國民黨便以統一“軍令”“政令”為藉口，宣稱我陝甘寧邊區政府為“非法組織”，“絕對不能令其存在”。他們先後調集胡宗南等部30餘萬兵力，包圍我陝甘寧邊區。次年，胡宗南指令其騎兵第二師由三原北犯，企圖攻佔鄜縣（今富縣），並以一部兵力繞過解縣，進至延安以南三十里鋪一帶，直接威脅我黨中央所在地——延安的安全。
面對國民黨頑固派的大規模武裝挑釁，中國共產黨從抗日大局出發，多次派代表與之談判，力求避免武裝衝突；另一方面也加強防禦力量，準備迎擊來犯之頑軍。中央軍委除命令八路軍一二0師主力由冀中返回晉西北，八路軍第三五九旅由恆山地區返回陝甘寧邊區外，又令八路軍留守兵團調整對陝甘寧邊區的防禦部署：以警備第四團、第五團進駐鄜縣，第三團、第八團增防關中地區，併成立關中警備司令部，以加強作戰指揮。
此時，我在八路軍留守兵團第四團任副團長。我團駐紮在延安去隴東的關隘要道上。我們全團指戰員都懷著對黨對人民的高度忠誠，決心保衛好黨中央所在地延安，保衛好陝甘寧邊區，如果敵人膽敢來犯，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和我團同駐紮在一條大道上的，還有三八五旅七七0團。該團團長是張才千同志，他們團的幹部和戰士往返延安，必經我團駐地。他們從不到鄜縣縣城住客店，總是來我團住宿，我們都給以熱情接待。
有一次，留守兵團司令部在延安召開營以上幹部會議，研究與國民黨頑固派鬥爭問題。四團由我帶隊前往參加；七七O團則因張才千團長到延安軍政研究班學習去了，便由該團第一營營長卜萬科率隊出席。
卜萬科是安徽人，性格溫和厚道，辦事認真負責，作風艱苦樸素，具有與張才千同志同樣的優良品德。“良將手下無弱兵”，他也是張團長培養出來的好乾部。
這次會議開了一個多星期，我和他之間又有了較多的相互瞭解。會議結束後，我們一同騎馬回駐地。我走在前，他在後邊，距離很近，我不時回過頭去與他交談。眼看就要到鄜縣了，我故意問他：
“老卜，要打店嗎？天還早哩！”
“怎麼？你不歡迎我們啦？”卜萬科笑著反問。其實，我心裡早就在盤算如何接待他們，可不能再像接待張才千團長一樣，讓他住破窯洞啊！經他一反問，我立即表示：“歡迎，歡迎，七七O團的戰友個個都歡迎，哪有不歡迎你之理！”
卜營長興致勃勃地說：“李副團長，今天上山打野味吧！”我知道卜萬科是個出名的“老黃牛”，對黨的事業忠心耿耿，很難得有玩耍的興趣，這回卻主動提出去打獵，莫非是看中了我們那塊得天獨厚的獵場，忙裡偷閒去打些野味改善改善生活？
“行，行，我們先到團部喝碗水，再到‘野味倉庫’去提幾隻山雞野兔加加菜。”我風趣地回答。
我們團駐地附近是個大荒原，遍地野樹、雜草，是山雞、野兔、野豬、黃羊、山羊、猴子、豺和狼雜居的天堂，間或有老虎、豹子出沒。此荒原是我們團的天然獵場，也可說是“野味倉庫”，每逢兄弟部隊的戰友到來，談完工作之餘，我總喜歡帶他們去獵取野味加菜。我們還曾將獵得的豹子皮、老虎皮、猴子皮送到延安，給毛主席和朱總司令添件寒衣。
且說我和卜營長等人到團部小歇片刻，便出發去打獵。卜萬科帶一名參謀，我帶警衛員，我們四個人爬上荊棘叢生的大荒原。
我躡手躡腳摸進灌木林中，不讓傳出腳步聲。走了一程，當我回頭招呼後邊的人時，竟不見了卜萬科，哪兒去了？
我東張西望，四處搜尋，終不見蹤影，換了個更高的地方，好不容易才發現他在距離我們二三百米的原溝下面，他還在向我直揮帽子哩！我以為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大野物，以至高興得連忙招呼我們趕快過去，於是立即儘量放輕腳步往他那兒跑去。
天哪！這老兄哪裡是發現了大野物，原來他對我們那塊煙地發生了興趣。我有點生氣了，衝著他說：“夥計，你想抽菸，我身上帶著，有的是；你要是喜歡這長著的生菸葉，等會我摘一捆送到你營地，不過，我們種煙的技術是從你那邊學來的，想你不會稀罕這東西吧？”
老卜沒生氣，他一把拉我蹲下，指看菸葉說：“看，生蟲了，煙蟲怪兇的，今天不捉完它，明天后天你這塊煙地就難以找到完整的葉子了。”
卜萬科喜歡菸葉，不是他煙癮特別大，而是因為戰士們缺煙抽。為了自給自足，他對種煙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記得頭年春天，留守兵團司令部、政治部和衛生部發了個聯合通報，表揚七七0團駐地的清潔衛生，環境美化搞得好。我們團派我帶領連以上幹部30多人前往參觀學習。就在那次，我們在該團營駐地發現他們種有菸葉，綠油油一片，令人羨慕。我當即求教種煙技術，卜營長熱情作了介紹，並給我們種苗。回來後我們就開始種煙，學他們自力更生解決戰士的抽菸問題。
我們四個人都蹲在地裡捉起蟲來。不一會，突然“撲溜”一響，只見一隻大野兔從叢林裡竄了出來。我迅速舉槍射擊，“砰”的一聲，野兔應聲倒地打滾。警衛員一個箭步跳將過去，一把將野兔抓住：“好大的，這傢伙足有三斤多重。”我得意得獵興驟發，揮手對老卜說：“夥計，別抓蟲了，還是打獵吧！”
萬科這人挺認真，他堅持要抓蟲子，還說：“你們打獵去，我留下捉蟲。”這怎行，我於是叫警衛員回營房，叫來了十多位戰士，吩咐他們捉蟲，然後一把拉了卜萬科跟我打獵去。
我們用手扒開荊棘雜草，穿行在灌木林中。一轉眼又不見卜萬科，這老兄又搞什麼鬼去了？好一陣才見他帶著一位莊稼漢，興高采烈地朝煙地走去。見到我們，他高聲大喊：“李副團長，我請來了治蟲專家。”
這老兄無心打獵，只掛著煙地除蟲，他的心被拴在煙地上了。同他一起來的老漢是隴東慶陽縣的一個鄉長，家住在卜萬科營地——的馬鋪附近，今天來解縣走親戚，正好被卜營長抓了“差”。
老鄉長真行，對治菸葉蟲有一套老經驗。他教我們：先把成蟲掐死，等夜裡下露水，再在菸葉上撒麥糠殼殼，讓麥糠和露水揉合粘在菸葉上，可搽死幼蟲。接著，老漢又帶我們到草叢中尋找一種長小刺的草兒，他說：“這草叫‘爛葉杆’，有毒性，拿它曬乾，磨成粉，每天早晨朝露未乾時往菸葉上撒，蟲子吃了會中毒死亡。”後來我們照著老漢的除蟲方法去做，果然把蟲子殺得一乾二淨，使煙苗得以茁壯成長。
我們在煙地裡一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眼看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又拉卜萬科去打獵。他剛放了一槍，突然又來了心事：“李副團長，張團長在延安學習時，從兵團部參謀處獲悉你們的工事搞得很好。此次來開會，他特意叮囑我來參觀你們的工事……”卜萬科說著說著，把槍一插：“請你幫個忙，帶我去參觀學習，我回去後還要帶人來取經哩！”
卜營長的工作責任感和真誠的態度，實在使人感動，我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只好把打到的野兔叫警衛員先帶回團部，自己陪他到附近三個連隊去轉轉。
卜萬科真靈活，他得此機會立即吩咐同來的參謀：“快，快回去叫我們團部的同志都來看！”
“嘿！都來？”我笑著說：“我們的工作沒做好，你一個人看了發現什麼問題可指出來，弄那麼多人來不是叫我丟臉嗎？”我嘴裡雖這麼說，可內心卻歡迎大家都來提提意見，好讓我們改正不足之處。
等到七七O團團部的同志們來了，我陪他們到附近的三個連去檢查，並把工事修建的經過及使用方法向他們作了介紹，一直搞到晚上8點多鐘。
幸虧這天晚上天氣晴朗，一輪明月高高地掛在天空，把邊區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晝。我們回到團部時，陳先瑞團長、宋景華政委等早已吩咐人做好酒菜，擺在窯房門口的院子裡了，桌上還有香噴噴的野兔肉。我們開懷暢飲，飽餐一頓。席間，大家交談經驗，共同提高；暢敘友情，親密無間。就這樣，我們兩個兄弟團互相往來，互相學習,取長補短，並肩戰鬥，終於勝利地完成了黨中央、毛主席交給我們的留守陝甘寧邊區，保衛革命聖地延安的光榮任務。（本文選自陳廣傑等編《烽火征程》）
